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去做什么, ”姜恒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都不要做, 如果你有危险,想想我,我就什么都没,哥。”
“我明白,”耿曙悲哀地说,“我一直明白。”
“为什么?”姜恒在这件事上, 却很不明白。
他向来很懂,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杀大臣天经地义, 古往今来,一向如此。
汁琮想杀他很合, 可最不合的是,为什么现在杀他?自己若是汁琮,就绝不会在此时动手,天下尚未一统, 他还有许多用得着自己的地方。
太子泷知道这件事吗?姜太后知道吗?汁绫知道吗?
耿曙沉默地喝完药, 起身。
“别动。”姜恒说。
“不碍, 恒儿。”耿曙说, “我想出去走走, 我们一起, 不出宫,就在宫内。”
姜恒已从初的震惊中平复过来, 恢复智,开始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来分析这个问题。现在正是好好思考的时候,耿曙却坚持想出去透透气。
姜恒拗不过, 只得陪他一起,耿曙没有用手杖,走几步,腰腹内伤便隐隐作痛,但姜恒配的药材很有效,已比昨天好多。他根据情况判断,自己用不一个月就能康复,只是在这段时间里,必须非常小,毕竟谁也不知道刺客什么时候会再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姜恒说,“我与他无冤无仇,也许他还记得在玉璧关的那一剑,可就算要朝我动手,也不该是现在……”
耿曙沉默地听着,他知道今天姜恒不能再接受更多的冲击了,他根本无法想象,姜恒听见真相时会怎么想,他说也是错,不说也是错,有时甚至宁愿自己犯错,隐瞒他一辈子算。
可是这对他而言,更不公平,耿曙知道自己在欺骗他,真退两难。
“也许他觉得我无法控制。”姜恒自言自语,“待他死后,汁泷一定会对我言听计从,为了保护汁泷,他必须杀我。”
“不,不是的。”耿曙喃喃。
姜恒头脑清楚后,析的条理也清晰了许多,说:“有你在我身边,咱们有勤王之功,他在位时不提前下手,以后更动不我……”
“我说,不是的,恒儿。”耿曙说,“不仅如此。”
两人停下脚步,耿曙与姜恒对视,廊下雨水低落,一滴滴水犹如穿在一起的线。
姜恒不明所以,看着耿曙。
“我错,”耿曙说,“我不该相信他。是我太天真,有人对我好,你不在我身边,我便不知道自己是谁,我……”
“没什么,”姜恒反而安慰起耿曙来,“那是你爹。”
耿曙却抬手,示意姜恒不必扶他,让他说完。
他独自站在廊下,仰望铺天盖地的雨水,说:“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哪一天?”姜恒没有问什么,反而问起时间。
“你在落雁城外受伤的那天。”耿曙说,“那天我与郎煌谈完,回到房中,后来你歇下,我却始终睡不着,看着你,想到了玉璧关的雪夜。”
姜恒:“嗯,我刺杀他的那天。”
耿曙说:“我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现在,就在刚才,我终于想起来了。”
“时,你是不是被太子灵蒙住了眼睛?”耿曙问,“你告诉过我,现下再说一次,尽量别漏过任何细节。”
姜恒点了点头,将时的情形朝耿曙详细描述了一次,包括汁琮如何将他抱在怀中,如何解开他的蒙眼布,看他的双眼。
“时你只能靠感觉,”耿曙说,“不知道他手中还拿着什么。”
姜恒点了点头,耿曙:“你知道吗?那时间,他除了抱着你之外,还拿着一把匕首。那把匕首,是我第一次见他面时,与他动手所用的兵器!”
姜恒:“!!!”
姜恒:“他知道!他知道我是刺客?!”
“不!”耿曙,“他不知道,这就是最关键的!如果他先知道你是刺客,怎么会抱着你?更不会允许你接近他身边!”
此刻耿曙尚不知汁琮是否察觉姜恒的身份,但有一件事却是肯定的。即汁琮最开始对姜恒的身份没有半点怀疑,他非常清楚,姜恒不可能是假冒的!
而基于这个前提,汁琮竟是打算,在当夜直接杀掉他,不会让他见到耿曙一面,只是他失算,姜恒既是耿渊的儿子,是来杀他的刺客。
终才演变汁琮杀他不却被反杀的局面,而耿曙冲进房门的瞬间,恰好看见匕首。
时他没有多,回过神来,才想清楚其中关键。
姜恒反而半点不奇怪了,毕竟从最开始他与汁琮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为什么呢?”姜恒觉得不合常理。
“我不知道。”耿曙说,“更奇怪的是,他在见我第一面时,却没有杀我。”
“只有一个解释。”姜恒想了想,后道,“算,不说了。”
耿曙扬眉,询问地看着他。
姜恒说:“有机会,再亲口问他罢,这件事,其实我也不确定。”
耿曙沉默不语,姜恒则隐隐约约想到了那个由,如果没有他,耿曙的忠诚将全无保留地献给汁家,献给汁琮与太子泷父子,他会像他们的父亲一般,为雍王室付出一生。
但姜恒一旦回来了,情就变得不一样了,为了保证他亲手培养的义子始终朝太子效忠,他姜恒必须死。
可他还是太急了,为什么这么急?姜恒总觉得这底下还有什么原因。
“你还要见他?”耿曙问。
“有你在,”姜恒说,“我怕什么?”
同时,姜恒想起另一个人——界圭!
界圭那夜的径毫无征兆,且不合常理,但现在想来,姜恒却终于恍然大悟,界圭为什么要带他走,时并无任何威胁。而界圭一定是清楚的,想杀他的人是汁琮!
耿曙对此无法回答,与整个雍国对抗,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刺客的武艺再强,也敌不过万军围攻,人总有力竭之时,否则昭夫人当年也不会死。
纵然如此,耿曙仍然认真点头——那是他的承诺。
“嗯,”耿曙说,“我可以,也愿意。”
姜恒说:“界圭一定知道内情。”
“你要回去问他吗?”耿曙有点不安地说,眼神中带着愧疚。
姜恒却没有多想,犹豫片刻,说:“我在想,咱们以后怎么办。”
耿曙说:“我正想去解决这件事。”
说着,他慢慢地穿过回廊,走向御花园,同时示意不必扶他。
“怎么解决?”姜恒已习惯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与耿曙只要谈及未来,拿主意的就是他,他负责决定他们所有的未来,而耿曙从来也是听他的。
然而从离开落雁城那天起,他便渐渐地发现,耿曙似乎变,他开始担这个下决定的角色,强势地决定他们的命运。
他们仿佛已不再像从前,什么耿曙都在等他提出解决办法。
“恒儿,”耿曙说,“听我的。”
“我听你的。”姜恒起来,看着耿曙的身形,那一刻他觉得耿曙一如既往,永远都是可以依靠的,他是他的兄长,也是他的全部。
耿曙慢慢地走过花园,身材挺直,就像从未受过伤,声音很平稳,姜恒敏锐地感觉到,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伤。
太子安正在书殿内与两名幕僚议事,看见耿曙带头走进,忽然抬头。
“听说两位逮到了刺客,”太子安正要起身,说,“不知情况如何,项将军正在追捕余党……”
“太子。”耿曙说。
耿曙背着手,犹如在雍国时,恢复他武将出身的王子风度,太子安马上就明白过来,他不想再隐瞒身份。
“淼殿下决定?”太子安说。
耿曙没有看姜恒,说道:“决定,去准备你的军队,三月初三后,我为你带兵出征。”
耿曙放出海东青,通知嵩县,全军入战时状态;太子安则亲自在朝中说服官员与他的父亲,准备在联会之前一举拿下梁国南方的大片土地。
“哦?”郢王熊耒练完姜恒所授第一阶段的“神功”,近日里简直精神百倍,说,“子淼愿意帮咱们仗?这倒是很稀罕,他要什么条件?”
太子安朝父亲说:“因为姜大人是他的弟弟,在江州得咱们照拂。郢雍有兄弟之盟,乃是人之常情。”
姜恒与耿曙正坐在一旁听着,“子淼”就在当场,太子安也不说破,:“咱们需要准备八万兵马,与他会合,由驻扎在嵩县的雍军为本国打前锋。”
姜恒:“届时我也将前往嵩县,呃……我与聂海,我会充我哥的参军,陪他出征照水。”
“这怎么!”郢王顿时色变,说,“万万使不得!本来就有刺客来刺杀你,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本王要去找谁?”
姜恒一时竟是无从分辨,熊耒是真的惦记着“神功”的后续,还是想把他扣下来当人质。
“光靠我哥不。”姜恒说。
“嗯,”耿曙在一旁淡定,一手有意无意按在烈光剑上,“光靠他哥不,还必须有我们俩。”
姜恒示意耿曙别闹,他怀疑熊耒早就看出耿曙身份。
熊耒:“这……”
“父王,”太子安说,“姜大人很喜欢咱们郢国。”
“我们一定会平安无回来的。”姜恒如是说,个中利害关系,他相信熊耒里清楚:耿曙为什么要替郢国打仗?缘因狡兔三窟,汁琮既然要杀他,他们就无法在雍国再待下去了,必须找到新的容身之所。
大争之世,各国王族公卿流浪避难乃是常态,姜恒相信汁琮此举,未必太子泷就赞,甚至王族与朝廷多半对此毫不知情——等到汁琮死,他俩大可以再回去。
而想留在郢国,就必须为他们做,只要不侵犯到雍国的利益,仗完全是可以的。
这也是耿曙第一次见面时,没有拒绝熊安提议的原因。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在考虑,为他俩寻找一个新的容身处。
“好罢。”熊耒一想就明白,面前两人多半在雍国待不下去了,可是为什么呢?他从未得到这方面的消息,唯一的可能,只有那批刺客的来历。
熊耒身为国君,自然不可能是笨人,眼神里先是带着少许疑惑,继而下然,点了点头:“那么,姜恒啊,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姜恒,点头。
熊耒起身,说:“陪我聊聊罢,姜恒,本王这几日里,忽然想通许多。”
姜恒与耿曙对视,耿曙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