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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阴山脚下。
紫帝远远地就看见了戚战,那个雄伟如山的身躯。他迫不及待地赶了过去,一路上见到血染城关,地上堆着无数的短肢残骸,更见远方魔军军容鼎盛、气势如海,禁不住心中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来晚了一步。”他如是的暗忖道。
他到了戚战的身旁,先是奇怪地看了一眼百里之外的韩一啸,旋又对着戚战揖手道:“拜见戚老前辈。”
戚战在仙界的辈分和声望都极高,远非常人能及,即使是三大御帝见到他也要礼让三分。
戚战却只是澹澹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又望向了韩一啸,没有说什么。
紫帝微感尴尬,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而这时,仙界的守城将领马上行和钟克刚见紫帝亲来,也带着一干心腹手下赶了过来,却是畏惧天刀戚战的名头,只是远远地站在他们身后。不过,他们的脸上都喜形于色,心想有戚战和紫帝在,魔军不足惧矣。
眼见仙界的将领都齐聚戚战的身后,以敖龙和曹桓为的一众彪悍魔将自也不甘示弱,纷纷运起魔功飞到了韩一啸的左右,与对面的仙将怒目相视。双方仇恨怨毒的目光如同闪电一般在这百里之遥的空中交相缠斗,气氛一时又紧张了起来。
韩一啸看了紫帝身后的众仙将一眼,皱了皱眉,目光转到紫帝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澹澹的道:“这位可是仙界三大御帝之一的紫薇大帝?”
戚战面带微笑,仰望天,似乎没打算说什么。
倒是紫帝吓了一跳,目光不住地在韩一啸身上打量,见此人体魄雄壮,气宇非凡,黑衣白,面色倨傲,话语间更不将自己这个堂堂紫薇大帝放在眼里,略一思量,已然知道此人是谁。心中一惊,不敢怠慢地拱手道:“正是本帝,敢问阁下可是魔皇韩一啸?”
韩一啸打量了他几眼,面上掠过一丝傲色,却是将双手负背,目注长空,竟是不理不睬。倒是他身后的一干魔将见紫帝直呼韩一啸的名讳,心下颇为气恼,纷纷对着他怒目而视。他们都是一群桀骜不逊之人,哪管紫帝什么来头,在他们心里只服韩一啸一人而已。
紫帝见对方那般神态,心中更无怀疑,当即尴尬地站在那没有言语,心里却暗忖这韩一啸果真如世人所言,倨傲得很,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却不知他与戚老爷子一战的胜败如何。他身后的众仙将均觉韩一啸太过自大,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不由都心生不悦。
戚战转头看了看紫帝,见他神色间并无多少恼怒之意,心下暗暗满意,想到这紫帝倒是与仙帝大有不同,心胸要开阔不少。他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对着韩一啸油然道:“韩兄心中战意未平,杀机闪现,心事重重,却不知有何烦心之事?”
韩一啸心中正涌起对杨天行的深刻思念,闻言略惊,转过头来看着戚战,澹澹地道:“戚兄法眼如炬,韩某佩服。”
戚战微微一笑,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杨天行与佛祖一战遭遇劫数,如今已然无恙了。”
韩一啸大吃一惊,可转念一想便又释然。戚战乃何等人物,杨天行与佛祖这两大灵神一战他自能感知,而且对胜负之事也了如指掌,却不知他如何得知杨天行已经无恙。就连他自己都没能感应到,莫非他的修为比自己还要高上一筹?
此番念头在他心里翻来覆去,再加上戚战始终是一副恬然自若、高深莫测的样子,韩一啸只觉得对方越的神秘,实乃平生罕见的劲敌。不过,他心下却又暗感高兴,杨天行既然已经脱离了险境,他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戚战还是那副古井不波的样子,那双闪烁着无尽智慧的眼眸亮若星辰地落在了韩一啸的脸上,微笑道:“就在不久前,杨天行已然突破了灵神境,进入了太神境。你这位兄弟屡次因祸得福,倒也是一大异数,只是佛界这次恐怕要遭难了。”
韩一啸哼了一声,冷笑道:“戚兄是在替佛界可怜吗?即使我那兄弟心胸宽阔,不找如来的麻烦,我韩某人也咽不下这口气。我倒想看看他如来吃了几个豹子胆,敢对我韩一啸的兄弟痛下杀手。别人惧他如来佛法无边、神通广大,可我韩某人却没将他放在眼里。”
他这番话说得傲气冲天,狂劲十足,听在众人的耳里竟都倒吸了口凉气。如来佛祖虽然久未在修行界露面,但名头却仍是极大,其威望甚至还在巫王烈震和战神卫青之上,在当今六大公认的顶尖高手中,也就仅次于戚战、韩一啸和赤月空而已。韩一啸的名气虽然在短短的数月间一路彪升,直追戚战,如今又在一场万众期待的大战中与戚战斗个平分秋色,实力不可谓不恐怖,但若要说他因此便可将西天如来不放在眼里,未免也有些狂妄。要知道还在半个月前,这六大顶尖高手中,除了戚战一枝独秀外,其余五大高手的实力都极为接近,谁也不敢妄称第二,而在民间对天下第二高手的各种议论评价中,韩一啸的人气甚至还不及妖皇赤月空。
戚战却依旧面容平静,只是深深地看了韩一啸一眼。
韩一啸似乎对如来的芥蒂颇深,心中仍旧忿忿不平,冷冷地又哼了一声,道:“我韩某那老弟生性澹泊,不争名利,世人只道他是泽被了我韩一啸的风光名头,又或是机缘巧合,屡逢大难而不死,却不知老弟他在道行之上却是另有一番天赋。他一路闯来,从没得到任何名师指点,看似疯癫,却自创出绝世奇法《天人录》,修为也屡获突破,在短短的二十年间从一个刚刚入道平平无奇的修真者一跃成为天下有数的太神,说他福星高照也罢,说他走狗屎运也罢,试问自古以来又有谁能达到他这样的成就?”说到这,他顿了顿,眼中魔光大盛,仰天一声怒啸,傲然道:“在此之前,我那老弟或许打不过如来,但也绝不至败得连性命都差点丢了,此中之事只怕另有蹊跷。”
众人闻得这康慨激昂之语都是一阵难堪的沉默,就连戚战也露出了深思之色。
帝释天目注着神色激动的韩一啸,心里却有着一丝欣慰,知是韩一啸历经此劫,重新唤回了两兄弟间似海一般的友情。此番话或许憋在韩一啸心中已有多年,如今情难自抑,当着众多高手的面当众说了出来,可见他对杨天行有着何等深刻的感情。
良久,戚战才微笑地看着韩一啸说道:“韩兄所言人深省。最近这五万年来,我梵天高手辈出,英才济济,这其中又以韩兄及杨天行成就最高。你们同出道于凡界,短短的二十年后,一个成为了魔界至尊,一个修成了太神,你们两兄弟足以令天下英雄汗颜了。”这句话从天下第一高手的口里说出来,竟也有几分唏嘘之意。
韩一啸面容平静,看了戚战一眼,道:“戚兄谬赞了。”沉吟了片刻,又道:“不知戚兄刚才所说的浩劫指的是什么?”
戚战闻言脸色微变,在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英俊脸上此刻竟然流露出几分忧虑,看在众人的眼里不由大感惊讶,究竟是什么浩劫能让戚战这样的一代宗师都愁眉不展呢?
韩一啸的目光在戚战的脸上停留片刻,心中似有所悟,冷笑道:“那所谓的浩劫是否与光明神有关?”他曾记起杨天行上次来魔界劝说他时说过光明神即将复出之事,当时他一心想要出兵仙界,所以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众人闻言都纷纷看着戚战,眼中露出惊疑之色。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如今已是后神时代,光明神这个遥远而又强大的大神早就不存在了。
戚战看了韩一啸一眼,点头道:“不错,想必韩兄已经知道了。”
韩一啸默然,眼中有一道精光一闪而逝,脸上却并无多少表情。
只是,众人闻言却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韩一啸身后,南盖天看了眉头微微蹙起的帝释天一眼,道:“老帝,光明神要复出了,你有什么打算?”
帝释天转头看着南盖天,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盖天忽的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将手往帝释天肩膀上一搭,道:“没什么意思了,就是有点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帝释天惊讶的看着他。
南盖天瞄了瞄四周,上前附耳小声的道:“你以前不是光明神那个老家伙的什么禁卫吗?”
帝释天点了点头,见南盖天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不悦地道:“是又怎么样?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啊。”
南盖天再度看了看四周,神情变得越警惕,以刚刚够他们两人听见的微弱声音道:“这就麻烦了。”他顿了顿,抬眼见帝释天一脸不耐烦的看着自己,连忙又接着道:“你想想,你以前是光明神的手下,现在光明神要复出了,而且肯定是要来我们梵天做老大的,做老大的没几个手下怎么行,他如果来找你,你该怎么办?”说完,他睁着一对牛眼认真的看着帝释天,眼里露出一片同情之色。
帝释天愣了一下,看着南盖天反问道:“你认为呢?”
南盖天立刻笑嘻嘻地答道:“果然是好兄弟,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正是需要我这种英明神武的人物来替你指点迷津……好了,说正经的,你觉得大人和光明神那个老家伙比起来,谁更厉害一点?”
帝释天想了想道:“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大人的修为似乎又精进不少,不过比起光明神来似乎还要差那么一点。”
南盖天撇了撇嘴,道:“现在或许是还差点,但说不准以后大人的修为又会来个突飞勐进,到那时光明神就要差一点点了。”
帝释天惊讶地看着他,沉吟了片刻,点头道:“你的话不无道理。”
南盖天一脸得意,摇头晃脑地说道:“这就对了,所以跟着光明神那个老家伙是绝对没有前途的。”
帝释天饶有兴趣地道:“为什么?”
南盖天振振有辞地道:“你看看现在的梵天出了这么多顶尖高手,光明神再怎么厉害也会独木难支。时代不同了,光明神还想要再统治梵天无异于痴人说梦。”
帝释天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怕我再做回以前的天神禁卫?”
南盖天立刻勐点头。
帝释天面容回复平静,仰头看着天,澹澹地道:“你放心。以前的帝释天早就死了。”
南盖天愕然地看着他,道:“我现你现在有点高手风范了。”
帝释天哑然。
韩一啸面带不屑之色,扬了扬眉,看着戚战道:“知道又如何。光明神他要复出,与我韩一啸又有何干?”
戚战微微一笑,似乎对韩一啸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感到惊奇,澹澹地道:“这么说,韩兄依旧要亡我仙族了?”
此话一出,众仙将皆屏声凝气,紧张地看着韩一啸。而众魔将也都同样紧张地注视着他们的领,是战是和就在韩一啸的一句话。
※※※
赤火真君带着愉悦的心情回仙界复命去了,而如来佛祖依旧和众佛聚集在雷音寺内商讨出兵魔界一事。大殿上的气氛无比热烈,上到菩萨,下到诸天,都对此次出兵一事满怀信心,认为佛界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大干一番事业。六界的势力虽然错综复杂,却也是此消彼长,仙界在与魔界的战争中损失惨重,实力已大不如前,一度强横的魔界也深陷战争的泥沼,大批的高手和兵力都远在仙界,导致魔界本土防御空虚,现在该轮到佛界一枝独秀,出来收拾残局了。
现在的问题不是在于出不出兵,而是什么时候出兵,出多少兵。如来佛祖充分展示了自己博大宽广的胸襟,在此事上并没有专横独断,而是认真听取了灵山众佛的意见。然而众佛的心思都不一样,在何时出兵的问题上意见并不统一,逐渐形成了以文殊菩萨、托塔罗汉为的激进派和以地藏王、灵吉菩萨为的保守派。
激进派的主张是越早出兵越好,理由是时机稍纵即逝,一旦妖族和冥族插手进来,形势将再度转向对魔界有利,因此尽快攻入魔界本土,占领魔宫,将对妖冥两族起到震慑作用。而且,佛族大军一旦占领了魔界,便可南下攻击妖族,北上入侵冥界,前途一片美好。保守派的主张却是相机行事,在戚战和韩一啸未分出胜负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他们的理由同样十分充分。他们认为一旦戚战落败,仙界将彻底失去了翻身的机会,妖族和冥族也会趁机难,南有妖皇赤月空,北有巫王烈震,佛界如果轻举妄动,势必沦为众失之的,成为魔妖冥三族的共同大敌。所以,他们主张在韩一啸伏诛后再行出兵,此才是稳妥之计。
两派人士在庄严肃穆的雷音寺内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双方唇枪舌剑、口沫横飞,更有某些牛人一改往日道貌岸然的高僧模样,袒胸捋袖,瞪眼翘须,出口成脏。以至于后来,雷音寺这个素来庄肃的佛界圣殿内,到处充斥着谩骂和讥讽声。更有趣的是,这激进派和保守派的实力相当,也都有重量级的人物在撑腰,再加上平时同寺修佛,难免有些恩怨私仇,正好借此机会泄郁闷,所以双方更无忌惮,火yao味十足。
对此混乱之情况,如来佛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闻纳谏之言便面带笑容,言之有道,却是迟迟不下定论,双方都不得罪。
是夜,雷音寺大门紧闭,内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即使远在十里之外亦可听闻。
子时,夜色已深,随着黑暗深处响起的一声惊雷,天际飘落了雨滴。有狂风从黑暗中怒卷而来,吹荡着寺外的苍松奇花哗哗作响,更有草木翻飞、惊鸟悲鸣。只是,雷音寺中的诸佛却无人注意到这些变化。
然而就在这漫天的雨幕中,却有一个挺拔的人影如鬼魅一般地出现在雷音寺的大门前。狂风在他身周呼啸,雨势在他身后绵延,黑暗笼罩着他,只有那么一点从寺内透出来的灯火射在了他的脸上,依稀可见他阴沉的脸色和嘴角扬起的一丝冷笑。
不知为何,就在此人出现之后,山野间原本此起彼伏的虫鸣声音,突然断绝,有的只是风声、雨声和远处的惊雷阵阵。
就在那个人影出现后不久,黑暗中忽然又传来一阵衣袂破空声。
此前出现的那个人仿佛感觉到什么,却没有回头,只是朝着黑暗处低低地自语道:“他怎么样?”
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落到那人的身旁,看了看紧闭的寺门,转头小声地道:“他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那人忽然回过头看着他,目光中亮起了一丝光亮。
“事物总有色,色却不亦空。佛语本无机,可怜佛门生。”
那人听后喃喃地念了几遍,轻叹道:“何为空,何为不空,空自空,万物以有形,禁其欲而不从人生其恨何初衷。人吹风,风吹人。事实本该如此,佛语为何空?哎,想我那师尊聪明睿智却沉苦禅其中,如若能破之,则必有大成,若如沉溺其中,则会茫然终其所老。”
高大魁梧的人影闻言忽地颤抖了一下,朝着那人跪下,恭敬地道:“前辈所言句句珠玑,令人叹服。如若前辈不嫌弃,恳请收我为徒。”
那人慢慢地转过身来对着他,忽的一叹,道:“也罢,我杨天行已经收了三个徒弟,也不多你一个,你起来吧!”
魔帝站了起来,喜形于色地道:“多谢师尊成全!”
杨天行微微一笑,道:“你可知我为何收你为徒?”
魔帝一愣,摇了摇头。他原本是魔界的一代枭雄,被如来关在紫云台上已有千年,魔性已磨灭了许多,又目睹了萧夜月临死前的那一幕,心生感触,再加上他对杨天行的修为道行佩服之极,所以起了跟着他修行的念头。
杨天行眼中射出无尽的悲伤之色。这股悲伤有如实质一般透体而出,融入风中,溶入雨中,竟似整个天地都为之悲情感伤。
片刻之后,黑暗中传来他的声音:“是因为你给我传了一句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不待魔帝有所反应,杨天行又立刻接道:“你且退到一边去,看我怎么灭了这西天灵山。”
魔帝闻言一震,看了杨天行一眼,心中似有火烧。他依言飞到了一个隐秘之处,远远地看着那个沉浸在悲伤中的男子,眼中的崇慕之色越浓烈。
就在那个地方,在那个悲伤的男子的身上,起了极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