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敞着浴袍, 露出胸腹,在坐榻上擦头发水。
“怎?”耿曙不安, 迎上姜恒打量他目光。姜恒笑吟吟,仿佛在看自己所物。
姜恒侧过去,为他擦拭头发,耿曙说:“早一点出发去郢都罢,后天就走。”
“好。”姜恒顺说,只要身边这个人在, 他就什都不用怕。
耿曙需要找点事忙,否则他会被自己层出不穷想法逼得发疯。可他最大愿望,又是安安静静待在姜恒身边, 这两个念想当真是互相矛盾。
“用过饭后就早点睡,”耿曙又说, “路上也困了。”
姜恒“嗯”了,兄弟俩接过送食盒,各自用饭。嵩县饮食比落雁城考究了不止一点,吃到南方饭食, 姜恒还是很喜欢, 尤其是稻米与酱肉, 饭后还甜糕。
姜恒吃饭时一如既往, 赤脚架在耿曙膝上, 总喜欢伸进他浴袍底下, 搁在他膝弯与腿上,耿曙前是不介意, 今天却动一僵,不易察觉将姜恒一脚推下。
“冷就盖张毯子。”耿曙说。
“嗯。”姜恒还没发现,边吃边说起江州之事。
耿曙心不在焉听着, 忽然停下筷子,怔怔注视姜恒,姜恒还在讨论郢宫,未曾发现耿曙眼。
这一刻,耿曙只一个念头——想带他走。带他到天涯海角去,带他去一个再没别人,只他们俩方。
姜恒:“哥,你累了?”
“一点,”耿曙心里叹了口气,说,“睡罢。”
夜里,姜恒先是躺下,耿曙却不上榻,在油灯下整理宋邹送文书。
“你不睡吗?”姜恒迷迷糊糊。
耿曙答:“我再看会儿,将军务处理完。”
开春嵩县须得征兵,事务繁杂,姜恒也不怀疑,翻了个身,先是睡下。耿曙不时盯着姜恒,直到确认他入睡,自己才整理浴袍,轻手轻脚躺上榻去,规规矩矩躺在姜恒身旁,闭上双眼入睡。
然而就在清晨时,耿曙睡了一夜,与姜恒又习惯性抱在了一起。他俩浴袍底下什都没穿!一晚上浴袍睡得散乱,两人近乎赤身裸体,姜恒被耿曙搂着,自己则下意识缠在他身上。
耿曙睁眼时,险些整个人就炸了,脸上、脖颈上通红,昨夜更似乎因路上连日疲乏,做了奇怪梦,导致弄脏了浴袍。
他呼吸急促,却舍不得放开手,低头看着怀里姜恒,眼里满是雾气。姜恒稍一动,耿曙便觉得身体里仿佛什要被冲垮了,卷着难以控制冲动一并迸发出。
姜恒醒时也感觉到了,点不好意思,毕竟他早已成人。
耿曙却已匆忙整理衣袍,还沉浸在清晨那一幕里。
“又要走了。”姜恒对嵩县颇点不舍。
耿曙说:“到时朝郢王说说,应当能让咱们偶尔回嵩县。”
离开嵩县这片天,未等待他俩,就不再是两人相处时光了,耿曙这些天里强迫自己,将奇怪念头心中驱逐出去,并刻意稍稍避开姜恒。
他告诉过自己,他与姜恒也许已不是血缘之亲了,但他仍忍不住将姜恒视弟弟,他前总想将对他疼爱更进一层,奈何不得其法。如今他仿佛挨到了界限边,内心却生出不安,仿佛成为了禁忌。
姜恒多感觉到耿曙不安,也不像先前一般与他亲昵了,那滋味很奇怪,姜恒身处其中,甚至辨不明自己心,只能将它单纯归结为“难为情”。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刻难为情。
数日后,兄弟俩改乘船,顺流而下,宋邹又给他们随身行李添了不金银,以备在郢都游说、行贿之用。按理郢国只让姜恒做质,耿曙不必去,但他是以“护送为由”,陪伴质子入国,至于护送完毕后,什时候走,便可商酌了。
他若想赖着不着,碍于雍情面,郢王总不能下令赶他,中原四国还一个好处是,人才就像金银般,可自由流通。多是王族、士子在本国不得重用,投靠他国甚至敌国,委身公卿门下,也即是“客”。
“客卿”最大任务,就是服务于主家。雍国处塞北,一长城隔起了与中原往,自然也没这个习惯。除非犯下重罪者,否则极人逃往塞北酷寒之。
雍人与中原人壁垒分明,但中原人之,今天是敌,明天是友,却并那多坚持。
进入南方后,天气明显暖和起,虽场新雪,较之北却已是温暖如春。
只是入夜时,江风仍寒意,姜恒趴在榻上,看雍国随行礼单。金二百镒,兽皮六百张,银一千两,各色珍贵草药若干,东兰山不沉木两幢,丝帛五百匹,玉璧三对。
这多东西,都要将船压沉了,只能让宋邹分批运送。
耿曙忍不住抱怨:“军中抚恤每年就这点,百姓自己都吃不饱,还送外国这多礼物。”
“陆冀安排。”姜恒说,“但郢王族爱财,总用得着方,何况就算不拿送礼,也花不到百姓身上,只会拿扩军罢。想朝郢国买粮,总得将他们王族伺候高兴了。”
“哥你睡吗?”姜恒点困了。
耿曙说:“我再看会儿。”
耿曙拿着一本兵法,也不知该怎办,翻覆去看,不敢在姜恒醒着时与他上榻去。姜恒却说:“我好久没抱着你睡了。”
耿曙:“每天夜里没?你睡着了,总喜欢扒我身上。”
“那不一样,”姜恒说,“太冷了,快。”
耿曙情感终于战胜了理智,那也许源自于习惯,只要姜恒叫他,他便随时会放下手头事过去,哪怕并要紧事。
“好罢好罢,”耿曙说,“你规矩点,别乱摸。”
耿曙穿着单衣,躺上榻去。江船在浪涛中摇了下,两人只睡不稳,耿曙便一手撑着幕墙,姜恒拉起他手让他搂着自己。
耿曙:“……”
耿曙当真心痒难挠,处于天人交战中,抱吧,他觉得自己太逾矩了,与畜生异;不抱,他又像只野兽般,想发疯般蹂|躏怀里姜恒。
“我听到水了。”姜恒倚在他怀里,抬头看,两人嘴唇近在咫尺,呼吸交错。
耿曙没说话,怔怔看着姜恒,忽然,两人都听见了“噔”一响,仿佛木榫崩落。
“什音?”耿曙注视姜恒唇,脑海中一片空白。
姜恒眼里带着许茫然,紧接着,“哗啦”一,船舱底下开始人大喊。
耿曙意识到船出事了,喊:“等等!”
耿曙翻身下榻,门一开,冰冷江水登时涌了进,姜恒喊:“进水了!”
这艘船是宋邹为他们准备,乃是嵩县拿得出手最好船,如今在大江上行驶,突然在江心打横,以极快速度开始沉没,将士们大喊起,其中不是他们带雍人,毫水性可言。耿曙马上拉住姜恒,喊:“别动!跟我走!”
冰冷水灌进船舱中,姜恒在长海畔住了四年,夏天常跟着罗宣去长海中畅游,自然会游,然而在这冰冷水中,他竟是险些喘不过气。
“闭气!”耿曙喊,紧接着冲上甲板,一手搂住姜恒,两人朝着江面纵身一跃。
气泡响,姜恒沉入水中,一蹬水,耿曙却牢牢拉住了他手,他水性比姜恒更好,犹如黑夜里游鱼,朝着漆黑岸边而去。
大船在江心轰然垮下,散开数木片,雍军纷纷抱着浮木在江中大呼救。
“快救人!”姜恒,“别管我!”
耿曙让姜恒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又下意识转身去救士兵。
“你自己当心!”姜恒。
“不碍事!”耿曙喊,犹如浪里白条,又转身扑向江心。
忽然,姜恒听见了漆黑树林里一阵细碎之,蓦然转头。
“哥?!哥!”姜恒喊。
“什?!”耿曙江里冒出头,将士兵推向岸边,朝姜恒喊。
姜恒仿佛被一双隐藏在黑夜里双眼盯住了,那丛林里又野兽般呻|吟,他辨认不出那是人还是动物,走近前去,借着月光查看。
什也没,面出现了一摊黑色淤泥腐臭物,闻之刺鼻。
姜恒:“???”
岸边林中又窸窣响,姜恒警觉:“谁在那里?”
没人回答,响远去,背后一只手紧紧攥住他手腕,姜恒吓了一跳,回头见是耿曙。
耿曙一身单衣贴在身上,现出肌肉线条,头发湿透,皱眉:“让你别乱跑!”
姜恒点了点头,心定了下。
日出时,姜恒打了个喷嚏,坐在火堆前烤火。
耿曙清点人数,四十二名雍军士兵都在,全被他救上了,随船押送物资则沉在了江底。
“你手臂怎了?”姜恒难以置信皱眉,看见耿曙左臂上一伤口。
耿曙摆手示意事,说:“水下救人时候被断木划。”
那是匕首划痕,已略微泛白,姜恒与耿曙交换眼色,彼此都没再说下去。
耿曙朝随行卫队长说:“你们沿着陆路,这就回嵩县去,不必跟着我们。”
那队长登时慌了,说:“殿下……”
“按殿下说做。”姜恒明白了,一定人想刺杀他俩,只是没得手,被耿曙发现了。假设对方尚未远去,随行侍卫们跟着他们,碰上敌人枉送了性命不说,还容易暴露目标,导致更危险。
耿曙说:“回去告诉宋邹这件事,让他火速派人去查。”
江船突然肢解,水下还刺客藏身,谁要杀他们?不可能是宋邹,哪怕宋邹什深仇大恨,也不会选择在此时动手,否则他难辞其咎。
郢国人?不可能,这里已经距离江州很近了。
姜恒实在想不到,究竟是谁这着急要杀他们。
“去罢,”姜恒说,“我们这就走了。”
雍军卫队于是沿着陆路撤离,耿曙抬头看天上飞翔海东青。
“东边人了,”耿曙判断,“一队人。”
姜恒说:“是谁想杀咱们呢?”
耿曙:“我觉得不会是宋邹。”
姜恒:“我看也不像。”
他俩面对生,竟是十分镇定,似乎只要在一起,别都所谓。
“你带了什出?”耿曙说,“能证明咱俩身份吗?”
姜恒裹着外袍,朝怀里摸了下,只一块界圭给他木牌,朝中所拟文书、外交照会全部沉了底。
耿曙则在最后一刻左手拉姜恒,右手持烈光剑,带出了一兵器。
“水底人想袭击我,”耿曙说,“我刺他了,但没刺中。”
姜恒只觉疑惑不已,饶是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刺杀者是谁,当然,天底下想杀他们人一定很多,代国李霄、郑国赵灵,都充足理由想破坏郢、雍二国结盟。然而这时机实在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