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夫沉吟良久，方才叹出一口气，“大僧要过河上船便是，至于接引古佛，早已不存人世，要支持大僧，自是无从说起。”

寂灭如来淡淡道：“这么说接引古佛是不想支持贫僧？”

老船夫合十一礼，“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大僧若勘破此境，何须接引古佛，若是堪不破，有接引古佛支持也算不得佛祖。”

“不识抬举。”

寂灭如来一摆手，一踱步，居然就踏进这能通往真正灵山的凌云渡，上了渡来古众生的无底船。

这河似虚似实，这船非真非假，如九天之外，静寂虚空，根本不在荒古世界当中。

老船夫低念一声佛号，“南无宝幢光王佛。”

这是接引古佛的另一个称号。

佛门中人就是称号多。

紧接着老船夫身现佛光，念完佛号之后，又念了一声，“善哉善哉。”

他是打算要和寂灭如来做过一场了。

无底船不停扩大，下方河水犹如星河照耀，船身若宇宙四极。

刚恢复佛身的老船夫背后居然信仰之力无比澎湃，原来那他本是阿弥佗佛的化身，自从阿弥佗佛超脱之后，众生念诵阿弥佗佛的信仰之力，老船夫能获得一部分，留为己用。

信仰之力汇聚成一个山岳般的经幢，巨大无边，高耸入云，径自往寂灭如来而去，想要将其镇压。

此时老船夫便是巅峰时期的接引古佛。

他躲在凌云渡，撑无底船，渡来古众生，显然是为了修养伤势。

接引古佛在过去曾遭受重创。

这是寂灭如来第一时间的判断。

巨山般的经幢压下，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天崩地裂一般来到寂灭如来近前。

无尽的毁灭气息涌出，寂灭如来根本无从躲避。

刹那间寂灭如来再次踱步，步步莲华，周围有血海滔天而起，每一步都踏出寂灭大道的纹路，转化阴阳，分出地火水风，包揽四象。

这是一个蕴藏开辟和终结的大阵，一步一天地，一步一生灭。

世界的急速生死转化，迸发出无可想象的能量，对上巨山一样的经幢。

璀璨的佛光挡住了经幢的镇压。

两者陷入僵持阶段。

这是实打实的碰撞，双方没有丝毫保留。

两股无比强大的气息互相碰撞，虚空泛起滚滚涟漪，纵横激荡，好似将来古众生都卷入其中。

佛与佛的碰撞，让无边苦海愈发不得安宁。

若非凌云渡似虚似实，根本容不下如此可怖的碰撞。一边是过去的万佛之祖，教化诸佛；一边是诸佛之源，接引往古众生。

毁天灭地的力量在半真半假的无底船爆发，凌云渡的无边河浪翻翻滚滚，凝结出两个巨大的佛陀法相，自两人背后冉冉升起。

各自拍出一掌紧紧相抵。

接下来是宇宙塌缩般的沉寂，双方的对峙仍未被打破。

老船夫又念诵一声佛号，“大僧再这样下去，终会在邪路万劫不复，不如及早回头，方能得登彼岸。”

他背后佛陀法相神圣庄严，反倒是寂灭如来背后的佛陀法相阴暗血腥。一正一邪，格外分明。

“什么是邪？如果接引古佛入无相之境，哪里还有正邪之分，彼岸之别。我身即是彼岸，我法即是佛法，我言便是真经。接引古佛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有什么脸皮要求别人做到。你自然也登不了彼岸，凭什么让别人回头。”

寂灭如来冷哼一声，杀机炽烈，惊动大道，漫延无边河流。

“大僧执迷不悟，乃是大僧之不幸，更是佛门之大不幸。得罪了。”老船夫禅唱一声，似贯穿万古。

但见得他背后的佛陀法相随之双掌齐出，有来古众生的信仰之力加持，更有诸佛礼赞，赫然正是佛门的无上绝学——如来神掌。

一掌就震碎了虚空，打破虚幻和真实。

刹那间虚空被金色佛光侵占，无底船、无尽河皆在此刻化为无上佛国，更有亿万佛子念诵佛经，撼动过去未来。

寂灭如来神情平静，眼中有寂灭大道运转，更有黑白分明。

寂灭终结，阴阳开辟。

两股相反大道的力量融合，着实是一加一远大于二的配合，最终化为一掌，开天辟地、毁天灭地，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完全融合在一起。

寂灭如来背后的法相轰然消散，融入这一掌之中。

这一掌，好似逆转了如来神掌。

一正一反，一佛一魔。

两掌抵消。

有混洞诞生。

接下来，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这次碰撞可怕到了极点，在外界看来，却波澜不惊。

可是任何天君踏入其中，必定飞灰湮灭，没有半分幸存的道理。

真空破碎，时光沸腾。

或许刹那，或许千年。

没有人说得清此刻的时间流速。

地火水风滚动不已，在无底船中肆虐，良久都不平息。

老船夫往后退了一步，吐出一口黑色的佛血，那是自太古以来的伤势再度恶化的结果。

黑色佛血落入无底船，竟将这艘引渡来古众生的宝物染黑，变得好似幽冥黄泉中摆渡的船只。

老船夫结跏趺坐，悠悠佛号不绝，“大僧之相已经充斥天地，贫僧是拦不住了。”

他身上佛光黯淡，又恢复老船夫模样，反而自称贫僧起来。

寂灭如来再不看他。

无尽的凌云渡此刻浮现出了对岸，同时出现一条断开的古路，通往的不是对岸，而是无底深渊，蕴藏着难以言喻的可怖异象。

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

深渊即是地狱，也是极乐净土，在于一念之间。

寂灭如来深沉的目光落在古道上，再次踱步，离开无底船，进入断开的古路中，很快来到无底深渊。

无底船上的老船夫没有急着疗伤，注意力放在寂灭如来身上。

寂灭如来却不看他，朝向无底深渊，终于看到了其中可怖的异象，那是一具具残损破烂的佛骨，弥漫着死去古佛的怨念。

而迈过这样一条埋葬佛骨的深渊便是无尽佛子向往的灵山。

灵山之前多佛骨。

惨烈！

深渊不能避开，只能迈过。

“前路已尽，大僧回头还来得及。”老船夫一声佛音伴随对岸灵山的一阵悠悠钟响，想要唤醒苦海迷路人，世间名利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