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快节奏版
第一卷
chapter 29
秦南送走叶思北, 就开车折回家中,这时候,张勇坐在杨齐羽屋子里, 杨夫人带孩子到操场溜圈,杨齐羽低头。
“那时候,我刚工作,秦南是我带的第一班生。他是个留守儿童, 从小就是爷爷带他长大, 小在校里混,没考上高中,他爹就拿所有积蓄,给他买这个高中上。我记得他那时候很瘦, 不太爱说话,在班上跟一群城里的小伙子瞎混, 上课睡觉, 或者就逃课游戏, 初我特别不喜欢这个孩子,常教育他,好几次想把他退,他爸和他爷爷就来校里求,有次还跪在我面前, 我于心不忍,就把他留下来。后来有一, 他突然来问我,说自己读书还有没有希望,我和他说没有人没希望,你以后来我家里, 我给你补课。”
“当时我就是看在他爹太惨的份上,看他有心读书,我就教。他底子太差,从小没怎么读书,脑子转不过弯来,每努力很久,成绩没有太大提高。来我这里上课,常是伤痕累累的,后来我搞明白,他不想和那些兄弟混,人家就他。”
“其实我不太理解,”杨齐羽摇头,“这些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啊。”
“后来呢?”
“后来我和他混熟,就很照顾他,我问他为什么突然改变性子,他说,以前所有人都告诉他,他们是垃圾,注定和他们父亲一样,读不好书,读没,在校里混到年纪,就去工,但他其实不这么想,他心里总想是不是可以试一试,又害怕失败,所以干脆试都不试。”
“但他看隔壁班有个女孩子,他在校门口看见过她父母骂她,听见过别人笑她,可她一直坚持读书,从来没受过任何干扰。他就想,自己可以试一试。”
“那个人是叶思北?”
张勇询问,杨齐羽点头:“当时叶思北在重点班,和秦南的教室刚好对。秦南坐窗户边,叶思北是,我就常看见秦南看叶思北。”
听到这话,张勇不解:“我还以为他们感情一般,我认识秦南三年,基本没从他口里听过叶思北的事情,第一次听就是离婚。”
“所以你好奇?”
杨齐羽给张勇倒茶,张勇点头,玩笑开口:“他刻意隐瞒过自己做过的事儿,万一是背什么案子呢?我可是个刑警,基本敏感还是要有的。”
“这你放心,秦南没有案子,他对思北……不算爱情。”
张勇端茶杯的动作顿顿,杨齐羽继续平静开口:“他和思北没接触过几次,几乎没有正面说过话,我问过他,是不是喜欢叶思北这姑娘,他和我说,喜欢谈不上,只是因为一件事他做不到,叶思北让他看到希望。所以他很希望叶思北能活得好,因为叶思北活得好,他才会觉得这个世界是真的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点什么,他有能力,在这个世界活得很好。”
“然后到高二结束,那时候他成绩上来一些,再继续努力下去,他可能可以考个三本,或者差一点的二本。”
“但是呢?”张勇继续询问,杨齐羽停下声,他手里抱杯子,回忆什么,“他父亲死。”
*** ***
“没录音。”
叶念文把手机正面朝上放在桌上,按亮屏幕,又把口袋掏得赶紧,安抚对面坐下的赵楚楚:“你放心。”
赵楚楚看一眼他的动作,转眼看向桌上还温的蜂蜜柚子茶,这是以前她一贯喝的饮品,每一次,叶念文都会提前帮她点好。
这个细节让她顿顿,她垂下眼眸,伸手握住茶杯,感受茶杯的温度从冰冷的手掌传递上去,声音很轻:“来问你姐的事儿吧?”
“来问你的事儿。”
叶念文平静看她,比以往,赵楚楚憔悴很多,他心里有些发酸,低头喝一口水;“之前都只问过你我姐的事儿,想问问你,最近过得好吗?”
赵楚楚握杯子,她说不话,低头,好久:“你这句话问得太晚。你知道吗,”赵楚楚抬头,她看向叶念文,“其实我这句话好久。但该来的时候没来,现在有没有,无所谓。”
“我不信任你,你不信任我,”赵楚楚控制住语调,“不要再问我什么。”
“一面是善,一面是恶,最后她倒在哪里,就看这个世界在怎么推她。”
“你想怎么推她?”
张勇的话响在叶念文耳中,他凝视面前这个人,终于声:“楚楚,你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你可以当我是个坏人。”
赵楚楚果断回答,叶念文沉吟片刻,他从衣服里拿那枚窃听器拍在桌上,赵楚楚平静看那枚窃听器,没有任何意外。
“坏人不会说自己是坏人,说自己是坏人,是因为有良知在谴责。”
赵楚楚听这句话,红眼眶,叶念文当她的面,关上窃听器。
“你和我说一次实话。”
“你要什么实话?”
“那一,”叶念文神色平稳,“到底发生什么?”
赵楚楚扭过头,她不想看叶念文:“我说,你不会懂。”
叶念文没回声,他凝视她,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去观察她,那一刻,他看见她的胆怯,她的挣扎,她的犹豫。
“我可能不会懂,”他声音有些哑,“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赵楚楚一愣,叶念文重复她曾让他说的话。
“叶念文,永远喜欢赵楚楚。”
赵楚楚咬紧唇,她看叶念文,眼泪倏忽落下来。
“那晚上,”她不自主抬手,抱紧自己,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臂,仿佛在说一件大的丑闻,“我照顾姐,酒局快结束的时候,范建成说,他去给我和姐倒杯水,然后他去小包间。”
叶念文并不意外,他在其他证人嘴里听见过这件事,他看赵楚楚:“然后呢?”
“他去一会儿,我觉得渴,就自己过去,然后我就看见他拿一瓶药,旁边是他倒好的水,我就问他,这是什么,他和我说,醒酒药。”
这话说来后,赵楚楚手指慢慢放松,她垂下眼眸:“我没多想,就走过去把药拿走,我说我喂她。范建成想说什么,但我没给他机会,端水就走。”
“所以药是你喂的?”
叶念文克制情绪,他不敢惊扰赵楚楚,他隐约明白,赵楚楚为什么不敢说来。
眼泪从赵楚楚眼中大颗大颗落下,她看叶念文,克制哭腔,颤抖:“我把药喂给姐。”
叶念文看她,赵楚楚每一句话都说得异常艰难:“然后,我送她走,我和她说,让她回家电话给我。十二点,她给我发信息,我就睡。”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来?”
叶念文垂眸看自己交握的手,赵楚楚低头:“如果我说来,我还能好好生活下去吗?”
“是我害她,我害怕,我愧疚,我自责,”赵楚楚顿顿,“可是我不想毁我的生活。”
“所以,当时,我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赵楚楚抬头看叶念文:“我不说实情,但我是最后见过她的人,我替她撒谎,我帮她把范建成送到监狱去。这样,我可以遮掩我自己的罪行,我可以帮她。”
“只是我没有想过,”赵楚楚勉强撑一个笑容,“无我怎样遮掩,解释,那一,只要受害人不是我,这就已是我的罪过。”
“我看网上质问我的一切,我的衣,我的扮,我的过往情史,我的所有。”
“叶念文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怀疑自己,”赵楚楚抬手,指自己,“我不知道自己做销售是不是对的,我不知道自己穿是不是对的,我不知道我初中谈恋爱是不是就那么罪不可赦。所有人都说我错,可我觉得我没错,所以我一直在抗争,但我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是我错,我不该的。”
“我已犯很多错,如果,让大家知道,是我把药给你姐……”
赵楚楚颤抖唇:“我害怕。”
“不会有人信我,不会有人觉得我不是故意的,你看,他们只是觉得我大意把她放在车上,就能把我骂成这样,如果他们知道是我做的,我不敢想他们会说什么。”
“可是,”叶念文声音艰涩:“药是你给她的,你的确大意。”
“那我该去死吗?!”赵楚楚骤然提声,她尖叫,“我给她药,我不是故意的,我就罪无可赦吗?!”
“你该作证啊!”叶念文盯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你不该藏这件事,如果你作证,这个案子不会输!”
赵楚楚听到这话,她看叶念文,片刻后,她笑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想告诉你这些吗?”
叶念文愣愣,赵楚楚声音平静:“因为我早就知道,你会说这些。”
“这些话我听太多,是,我一开始没作证,我害怕,后面看见,我只是把叶姐落在车上就要被骂成这个样子时,你知道我内心是什么感受吗?”
赵楚楚抬手,她指自己胸口:“我很庆幸。”
“如果当一个好人,比当一个坏人,过得更加凄惨,那我愿意当一个坏人。”
“赵楚楚,”叶念文不可置信,“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会啊,”赵楚楚看叶念文,她眼泪落下来,“所以你知道我你多久吗?我多久,你和我说一声,楚楚我信你,楚楚你是个好人,只要你和我说一声,我可能就可以走下去。可你没有。”
“我无数次想过,想站来,为叶姐作证,”赵楚楚含泪看他,抓紧衣襟,“可每一次,你,周边人,网络,都让我感觉,我作证就是在毁我自己。我唯一一次感觉,自己可以站来的时候,就是叶姐说,我是个好人那一刻。”
“那一刻,我才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勇气,去承认我做过什么。然后,就是在刚才,你说你喜欢我,我是个好人。”
赵楚楚笑,但片刻,她又有些失落:“可惜,你还是骗我。”
“你为什么非要别人承认你才站来呢?”叶念文听她的话,难以理解,“你错,你弥补,认罚不是应该吗?!”
赵楚楚听到这话,她慢慢冷静下来。
她看叶念文,有种彻底放弃自己的麻木。
“叶念文,”赵楚楚声音很轻,“把我当个人吧。”
“不是所有‘应该’,人都会去做,你口号喊得这么漂亮,那么当初,”赵楚楚凑近他,“你姐更应该报警啊,你为什么不让她去报呢?”
“你是个人,不是吗?”
*** ***
“那时候高二刚结束,他考得还不错,”在张勇耳机里叶念文声音断的片刻,杨齐羽看窗户外落在窗台上的鸟雀,说当年。
张勇心知叶念文是不算让自己知道这段对话,他干脆就放宽心,叶念文回来商量。
毕竟,这是叶思北的案子,叶念文不可能不利于叶思北。
他干脆端茶杯,靠在沙发上,听杨齐羽说往事。
“放假前,我让他拿成绩单回去给他爸看看,他还和我说,他爸不会管的,只要不烦他爸妈,他爸妈不会在意他。”
“然后就是那个暑假,他突然在半夜给我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什么都没说,一直哭,最后哭嚎和我说一句,他对不他爸,他该死。”
“我去找他爷爷,才知道他爸死的事情,”杨齐羽想过去,有几伤感,“之后听说他们村里闹得很厉害,去工地堵很久,他爸的棺材一直放在工地门口,他想把棺材抬回去,觉得闹归闹,至少让他爸先入土为安,但没能成功,他妈他,让叔伯把他拉回去关上。”
“他们太过,”张勇皱眉头,“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吧?”
“十七八岁吧,”杨齐羽喝口茶,“他小没人管,他妈对他其实没多大感情,就他爷爷管管他,但他爷爷人老,当时的情况,护不住他太多。”
“后来赔钱吗?”
“赔,五十万,”杨齐羽嘲讽性地笑笑,“我听说村里专门还开个会,把这钱,最后落到他们娘俩手里的,好像十万都没有。他爹下葬的时候,我去看过他,棺材埋下去的时候,他跪在地上,一直不肯走。看让人觉得特别难受。后来高三刚开,就听说他妈跑,他就坐在教室里,一的发呆,书不读,事儿不干,没几,他就来问我,说叶思北怎么没来上,我替他听一下,听说她爸妈不让来,想让她去工。”
张勇喝茶的动作顿顿,他皱眉头:“叶家怎么能这样呢?”
“家里钱不够,”杨齐羽摇头,“见多,是常事。”
“那后来呢?”
“后来,秦南当回去,过第二,他来和我说,他要退。他说他爷爷年纪大,他就算考上大,还得花钱,考不上什么好大,他去门技术,就可以早点照顾他爷爷。”
“他妈留他两万块,他不要,让我去找叶思北家里做工作,他这两万块,他全捐给叶思北。”
张勇愣愣看杨齐羽:“他这样做,他现在不后悔吗?”
杨齐羽笑笑:“后悔啊。”
说,他给自己倒茶:“在他把钱放在我桌子上,自己背书包走校的时候,我就劝他留下来。我追他,和他说他会后悔的,结果他头不回。”
“后来,过好多年,有一他回来看我,他把茶叶放在桌上,和我说,杨老师,我见到叶思北。”
杨齐羽抬眼看向张勇,杨齐羽转头看向墙上的照片:“他说,我后悔。”
“他后悔什么?”张勇皱眉,“觉得自己该把书读下去?”
“张警官,你是不是以为,秦南把钱给叶思北,是因为他喜欢她?”
张勇没回答,他的确这样以为,但是,杨齐羽这么问,他却有些不敢开口。
杨齐羽摇头:“其实秦南给完钱后,很多年里,他只给叶思北过几个电话,每一个电话,都是在他撑不下去的时候。”
“秦南从小有很深的自厌情绪,你知道十几年前,南城郊区有一个留守儿童群体自杀案件吗?就是一个大孩子,带两个小孩子一吊死在家里。”
张勇点头:“有印象。”
“其中一个孩子,就是秦南的哥哥,他不是独生子,他哥哥死之后,他成为的独生子。”
张勇愣愣,杨齐羽继续说:“我曾以为,他喜欢叶思北。但后来他告诉我,其实他从来没从他人生里感觉到快乐过,他每次看未来,就觉得没有任何期待,他感觉像他父亲一样活下去,没有意义。不像他父亲一样活下去,他内心深处,又觉得不可能。是叶思北,给他挣扎的勇气。”
“那两万块,是他读书的钱,是他的未来,他把这两万给叶思北,其实内心里,是把叶思北当成他自己的一个投射,他觉得自己做不到的事,就希望叶思北做到。叶思北做到,则变相鼓舞他,让他觉得,这个世界有新的希望。所以他从我这里拿叶思北的电话,这么多年,他一共就给叶思北过四次,他和我说,他听见叶思北在读书,听见叶思北的声音,他就觉得,叶思北能坚持,他能。”
“他对叶思北是爱情吗?”杨齐羽笑摇头,“如果你这样理解,你可能很难理解他的行为。”
“他对叶思北不是爱情,”杨齐羽肯定开口,“他对叶思北,是一种信仰。”
张勇呆住,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林枫下午告诉他的话。
秦南告诉她,叶思北有异常情况,买三张火车票,怕叶思北做傻事,让林枫跟。
如果在秦南心中,叶思北是他坚持那么多年的信仰,是叶思北给予的他生的希望,叶思北是他对于整个世界希望的投射,叶思北被世界逼到这种绝境的时候,他会坐视不理吗?
他会让叶思北受这样的屈辱吗?
张勇猛地反应过来,立刻站身来,电话给林枫。
在张勇电话给林枫前五钟,叶思北就接到秦南的电话。
她看火车驶入城市,开始降速,叶思北站身,准备收拾东,她手机突然响来,看看字,发现是秦南。
她迟疑片刻,戴上蓝牙耳机,一面收拾东,一面接秦南电话。
“喂?”
“不要下站。”
叶思北顿时僵住,秦南声音平稳:“林枫跟在你后面,往g市去,不要停留。”
“你什么意思?”猛地反应过来,她有些震惊,“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想说的话,我放在你书包里的信里,看完就烧,不要留下痕迹。”
“秦南,”叶思北听到这话,有些害怕,“你不要做傻事。”
“思北,”秦南低头,“不要回来,这件事不要和你有任何关系。你答应过我——”
“往g市去,不回头。”
说完,秦南挂电话,叶思北冷静片刻,立刻拿书包,翻覆地地找,最终在一个夹层中,找到一封信。
她迅速翻开信件,看见秦南的笔迹。
秦南的字不算好看,但规规整整,每一个字,都能看得清楚,像生时代写下的最郑重的文件。
“思北,展信佳。”
“看到这封信时,你应当已在火车上,或许快到怀水。
这个决定我做得很艰难,我不懂什么是爱情,我不喜欢把人生寄托于他人,所以,到底要不要为你去杀范建成,这件事,我想很久。
可在我们一站在二中楼顶上,看整个校时,我突然做下决定,在这个世界,你活,远比我活,有更大的意义。”
“抱歉我对你的欺骗,其实我和你应当是校友,十二年前,我们一上的二中,你在一班,我在十七班,一头一尾,刚好就成邻居。
你坐在一班第四组第三排,我坐在十七班最后一排,我们俩第一次见面,是下大雨,我没带伞,你看见我穿的校服,走到我旁边,问我要不要伞。
从那以后,我就注意到你,我常看你读书,看你放后还不去吃饭,认真做题,我还在校门口看见你妈骂你,听见其他同笑你书呆子,可你从来不为所动。
我生在村里,对于父母言,我的存在,更多似乎只是一种责任和本能,从生,我听得最多的,就是我们这样的孩子,混一混,到一个年纪,就去工,赚钱,结婚。
这样的人生让我感觉无望,可我却生不反抗的勇气,那时候我遇见你,像是有一个人突然给一个肯定的声音,于是我觉得,我可以试一试。
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希望你过得好,我好像是无形中,把对这个世界的期盼,都交予你。”
“后来我父亲离开,我后知后觉感受到他的艰难与付,我更觉得自己是罪人,我离开校工,想闯一番地,但校门,才知道高地厚,自己算不上什么。
我屈服于这个世界,屈服于规则,多年后,你我再见,其实一开始我有些难过,我遗憾你变成这样,但我觉得,这是人之常情。毕竟我成现在这副行尸走肉,又怎么能强求你?
所以我只当我们俩凑合,你是我选择范围里最好的人,两人合适,到年纪,就该结婚。
可婚后我看见你的软弱,这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的心里,我开始意识到,你始终是我在这个世界的不一样。我可以接受别人屈服于命运,我不能接受你。
和你在一的每一,都是双重的痛苦,我不仅要历生活中鸡毛蒜皮的俗事,我还要历内心深处那份少年的期许彻底湮灭所带来的失望。最终数次和你争执后,看你完全不顾未来借钱给叶念文时,我冒昧地选择离婚,想逃离这种生活。
直到你事。”
“最初,我可能是于责任,可能是内心深处里,那一份对你受辱的不可接受。可慢慢的,我感受到,我复杂的感情,或许不仅于。”
“我在夜里无数次问过自己,到底为什么陪你,是因为你是我对这个世界希望的投影吗?”
“但后来,当你问我,我是否爱你时,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从我开始接受你的软弱,开始解你,开始和你一生活,听你坐在我的摩托车上大声叫嚷,和我一看整个城市的灯火时,你不仅仅是我的信仰,你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我付所有感情,无是爱情,还是其他的人。”
“我希望你过得好,我希望你能享受一切我不曾享受、得到一切我不曾得到的幸福,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开始期盼和你拥有未来。可我内心深处,又深知我这样的人,不该和你有未来。”
“思北,很多人以为软弱的是你,可其实,真正软弱的是我。”
“我无数次对命运屈服,无数次认可它给予我的未来,你,无是过去,现在,你的灵魂深处,从不曾屈从于它。”
“这是我最羡慕、最热爱的你。希望,后一生,你能怀揣我无法拥有的世界,幸福生活。”
“这一封迟来的情书,我写给你,因为我想告诉你。”
“叶思北,其实,无什么时候,无你知道,或者不知道,都请你坚信,这个世界,永远有人爱你。”
“譬如秦南。”
叶思北看这封信,她虽然有诸多想不明白,但她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落下眼泪。
火车进入车站,车窗外露“怀水”两个字的车牌,叶思北泪眼婆娑抬头,看一眼站外。
火车缓缓停下,周边人纷纷身,还没开门,就开始推攮往车门过去,一个女人一把抓住叶思北,她拉下口罩,露林枫的面容。
“张队找你。”
林枫急急在她耳朵里塞进耳机,叶思北就听见张勇急的声音:“你今是不是计划要杀范建成?”
叶思北愣愣,张勇迅速告诉她:“秦南替你去,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计划的?他去哪里?!”
叶思北说不话。
火车到站,人挤人往外涌,外面传来列车员广播喊的声音:“怀水站到,下车的乘客赶紧下车,先下后上!”
“怀水站到,下车的乘客赶紧下车,先下后上!”
张勇听叶思北沉默,不得有些愤怒:“你这时候还怕受牵连吗?!叶思北你知不知道当年你高三那两万是秦南给的?那是他爸的赔偿金,来给他读书的!他已把前半辈子给你,你要他连后半辈子为你搭上吗?!”
叶思北怔怔睁眼,眼泪从眼睛里落下。
“城郊,苏明山脚下。”
她克制情绪,尽量冷静开口:“我给你发定位,你再找范建成,让他今晚不要去赌场。”
说完,叶思北彻底回神,她一把抓过包,挤人群下火车,同时给张勇发信息。
信息发送完毕,她和林枫刚好下火车,一下火车,她抓紧包,朝自己预定的黑车方向冲去,她铆足全力,跑得飞快,到约定地点,却发现根本没有那个黑车司机的影子。
她给司机拼命电话,对方却都是忙音,林枫跑到她身后,喘粗气:“你干嘛呢?”
“我定好的司机不见。”
叶思北有些急:“我得回去拦他。”
“他都叫我过来跟你,你定的司机他肯定给想办法退啊。”
林枫想想:“我们租,赶紧。”
叶思北点头,两人拦一会儿,高价找到一个租车,赶紧往那个赌场开过去。
叶思北上车,林枫紧张问她:“你说他会按照你的计划行事吗?”
“我不知道。”
叶思北捏拳头,她让自己尽量冷静,她缓片刻,发个定位给叶念文后,电话给叶念文。
叶念文和赵楚楚平静对视,手机突然响来,叶念文看见叶思北的字,赵楚楚和他都是一愣,赵楚楚坐回去,抬手:“接吧。”
叶念文整理一下情绪,接过电话,就听到叶思北沙哑的声音:“我给你发个定位,你赶紧去这里找秦南。”
“他怎么?”
叶念文直觉不好,叶思北控制声音,顿顿,才开口:“他为我去杀范建成。”
叶念文猛地睁大眼,他豁然身:“我……我立刻就去。”
说完,他挂完电话,转身就往外冲,赵楚楚愣片刻,赶紧跟上:“怎么?什么事?”
“我姐夫……”叶念文声音颤,“我姐夫……要杀范建成。”
听到这话赵楚楚彻底懵,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你别怕,我跟你一去。”
叶念文点头,他快速结账,赵楚楚门去拦车,两个人赶紧朝地点赶过去。
叶念文和叶思北都朝赌场附近赶时,张勇告别杨齐羽,一面往外跑,一面给警队电话,大概说清楚情况后,就开始给范建成电话。
范建成已和朋友开车在路上,车里是嘈杂的音乐声,朋友和他兴致勃勃说一下到赌场后要怎么开赌。
这是范建成彻底的休闲时光,他根本懒得接电话,便直接设置成静音。手机一直在亮,他却毫无知觉。
他手舞足蹈,跟音乐,蹩脚的粤语唱“年月把拥有变作失去,疲倦的双眼带期望~”
张勇几个电话不通,就到车边,开车一面往赌场去,一面给所有和 范建成有关的人电话。
公司电话,公司人说他回家。
赵淑慧电话,赵淑慧说他在公司。
气得张勇好几次方向盘,只能加速往赌场狂奔。
所有人争夺秒,秦南蹲在烂尾楼里,咬提前带来的面包。
匕首被他插在后腰,他手里拿一个铁棍,手边放他重新买的防狼喷雾。
快到七点,色已彻底暗下来,淅淅沥沥下小雨。范建成的车照亮夜色,碾过坑坑洼洼的地面,停在烂尾楼不远处。
开车的人停下火,他关音乐,范建成坐在副驾,大大伸个懒腰,开车的司机笑一声:“范哥,走。”
说,他推开车门,撑开伞,跨步下车。就是下车那一瞬,一根铁棍迎面袭来!
铁棍在夜色中带几的光亮,司机反应极快,朝旁边一歪,但还是被铁棍狠狠抽翻在地!
“范哥!”
司机痛呼声,滚到泥里,就是这片刻,范建成瞬间反应过来,他开车门,掉头就跑。
“叫人!”
范建成大喊:“快叫人!”
秦南没理会后面的人,他追范建成就往烂尾楼里冲。
范建成对这一带似乎极为熟悉,他一边跑一边把东往秦南身上砸,秦南稍微一挡,就不见踪影,秦南追上三楼,三楼空荡荡一片,只有一些墙,秦南扫一眼,就知道范建成就在墙后,他拖钢管走过去,范建成躲在墙后,他颤抖,根本不敢发声,他抓一把旁边的水泥灰,听见秦南的声音越来越近。
在秦南脚步到他身前片刻,他一把灰撒过去,秦南早有准备屏气闭眼,一棍狠狠抽去,瞬间就听见范建成一声哀嚎。
秦南退一步,甩甩头,睁开眼睛,发现范建成已开始踉踉跄跄往楼上跑。
秦南提棍子往上追,范建成看他越来越近,他急促呼吸,几乎是要哭来。
他太清楚,秦南不是来他,来简单报复他。
他是来杀他的,他是来杀他!
黑暗笼罩郊野,周边荒无人烟,范建成在烂尾楼里,内心被惶恐和悔恨塞满。
他不该找叶思北的麻烦。
他找错人,他该找个软柿子,该找个更听话、更没有人管的女人。
或许赵楚楚,比叶思北更好控制呢?
秦南三步并做两步追在他身后,周边有人声,这给范建成更好的鼓励,他大声喊:“在这里!我在这里!”
秦南听到他叫唤,立刻加快脚步追上他,范建成在高处不断扔东,秦南脚步稍缓,后面人就追上来,范建成疯狂逃向台,在他上台那一刻,秦南一把抓住他的头发,范建成嚎叫声,就是这一刻,一根铁棍狠狠砸到秦南身后!
秦南被这一砸往前推一把,范建成朝他一脚踹去,秦南抬手一铁棍,就把范建成砸飞过去,秦南站稳,十几个人已冲进来,他们把秦南团团围住,为首的光头男人带根大金链子,提钢管看秦南:“到我这里来闹事,年轻人你找死啊?”
“我今只找范建成麻烦,”秦南看男人身后被人扶来的范建成,神色平静,“劳烦大哥让个路。”
“我好像认识你,”光头男看秦南,片刻后,他说方言笑来,“媳妇儿日那个是吧?”
听到这话,众人哄堂大笑,秦南没说话,他将左手放进裤兜,往前一步,所有人立刻警觉,钢管朝他砸下来,秦南手里拿防狼喷雾朝周边一阵乱喷,同时手里的钢管疯狂砸过去!
“让开!”
秦南大吼声,钢管砸在他身上,他头上,他疯一般挥动钢管,朝范建成冲过去。
他凶狠的姿态惊到旁边人,光头男狠狠骂一句:“艹!”
一群人互殴没有片刻,楼下隐约传来警笛声,秦南听不见声音,看不见周边人,铁棍在身上没痛觉,他满眼都是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的范建成。
他要杀他。
无如何,他都要杀他。
他头上被砸血,身上全是青紫,周边人听见警笛声,全都看向光头,光头愣愣,咬牙:“走。”
“王哥!”
说完,所有人立刻跑开,看见光头男带人跑,范建成立刻想跟上,秦南直接挡在他的去路上,他盯范建成,范建成颤抖,往后退去。
“秦南,我错,我错秦南,”范建成见退无可退,他干脆跪下来,他开始拼命磕头,“我给你道歉,给叶思北道歉,我去自首,我给你们钱,对不,对不……”
秦南没有声,他踩在雨里,血就从身上落到雨里。
他从后腰缓缓抽匕首,声音很轻:“我不信你。”
“我不信法。”
“我,”秦南停在范建成面前,范建成愣愣抬头,就看见这个被雨水和血水浸透的青年,俯视他,“只信我自己。”
说,秦南颤颤巍巍,掏手机,手机上全是叶思北的电话,秦南笑笑。
他开照相机,点录像,半蹲在范建成面前,举手机:“和叶思北说对不。”
“对不,”范建成赶紧点头,“对不,叶思北我对不你,我猪狗不如,我是禽兽,我害你,害我自己,害我全家。”
“说,叶思北没有陷害你,是你强/奸她。”
“对,对,”范建成点头,“那是我强/奸她,是我给她下/药,我知道她最近缺钱,知道她和你……和你关系不好。我想她脾气软,想这种事,她肯定不敢声张,就算她敢,为还贷,为和你在一,为声,她得听我的。”
秦南听这话,他看他:“你该死。”
“不,不,”范建成摇头,“我罪不至死的啊,秦南,你冷静一点,我会赔偿你们,我会给你们钱,我会自首,我会给你们道歉,我一时意乱情迷,我只是没控制好我……”
“控制不好自己?”秦南笑来,“牲口都能控制一下,你他妈比牲口都牲口。”
“对对对,”范建成点头,“我牲口,我畜生,秦南,我还有孩子,我妈,我老婆,他们都还要依靠我,你别杀我,我求求你,你别……”
“那可惜,”秦南按下停止摄像,从微信上发送给叶思北,然后将手机扔到一边,站身,低头俯视范建成,“我没有。”
话音刚落,他就朝范建成一刀砍下去!
范建成急急朝旁边一倒,秦南一把抓住他的脖子,直接拉扯回来,范建成所有力气,一脚踹向秦南,翻身就往旁边跑,秦南直接一跃冲上去,一把按住范建成的脖子,直直砸到地上,扬手就刺!
就是那一瞬间,张勇大喊一声:“秦南!”
秦南回过头,就看见台全是警察,几个警察枪指他,秦南捏范建成脖子,将刀抵在范建成脖子上。
他平静看张勇:“来得好快。”
“叶思北让我给你带话!”
张勇看他要动手,急急叫住他,听见叶思北的字,秦南手上一顿,范建成一直在发抖,他不敢动,他和秦南就在台边缘,只要再往外一点点,两个人都可以下去。
他求助地看张勇,张勇喘粗气:“我今去找杨齐羽,你的过去我都知道,你帮思北的事情,我都告诉她。”
张勇故意拖延时间。
就是这时,叶思北和林枫终于到楼下,看见满地警车,叶思北疯一般往上狂奔。
她一面跑,一面看见有记者已赶过来,同时,有拿□□的人往其他楼跑。
她心跳得飞快,林枫追叶思北,喘粗气嘱咐她:“思北,你上去要快一点,警局那边已准备狙击手,到万不得已的时候……”
“不会有万不得已!”
叶思北回头高吼,随后就往上跑。
张勇故意放缓语调,说前情,秦南注视他,张勇看一眼周边,耳机里传来其他警员的声音:“狙击手已就位。”
“她说她放下,这件事她不放在心上。”
张勇听见那声“狙击手已就位”,心里开始颤。
“我不信。”
秦南似乎对一切毫无所知,他声音平静:“我解她,她放不下。”
“我已找到证据,”张勇继续劝说,“再给我一点时间,这个案子就可以重审,这次一定会赢,你不搭上你的下半辈子,你下半辈子,还有很好的人生,叶思北还在你,你想没想过,你要是死,叶思北怎么办?”
听到这话,秦南笑笑。
“张勇,这是她人生一个坎。没有秦南,叶思北生命里还会有其他人,可没有这份公道,叶思北这一辈子,都会质疑这个世界。”
“这个公道法律会给你们!”
张勇大吼,秦南摇头:“不够的。法律会判他什么呢?就那么几年,可那几年,怎么比得上思北的一辈子?”
“那你要怎样,你要他死,这才是你心里的公道吗?!”
“对。”
秦南声音平稳:“这才是公道。这份思北得不到的公道,上不给,我来给。”
“谁要你给!”
叶思北喘粗气跨进台,所有人回头看过来,秦南愣愣看叶思北,叶思北红眼,重复一遍:“谁要你给?”
“你过来。”
她朝他伸手,秦南不动,叶思北看他,明明只是一不见,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面前这个人,如陌生,如熟悉。
她发现,直到今,她才真正的,对秦南这个人,有那么一点点解。
他的偏执,他的炙热,他的疯狂,乃至,他的残缺。
她看面前这个人,朝他试探走过去。
“秦南,一次强/奸,不会毁掉我的一生。”
“一次败诉,一次失败,一次辱骂,都不会毁掉我的一生。”
秦南看她,神色和过往没有任何区别。
平静又沉稳,好似没有任何波澜。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是因为这件事,因为被人辱骂,因为被人嘲笑,所以痛苦,”叶思北看一眼不远处狙击手暗藏的方向,身体忍不住颤抖,“可今我才意识到,不是的。”
“我之所以害怕,之所以在意,是因为我内心深处,没有一个声音肯定我,我从小到大,没有从父母身上得到过肯定,我觉得没有人爱过我,我没有从这个世界上任何人身上,得到过完整的感情,所以我一直在否认我自己,到发生这件事,或者说发生任何事,我都没办法面对。”
“我不够爱我自己,我不知道我自己有多珍贵,所以我才想拼命杀他。”
她停在秦南面前,赵楚楚和叶念文喘息爬上来,记者无人机在高处俯视拍摄他们。
叶思北看秦南:“可现在我知道,当我看见你拼命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不值得。”
“秦南,”叶思北沙哑开口,“这件事不会毁我的一生,它只是我人生很小一个插曲,未来我会有很好的人生,我会有你,会会怎么处理好我和我妈、我们家的关系,我会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错的地方,我会道歉,我对的事情,谁都别想倒我。”
“我被强/奸没有错,错的是强/奸我的人。”
“我穿什么,我做什么工作,我是不是够谨慎,都没有错,谁说我,是谁多嘴。”
“如果我的裸/照,我的音频放在网上,谁传播,谁听,谁评,是他们垃圾。”
“做错事的人都不觉得丢脸,”叶思北忍不住激动来,“我为什么要羞耻?!”
“败诉我再上诉,失败我再重来,我已做好战斗这一生的准备,秦南,”叶思北抬手,她红眼,沙哑声,“公道不该以牺牲为代价,如果牺牲你才能讨回来的公道,这不是公道。”
“你已为我付上半生,我承受不你的下半生。”
“你过来。”
叶思北看他:“不管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绝望或者黑暗,”叶思北顿顿,她控制住眼泪,沙哑声,“我们一改变它。”
“张队,”张勇听耳机里的声音,“要开枪吗?”
“听我的,”张勇压低声,“别乱来。”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秦南身上,秦南看叶思北,他一直不动,叶思北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她甚至不确定,秦南杀范建成,到底是为她,还是为自己心里那一份执念。
细雨淅淅沥沥地下,好久后,秦南慢慢笑来。
“没有不可跨越的苦难。”
他声音很小,可叶思北听到。
她眼里含眼泪,却还是笑来:“没有不可度过的绝望。”
秦南慢慢放开刀,赵楚楚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怕自己哭声惊扰秦南。
秦南站身,抬双手,作投降姿势,朝叶思北往前走。
就在他往前跨一步时,周边警察突然涌上,将他按在泥水之中。
叶思北颓然跪倒在地上,看不远处,被人群按压,从泥泞里抬头,满脸是伤的青年。
他看她,红眼眶笑。
叶思北看他的表情,一面哭,一面笑。
“说好,”他被拷上手铐,他仰头,一直看叶思北,“我们一,改变世界。”
这世界或许荒谬不公,但有光明和爱,永悬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