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花一挽,傅胤之的心顿时哇凉哇凉的,还以为顾静媛憎恨他至此——要用宝剑一绝生死。咦,不对啊,是不是酒喝太多了,思维比平常都慢了半拍。
他所了解的顾静媛,聪明而狡猾,理智而精明,怎么可能是个不估量双方力量强弱,就拼个你死我活的糊涂人?真要害他,也该是表面善解人意、屈从温顺,然后趁他酒酣之后再下杀手……
那才是她的风格嘛!
等等,他打了一个酒嗝,越发觉得自己醉了。看看,都想了些什么东西!今天可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啊!但凡一个男人,对洞房花烛的期待都是可想而知的,他怎么尽想一些稀奇古怪的!
顾静媛抿着唇,回眸望了他一眼。该怎么形容这一眼,说风情吗,不,眼神中充满了警告,还有一丁点的暗示,包含着千言万语,然而没有一句是跟传送秋波有关的。
她将宝剑对准屏风后的紫檀雕花落地衣柜,剑光一闪,那虚假锁上的铜锁就掉下来,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出来!”
刚刚那个凶悍眼神,加上此刻威风凛凛的持剑英姿,新娘的繁多衣饰压根没有阻碍她半点,顾静媛冷笑着,“再不出来,我就刺了!”
衣柜里没有动静。
顾静媛俏脸上越发冰冷,这种冰冷在一团嫣红胭脂陪衬下,更显得娇艳雨滴,彷佛怒放的玫瑰,天然带刺,一不小心就被刺伤了。
“我在自己洞房里挥剑耍乐,律法可没有任何一条说不准。便是不小心刺中什么,可怪不得我!”一面说,一面作出砍的姿势,衣柜里忙不及的出来两个声音,“等等/不要!”
傅胤之换了一个姿势坐,然后看到衣柜里忙不迭冲出来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是旁人,正是他的两个堂妹。顾静媛不记得她们排行是第三还是第六,但是记得自己一年前离开傅家时,这两位“好心”的送了雨伞和扇子。
雨伞寓意“分散”,扇子更是代表“失宠”,都是极好的礼物么!顾静媛见它们制作精美,都拿到当铺里典当了,好歹换了些银子,解过燃眉之急。
从某方面来说,顾静媛是打算大度的不计较。可是,这病不包括捣乱她的洞房!
宝剑在两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身上比划来,比划去。两位傅家千金虽然明知道又傅胤之在侧,顾静媛绝对不敢做什么,但是那宝剑银光闪闪,又开刃了,不小心在她们吹弹可破的面庞划了点儿皮,可怎么办!
“你,你快收了剑!哪有人似你,在洞房里也舞刀弄枪的。难怪人人说你是母夜叉,活阎王,扫把星……”
还待继续骂,另一人急忙拉了拉,示意她别说了。
顾静媛哪里是肯吃口头亏的,宝剑再一挽,显摆似的刚好让剑锋擦过两人的身体,轻轻一笑,“哦,原来你们也知道这里是洞房啊,别人的洞房!不管我是谁,你们两个躲躲藏藏,在我洞房里的衣柜里,打算做什么呢?”
“我们……”
又被拉了拉袖子。
顾静媛知道问不出什么,左右不出那点事情呗!傅家不情愿娶她,大概是知道永安会亲临婚礼现场,不好直接下手,就打算破坏洞房,之后的招数大概也为她准备好了。
可惜,她不是喜欢按照剧本一板一眼的演下去的演员呢!
想破坏洞房,可以,只有她来,旁人,闪边去!
“我真的很好奇。”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可惜眼神透着一股邪气,顾静媛的宝剑已经搭在刚刚那个出言不逊的傅家小姐肩膀上,“你们两个可都是不出闺门的千金大小姐呢,至于亲自出面吗?在洞房里……嘿嘿,你们就不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传出去坏了名声。”
“我呸!你你,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你别休想了。”
“就是,你别以为自己会得逞。我们傅家,不可能要你做媳妇!”
顾静媛听说,秀眉一挑,横剑回眸看向傅胤之,语气清淡,“我会得逞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别有所指。
傅胤之觉得自己酒气越发上涌了,不然他怎么兴致盎然,怎么觉得浑身发热呢。作势低头看了下,然后一笑,“娘子放心。”
顾静媛很是满意这个回答,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然后将宝剑抬得更高一些,抿唇一笑,“看来我到底能不能做上傅家媳妇,有人愿意配合呢!”
那两个傅家小姐又羞又气,脸上可以滴出血来,“你……”
话未说完,外面一阵喧哗,“不好了,走水啦,走水啦!”
“快叫人过去,烧的好像是新娘子的陪嫁。”
要不要做得这么明显啊?一连在她窗前走三趟,生怕她不知道嫁妆都被烧光了。
顾静媛动也没动一下,同样,傅胤之也没有,他只是换了一种姿势,继续冒充旁观者。
“你不去看你的嫁妆吗?”其中一个傅家小姐道。
“看什么,看一团灰烬么?”顾静媛奇怪的挑眉,说着话,手腕痒了,挠了挠。她挠痒痒不要紧,那宝剑几乎擦着人脸,锋利的剑刃隔断几缕发丝,吓得两女抱成一团。“不要呀,是六夫人要我们做的,不关我们的事情。”
“六夫人?”顾静媛眼前不由得浮现在傅家生活时,认识的一个几乎透明人的守寡某妇人。真可笑,栽赃也要选个好人选吧?
“真的是六夫人。她说过,只要搅和了洞房,将来这洞房里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了!”
哦,也许是真的?
顾静媛早有面对狂风骇浪的准备,准婆婆都得罪狠了,其他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你们两个,滚吧。再有下次,我就会多做几个记号。”
又挽了一个剑花,嗖嗖的破空声,还有灯光下,那叫一个银光闪闪,两个傅家小姐头发发紧,见傅胤之坐在床上一声不吭,灰溜溜的走了。
顾静媛看着她们走了,将门锁上,一面收了剑,一面疑惑,“真是的!难道偌大的傅家挑不出人了,找她们来破坏。欺负她们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你说得没错,是真找不出其他人了。因为来的不是她们,而是男子的话……”
“怎样?”顾静媛饶有兴趣的问。
“杀了。”
“要是来的是你兄弟呢?”
傅胤之会以同样的笑意,“你说呢!”
前世,他曾经遭同胞兄弟带了绿帽,最后妻离子散,孤苦无依的收场。在属于他的洞房里,藏在暗处和他的新婚妻子共处一室,除了自己找死,也没其他原因了。
这是他的逆鳞,碰触不得。
顾静媛偏着头,彷佛重新认识了这个她应允共度一生的男子,半响点了点头,才迈着款款莲步移向床榻——这才是新嫁娘该有的仪态嘛!
两人并排坐在床榻上,都没宽衣。
大红的龙凤蜡烛不停的滴出红色的烛泪,将烛台下方堆起一片红。灯花爆了又爆,走水的声音渐渐弱了,应该是那两位傅家小姐将洞房里面的情形一说,暂时收了小动作——对于傅家来说,洞房又如何,他们想要对付一个没根底的媳妇,太容易了,困难只在于选择哪种不显眼的方式而已。完全没必要在这个关头扫了傅胤之的兴致。
可这给了顾静媛和傅胤之最佳的缓和一年多未见的生疏感。或者说,给他们日后和谐相处的谈判时间?
顾静媛拧着眉,很难开口,但她必须要说。
“我跟你祖父做过交易。”
“嗯。”
“我答应他会主动避开你,再不跟你见面,如果违背誓言,死无葬身之地。”
“嗯。”
“但是他违背了我们的交易内容!”顾静媛忽然变得激动愤怒,“我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只求小宝能平安无事。可是,在我走后不到一个月,小宝就被人打断双腿,成了残疾!”
紧紧的,紧紧的握着拳头,顾静媛忍耐不了,眼角泪光闪烁,“我不能接受!”
她屈膝了,她下跪了,她甚至发下毒誓!她求什么,只求小宝一个人的安危!她甚至不问小宝在傅家生活条件,哪怕做个仆役也行,健健康康,安安稳稳的,就够了!
只求这么一点点,傅家做不到吗?
一想到小宝双腿被人断,求医无门,忍受傅家人的白眼嘲笑,顾静媛的心就好似被人用力捏住了,那么疼,那么难以承受。
“你想怎么报复?”
“我要让他后悔一辈子。”
傅胤之听了,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而是冷静的沉思了片刻,“行。”
只有这一个字。
然后他关心的焦点就变了,不是“你作为我媳妇,以后如何相夫教子,孝顺公婆”,而是“我发现你最在意的亲人,竟然是小堂弟。他比你亲弟弟还亲?”
“那是当然,小宝事事听我的,他有多在乎我,我就有多在乎他。你,不生气我和傅家的恶劣关系?”
“明摆着,娶你之前不就知道了吗?你想不想马上搬出傅家?”
“啊,你有办法?”
“这不是现成的理由吗?今晚这么热闹,不回敬一点,人家都当你‘母夜叉’、‘扫把星’好欺负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