不安的气氛在整个山坳弥漫,平凡的村民察觉到那些入驻的罗斯人意欲做些什么。
这个缺乏故事的小地方,一点小事情即可短时间内人尽皆知。
战争?夺下对岸的科布伦茨城?
那些罗斯人不经意间已经透露这些消息,或者说此事早在第一批罗斯人抵达就在传说。
可是,这种攻城拔寨的事都是贵族老爷喜闻乐见的事,和普通农夫何干?难道奉命给老爷打仗还能分到战利品吗?
拿骚村民的日子照旧,马上就是麦子抽穗的时节,他们已经在为一年一度的麦收做准备了。
山坳区是本地唯一可种粮之地,可惜种植环境不佳严重限制着小麦、燕麦的亩产上限。不过村民以粗犷的方式乱撒种,能产出多少就靠着在修道院祈祷了。
蓝狐黑狐都不是农业专家,作为祖传的商人,还是买进卖出赚差价赚的快也赚得多。
北方的皮革需要打开法兰克大市场,而法兰克境内的葡萄酒,输送到北方定然是抢购。
两兄弟盯着本地的山葡萄,觉得这种经济作物值得扩展种植,只是想产生更大利益需要时间的发酵。
加上后来入伙了一撮乌得勒支的弗拉芒人,再加上可以召集的拿骚农夫,两兄弟统计一番确定可以集结出一支七百人的大军。
本地农夫都是凑数,真正好勇斗狠的其实是三百人。他们是老罗斯人、瑞典的昂克拉斯人和梅拉伦人,以及哥德堡的约塔兰人。他们是真正的维京人,如今皈依天主大家只把这当做合法打劫的手段。
另外的一批人多是萨克森人,他们皈依的早,对于打劫发财的态度对了一层心理芥蒂,却也仅此而已了。这批人实力弱在身体素质上,至少蓝狐黑狐觉得这部分手下还不适合作为首选的主攻力量。
说白了,兄弟们自愿跟着蓝狐老大跑到法兰克腹地冒险,不就是求着劫掠发财嘛。
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这群骁勇也不是兔子。他们是一群饿狼,如今是因为诸多事宜扼住了狂暴,如拿骚的局面彻底稳定,兄弟们该着手罗斯王的命令了。
罗斯军队开始集结,开始广泛制作新木盾,修缮自己的武器。
晒得发白的松木拼装成北欧圆盾,正面涂上混合松脂的黑色十字。准备好的白布派上用场,它又涂抹炭黑成为数量很多的十字旗。
一切都按照蓝狐最早的手段行事,而今简直是在创造一支十字军。
消息自然传到了有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神父康拉德耳朵里,他坐立不安,一想到这群狠人要去杀戮就恐惧。
“我的身边寄居着一群魔鬼,他们即便皈依还要去杀戮……我,竟对他们心存幻想!”
康拉德自小按照经书过日子,他是平和的人,只想用一生侍奉上帝,曾有的世俗想法已经被岁月泯灭。他并非拒绝一切战争,若是信仰天主的后军队讨伐异邦野人自然是要做弥撒为之祈祷。可是!这群罗斯人要去攻击科布伦茨的友人!
康拉德很担心一件事,罗斯人野性不改,一旦打起来他们很可能杀敌对岸修道院的朋友。贵族内战他不关心,他最关心的就是教友们的安危。
即便拿骚修道院在法理上调整为被北方教会管理,在过去二百年时间,它可是一直被沃尔姆斯(美因茨)教区管辖。
科布伦茨如何?自从当地人皈依后就纳入沃尔姆斯教区,当地修道院的神父与康拉德是朋友,彼此联系得固然少,在沃尔姆斯大教堂做盛大弥撒的时候彼此一定能好好聊聊。
正当康拉德踌躇之际,黑狐红狐亲自拜访。
康拉德又坐在忏悔室,隔着栅栏窗一本正经。
“嘿!老人,你太迂腐了。”蓝狐言语粗俗而严厉。
康拉德一怔:“此乃圣地,你们不要喧哗。”
“不要废话。康拉德,找个地方我们好好聊聊。”
“聊?聊什么?”
“你在装傻?我们正忙着打磨战俘,你就真的视而不见?我们要攻击科布伦茨了,你是本地人,我们需要你的一些消息。”
“这……好吧!好吧……”
灾祸是躲不过了,装傻也无济于事。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自己有可能高度介入此事,或许可以凭着一己之力尽量去维系和平。
修道院是肃穆之地,康拉德换一间木屋和这两人再聊。
此刻,蓝狐看起来一脸平静,年轻的黑狐眼神燃着烈火。
两人都是勐兽,康拉德保持着谨慎沉默。
“消息你都知道。”蓝狐不废话,“我们要攻击科布伦茨,我的计划的把它夺下来,之后我们会在当地驻军。你觉得如何?”
“我?我不敢反对也不不敢支持。我只是一个教士。”
“不要装傻了。”蓝狐摇摇头,“我们需要科布伦茨的具体情报。当地有多少军队?附近有多少村庄?守军是怎样的贵族?”
“你们!”康拉德眼神颤抖地盯着蓝狐,隐隐愤怒:“我是一个教士,我不关心这些。我是神的仆人。”
“所以你不知道?”黑狐探着头质问。
蓝狐完全不信那套说辞:“你不可能不知道。教士就是本地的精英,你虽不是贵族,对本地贵族的情况一定知晓很多?”
康拉德拉下脸做着一番思想斗争,他缓缓抬头:“我的确知道一些情况。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也必须告诉我攻击科布伦茨想要什么。”
“呵呵。自然是金钱、粮食、各种宝贝,以及科布伦茨这座城!”
蓝狐的答复满足了康拉德对强盗的一切想法,至于他们想要霸占城市,意义就变得不一样了。
“你们要占领统治?这就是在中王国的身上割肉呀。你们会遭遇报复!”
“报复?中王国的报复?哈哈哈……”两兄弟拍着肚子哈哈大笑,他们笑得很狂妄。
蓝狐继续:“如果这就能引起他们复仇,这就完全满足了罗斯王对我们的要求。不过我的确喜欢那座城,比起这里更适合驻扎军队。你知道的!”
蓝狐眼神有光:“我的身份可是北方的哥德堡伯爵,我手下有三万人,自己即可组织数千人的军队。我们喜欢温暖的地方,拿骚是个好地方可他是我弟弟的地盘,我要给自己谋福利,我要科布伦茨和附近地区。夺了它!我占有!”
“你……真的能做到?”
“自然可以。”
康拉德从没想到这个蓝狐如此野心,若非此人高调重申身份,他都忘记这个男人是一位北方伯爵,显然他是真的有兵,有兵即可为所欲为。
清规戒律只能让自律的人保持平和,对粗鲁的贵族们缺乏约束力,一旦打起来,教士们为了自身安全还得跟在嗜血贵族后面,给其恶行找补理由。
既然战争不可避免,康拉德长叹一口气,开始自己的力挽狂澜。
康拉德提出条件:“这场战争,我要亲自参与。”
“啊?”蓝狐大吃一惊,接着又想笑。
黑狐则反问:“你图什么?是要当战士吗?”
“不。”康拉德绷着老脸,“我希望你们能遏制住滥杀的手。不要肆意杀戮,如果只是抢掠就不要伤害普通人。你们千万不要洗劫修道院,那里的都是我的朋友。而且,我看到你们对拿骚的村民都很好。这种善良你们应该继续维持,夺了科布伦茨,你们也该继续这种善良,这样当地人会给你纳税,可比滥杀要好。”
蓝狐听得认真,仔细想想的确如此。他回道:“很在理。我也不会滥杀,除非他们坚决抵抗。你既然要加入也是好事,如果你能说服当地人投降,我就对主发誓不伤害一人。说服城市守军主动把财物交出,我就不进行抢掠。你还可以说服当地修道院去劝说,我可以许诺不破坏修道院。”
仿佛,一个和平解决一场大战的机会已经出现。
顿时众多圣人的伟岸形象浮于脑中,康拉德觉得自己会是全新的圣人。以一人之力弥合一场战争,此乃重大功绩。
“我信任你们。”他说,“现在,我会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内情。”
于是,康拉德开始滔滔不绝他所知晓的有关科布伦茨的事情。
所谓科布伦茨,它在摩泽尔河与来茵河交汇处,此乃水陆交通的战略要地,于是旧时罗马在此建设军营。
科布伦茨的大量旧石头建筑就是在罗马军营基础上扩建,所谓一座石头小堡垒在土丘上兴起,依傍它的是一批民居。
城市的规模很小,它依旧维持着旧罗马军营的规模,在其南方则有一批村庄。村民提供赋税供养城内教士和军队,偏偏此城没有分封贵族。
城里军队或有二百,由一个步兵旗队长管着。旗队长在故乡有着封地,身份虽是骑士,却是洛泰尔大王信赖的亲兵部队。
科布伦茨本根据旧条约划给西方的秃头查理,洛泰尔大王否定条约将之吞并。这场吞并不过发生在两年前,秃头查理认怂撤走他的人,中王国军队入驻。
一系列的说令蓝狐确认这个康拉德一直就是装湖涂,此人知道的太多,自己真是临战前捡了个宝。
两兄弟听得真切,发现了其中的大问题。
蓝狐笑到:“既然那地方本来也不是中王国的,是那个洛泰尔抢来的!他能抢,我们如何不能抢。”
“对!抢过来。”黑狐凶相毕露。
“那么,你们打算怎样的旗号去抢?我知道你们在大量制作十字旗,是以主的名义夺了它?”康拉德问。
“的确,该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名义。这样也便于你试着说服他们投降。”蓝狐捏着胡须说。
黑狐却立刻抢话,他拍着肚皮:“我的胃口很好,我要夺了它。哥,你完成这边事务还是要回北方,以后这里我做主。所以我是有权对科布伦茨定夺的。”
“你这个野蛮的小子,说得正确。若非我是你哥,也不会帮你做这些。说白了,你在这里做得好,北方的物资能更好的在法兰克打开局面。你……有想法了?”
“就打着拿骚男爵的旗号去做。这个名义谁能说个不?我是这样想让。我当然是效忠罗斯王。而拿骚这地方名义上还归尼德兰的亨利管。尼德兰伯爵效忠萨克森公爵,萨克森公爵效忠东王国的路德维希。我们彼此都是一个阵营,以此旗号行事大家一定不反对。”
贵族们彼此效忠,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其中之乱蓝狐懒得想。
“那就打出拿骚男爵的旗号,之后科布伦茨就划进来。如果那个洛泰尔王想复仇,那就打!我还求之不得呢!”蓝狐如是道。
两兄弟商量完毕,现在康拉德想再说些什么还是选择闭嘴。
男爵领扩张地盘与教士何干?康拉德只想避免战争杀戮而已,至于谁是领主都无所谓。
公平的说虽然拿骚村的民众齐刷刷地拥护约瑟夫蓝狐,称之为大好人,他的确在对待村民上是真舍得施舍,当然得了好处的人为了能长久得到利益,再加之感恩的朴素想法,一定会为蓝狐做事。
康拉德憋了一阵子,又问:“那么,你是否召集本村的农夫打仗呢?我知道,其实你有这个想法。”
“哈哈。当然有此意,毕竟我们北方人打仗是尽量全体上阵,战后好处大家分。这里的村民如何?我不觉得他们是合格的战士,但是高举的旗帜为我呐喊敲鼓,能把对手吓得崩溃就够了。我会尽量调动全部力量,靠绝对的实力逼其投降。”蓝狐如此道。
小会结束,康拉德的心根本不能平静。拿骚男爵领从没有主动出击过,如今换了个实际领主,这里人就可以主动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不。这里人已经腾笼换鸟,旧村民也在诺曼化,实在因为此地现有的诺曼人实在太多了,未来也只能更多。
“至少他们都皈依了,至少还要点脸,至少我说话还是有些用处。”康拉德自我安慰着。
于是,蓝狐集结全新的男人,既然想要按照北方的传统集结所有战斗力,包括十岁的小男孩虽不至于拿着斧头拼杀,至少也得摇旗助威。
有近二百本地男人集结,听到要打着拿骚男爵的旗号去鲸吞科布伦茨,他们的态度是非常纠结的。参与战争可以分战利品,蓝狐许诺战争能迅速结束不耽误今年麦收。
但战争有可能死去,而且村民对科布伦茨当地人没有任何的仇恨,去攻击他们,自己的良心过不去,可大家还得想要发财。
好在蓝狐和大家做了约定,诺曼人动手,拿骚人摇旗呐喊,尤其是后者有权拒绝拼杀而事后可以免除今年的十一税。
得到战利品还是变相劫掠,真是令人不安,但免税就另当别论。村民嗷嗷叫地要去参与,对教士而言真是一个奇景。
村民衣着各异,为了确保身份纷纷在帽子上插上唾手可得的葡萄藤,并聚在一起演练如何集体摇旗敲鼓。
遂在康拉德看来这些村民已经堕落了,从其贪婪的眼神看来,他们简直和诺曼人一样。
真正的诺曼人如何?这群人衣着基本统一,皆头戴有巨大护鼻的铁皮盔,有的人更有锁甲护面。上身锁子甲,以及铁片加固锁甲的人大有人在,只是甲胃都被布袍子掩饰。
他们平常深藏不露,临近大战就把自己宝藏的东西都翻出来。
看着他们的真面目,康拉德觉得这群人真可以将科布伦茨生吞活剥,唯有自己有能力避免无意义的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