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龙感叹一声，站了起来，看着下手的将官，厉声道：“济尔哈朗偷袭本帅，我等如何能够忍下这口气？现在我决心率兵攻下镇江堡，进逼辽东，好好杀杀东虏的嚣张气焰。”

众将官俱是一愣，没想到刚刚还在哭穷，现在大帅就要出兵。

没有人有胆子挑衅毛文龙的权威，他们纷纷听令。

毛文龙让毛承禄率领三千亲军护卫中军，孔有德率领两千营兵作为先锋，后军则是四千屯田兵。

皮岛粮船开始离开港口，沿着海岸线对东江军进行补给。

一场报复大战，即将一触即发。

当听到毛文龙要率兵攻打东虏的消息，李毅和刘兴祚都是一愣。

他们都没想到毛文龙居然这么快就展开反击。

虽然毛文龙没有要求，但是李毅和刘兴祚还是陪同上阵。

毛文龙微微迟疑，将李毅和刘兴祚放在了中军中，当然，李毅并不是东江镇的军队，没有人有资格指挥他上战场。

大军直行，傍晚就到达了镇江堡。

作为后金和朝鲜交接点，镇江堡一直是东江镇和后金作战最多的战场。

胆小如鼠的佟养性已经率领军队离开了镇江堡，现在里面只有一千后金兵和两千民夫守城。

九千东江军在镇江堡周边驻扎，打造攻城器械，明天一早，就会攻城。

李毅代表着皇上，所以他有足够的地位能够站在高地上，目睹这一场攻城战的经过。

最先上阵的并非是东江军中的营兵，而是战斗力最弱的屯田兵。

虽然说是兵，但是在李毅的眼里，他们就是一群衣着破烂不堪，满身都是冻伤的辽民。

这些辽民手里拿着一些锄头、木棒之类的农具，双眼茫然的看着镇江堡，在营兵的催促下开始整队。

这群四千人的辽民分成二十个方阵，分别从城南和城东两个防线开始攻城。

他们架着沉重的云梯，扛着沙袋，推着冲车，沉默着向着镇江堡奔去。

城墙上的弓箭手不断的向下射箭，强劲的弓箭毫不费力的贯穿这些穿着破烂衣服的辽民，血淋淋的箭头不断的滴嗒着鲜血，将辽民们吓了一大跳，他们纷纷双手抱头的蹲在地上，想要躲避箭雨，但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挡住，不断有人惨叫着被箭支射中，趴在地上向着旁边的人求救。

一些有经验的辽民将一块木头板子顶在头上，射来的箭支都被木板挡住了，人一点事都没有，看了一眼躺在血泊里的同伴，扛着沙袋向着镇江堡的护城坑一填，飞快的跑了回去。

一队扛着云梯的辽民看到这幅惨状，大叫一声丢下云梯就像向后逃，一个老资格的辽民大叫着让他们回来，但是这群四五人的辽民根本不理解，等他们逃出箭支的射程，孔有德指挥着一队营兵冲上去，把他们用腰刀砍杀在地上，剁掉脑袋冲着旁边缩着脑袋的辽民大吼。

辽民被那四颗冒着热气的脑袋吓得脸色苍白，这下谁也不敢逃跑，一个个扛起云梯，几乎是闭着眼睛向前跑。

李毅站在高地上，看着不断被弓箭射倒在地的辽民，而城墙上拉弓射箭的不只是后金兵，还有一些旗丁、诸申壮妇，甚至是汉人尼堪。

终于，在付出四百多条人命之后，云梯被架到了城墙上，后面的营兵在武官的催促下出战。

相比于像乞丐一样的屯田兵，营兵要好一些，都是穿着厚厚的棉衣，胸口披着简陋的鳞甲。

他们手持兵器大喊着登上云梯，顶着石块和弓箭向城墙上爬，不断有兵丁被石块扎中脑袋，满头鲜血的从城墙上掉下来。

看着如同蚂蚁一般附着在城墙上攻城的营兵，李毅突然开口道：“刘兄，为什么军中没有火炮？”

刘兴祚笑了笑道：“是有的。但是火炮运输不便，毛文龙这次是想打个突袭战，所以并没有带火炮。”

“既然是突袭战，那为什么带这么多屯田兵作战，若是让亲军参展，一鼓作气登上城墙，不是更好？”

“逃来皮岛的辽民太多了，相比于珍贵的亲军，用屯田兵来填补壕沟，架设云梯最合适。因为只需要拿出粮食，屯田兵很快就会被招满。”

李毅没有再说话。

镇江堡的守城器械明显不足，在打退了营兵两轮攻城之后，营兵终于登上了城墙。

这时候中军的鼓声终于响起来，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亲军终于参战，顺着云梯登上城墙，开始和后金军近身厮杀。

到了下午，镇江堡终于被拿下。

毛文龙毫不犹豫下达了屠杀令，一队队亲军和营兵走在大街小巷，闯进各个人家，抢劫值钱的财物，奸淫后金妇孺，然后再将诸申从家里赶到空地上，用腰刀砍下他们的脑袋。

东江军此刻就是一群强盗，杀戮、欺压、抢掠，镇江堡七成人口被屠杀一空，街道上到处都是刺鼻的血腥味和无头的尸体。

李毅没有进城，他就站在城门口，看着一个个面容扭曲的头颅被军卒丢进了马车上，随着一马车的人头被拉走，另一辆空马车停在城门口，很快就会被装满。

刘兴祚看着这一幕，叹息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东虏屠杀辽民，辽民又屠杀东虏，没完没了的杀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李毅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接下来两天，毛文龙兵分三路，分别攻克义州、险山堡、汤站堡，然后合围凤凰城。

毛文龙将一路上的农庄、村落全都抢掠烧光，然后威逼着农民跟随大军北上，围攻凤凰城。

凤凰城里面有两千后金军，还有五千诸申男女守城。

毛文龙这次威逼农民填埋壕沟，跟随大军的三千农民死伤一半，才架设好攻城器械，然后屯田兵、营兵、亲军三军轮流攻城，一直从上午打到晚上，才攻下凤凰城。

毛文龙照样下令屠城，将诸申全都从城里赶出来，然后杀光，割去脑袋。军卒们全都进了城中抢掠值钱的东西，将凤凰城烧杀抢掠一番之后，回到城外营寨休整。

第二天，等到毛文龙得知阿敏已经带着两万八旗兵南下围剿自己，毫不犹豫的选择撤退。

拉着战利品和首级的马车已经离开，大军行进到镇江堡的时候被阿敏中了上来，毛文龙毫不犹豫的让之前胁迫的农民进城守城，告诉他们阿敏是来杀光他们的，只有收住城池带能活命。

两千辽民戍守镇江堡，在毛文龙率兵离开镇江堡连个时辰后就被攻破，守城的辽民全都被杀，镇江堡又一次血流成河。

等到阿敏追到海边的时候，最后一艘海船已经离开岸边，向着皮岛行驶。

阿敏愤怒的向着船队破口大骂，率兵重新进攻铁山。

铁山屯田的五千辽民来不及逃到山林，直接被阿敏率领的大军杀戮大半，烧毁了村落之后，这才班师回朝。

虽然铁山被灭，但是东江镇一应将官并没有当回事。

皮岛上到处都是饿得快死的辽民，只要拿出粮食很快就能招募足够的屯田农民，让他们去铁山种田。

这次毛文龙突进后金数百里，屠杀四个堡垒里的诸申、旗丁，将凤凰城的诸申全都杀光，城池也烧毁大半，可以算的上大获全胜。

他连夜向朝廷写请功奏疏，号称自己一连攻克后金十余座城池，又斩杀鞑虏兵丁首级八千余，然后将整船的诸申首级运往了觉华岛，然后转运到天津去。

这一次李毅看明白了东江镇一直以来的作战风格。

相比于官兵，他们更像强盗一样，每到一处城池都要杀光烧光抢光，并且裹挟百姓充当自己的挡箭牌，在后金军追杀的时候用来阻挡后金军的攻势，可以说阴险狡诈，凶狠无良。

李毅也明白过来，之前铁山一战，毛文龙亲军战力确实强大，几乎和后金兵作战不落下风，但是亲军数量并不多，主要由毛承禄率领，人数大概在浅七千，其余上万人的营兵分守各处，然后就是负责屯田的屯田兵，他们战时被用来填补壕沟，平日里就负责屯田收粮。

整个东江军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强盗阵营，虚报战功，无恶不作，但是正因为如此，这里的军卒没有后路，辽民没有后路，在真正战斗的时候，他们悍不畏死，作战凶残，就连后金军见了都不敢轻视。

李毅将这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记下来，增加自己对于东江镇的了解。

但是另外一方面，他更想明白毛文龙为什么突然进攻后金内地。

难道他真是因为偷袭而恼羞成怒，还是在想朝廷表达忠心，显示自己和后金没有干系，或者……或者是逼迫皇太极和他合作？

东江的迷雾越来越深，让李毅根本看不清毛文龙的意图，他唯一的进展就是成功的联合了刘兴祚，这个熟知东江镇以及后金的人才。有他灵通的消息情报网络在，自己能够多了解一些东江镇和后金的联系，评估出毛文龙到底有没有反意？毛文龙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当然，在这个时候，东江镇飞快的捷报已经传到了宁远城和京城。

李毅这次冲阵斩杀李永芳这个明军叛将，又两次大战立功，可以说又是一个不小的功劳。

这个时候，毛文龙已经截获了李毅上奏给朝廷的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