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连夜赶路,终于在第二天早上赶到大凌河城,当看到城头依然是明军的旗帜,祖大寿顿时长舒一口气。
要知道锦州乃是他的防区,若是大凌河城有失,他也脱不了干系。而且大凌河城乃是锦州门户,若是被东虏占领,锦州就会变得危险,对于他也是十分不利。
大军刚刚靠近大凌河城,就有哨骑远远的探查。
祖大寿于是暂且驻军城外,派出哨骑去城中查探消息。
另一边,李毅得知祖大寿已经带兵赶来支援,连忙带着王五和刘志去拜见。
军帐之中,李毅带着二人走进来,看着上首的祖大寿,顿时俯首拜道:“下官参见大帅。”
祖大寿点点头,道:“子正快快免礼。”
看了一眼李毅身后的王五和刘志,祖大寿笑着道:“部堂大人得知大凌河城被塔拜所部围困,特意让本帅带着兵马前来解围,但是如今看来,大凌河城依然安然无恙,难道塔拜所部没有攻城?”
李毅还未说话,刘志就兴奋的道:“大帅,塔拜所部已经被子正打败,其本人也被子正生擒,此事正要禀报大帅。”
“什么?”祖大寿霍然站起身来,满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李毅,惊声道:“再说一遍。”
刘志满脸笑容的道:“大人,塔拜所部已经被子正全歼,而且塔拜那个老贼也被子正抓住了。”
祖大寿重新坐回座椅上,显然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片刻,才看着李毅道:“子正,刘志所说是不是属实?”
李毅并没有回话,而是看向身后的王五。
王五转身离去,将帐篷外的塔拜拽进大帐。
塔拜仰着头扫了一眼帐中的众人,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王五一脚踹在他的膝关节,塔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被王五死死地按住,根本挣脱不了。
祖大寿看着下面跪着的魁梧大汉,不由问道:“此人就是塔拜?”
两军作战,都是指挥军卒厮杀,主帅很难见到面,所以祖大寿也不认识塔拜。
李毅拱手道:“启禀大帅。下官已经问过俘虏,他们都指认此人就是努尔哈赤的六子塔拜。”
说完向王五使了个眼色。
王五将塔拜嘴上的布条解开,塔拜顿时将嘴里的珠子吐出来,冷冷的看着上首的祖大寿,冷笑道:“你们不用审问,老子就是塔拜。”
祖大寿笑着道:“塔拜,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
塔拜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鄙夷的看着祖大寿道:“老子自从带兵打仗,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不过你们明军都是他娘的软蛋,根本奈何不了老子,这次若不是中了这个小子的奸计,又怎会让你等得意。”
祖大寿并不生气,笑着道:“你可认识这为首的小子?”
塔拜扫了李毅一眼,咬牙道:“不就是昨日生擒我的小子吗,有何好看的?”
祖大寿见塔拜并不知情,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道:“哈哈,塔拜,你儿子就是此人射杀,你围困大凌河城就是想要杀他,如今他站在你面前却都不知道,真是好笑。”
塔拜微微一怔,转过头望向李毅,道:“你就是明军的神射手李毅?”
李毅点点头,道:“正是在下。”
塔拜并不恼怒,反而异常冷静的点点头道:“我儿子死在你手里不怨。”
说完闭上眼睛,不再理会祖大寿。
祖大寿也知道现在问不出来什么,让人将塔拜带下去。
走到李毅身边,祖大寿重重的拍了拍李毅的肩膀,道:“子正啊,你这次又立下大功,生擒塔拜,真是让人羡慕啊。”
李毅道:“下官也是被逼无奈。”
祖大寿笑了笑,道:“被逼无奈,被逼到绝境的狗依然是狗,你是人中龙凤,遇到风雨便化龙飞天,这次立下大功,必定成为众矢之的,还是要小心为上。”
李毅知道这是祖大寿对自己的规劝,当下道:“属下只知道塔拜被擒,大凌河城之围被解,其他一切都需要大人以及部堂向朝廷解释。”
言语之间,就是将解释这件事的权利交给了祖大寿。比如在谁的指挥下才能生擒塔拜,又是谁增派的兵员,这些功劳都是可以由祖大寿来分配。
听到李毅这般识趣,祖大寿脸上的笑容终于真诚不少。
李毅是孙承宗的弟子,又深得袁崇焕器重,他并不像和李毅闹翻。但是这次的功劳实在太大了,他也想分一杯羹。
这件事处理完,祖大寿调遣八百人守卫大凌河城,带着塔拜启程返回锦州。
李毅和王五、刘志等人是此战功臣,当然需要随行。
众人立下大功,返回锦州,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欢迎,反而没有人理会李毅等人。
祖大寿明白李毅的态度之后,就和一帮文官武官商议如何分割功劳,此战的首功当然是属于李毅,这一点有袁崇焕盯着,谁也不敢动,但是其他人的功劳就没这么好运。祖大寿获得了派遣军卒,指挥战局的功劳,一应文武官员纷纷成为积极支持此战的功臣,最后一场无奈的困兽之斗,竟然变成辽东文武官员积极准备,指挥得力,才获得的大胜。、
原本奇迹一样的胜利,就在一场官员的商议中变成了理应如此的大胜。相应的,军卒的拼死搏杀,火器运用的强大作用,就成了可有可无的经过,没有任何人关心。
李毅并不喜欢这种商议,但是又不能脱离开来,他们都明白自己才是关键,需要自己来承认或者默许他们的诓造,若是自己露出一丝反感,这些渴望功劳的官员就会从慈祥的长辈变成冷血的官僚,让自己明白他们的手段。
想到那些人虚假的笑容,李毅不由的打了个冷战。
王五被袁崇焕召回去,刘志也领兵戍守大凌河城,一时间往日并肩作战的同伴都有了事情要做,反而自己清闲下来。
返回客栈,李毅看到了陈红燕和庄柔正在收拾行李,不由走上前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庄柔见李毅回来,十分高兴,道:“我和师姐准备去大凌河城看望师傅。李毅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上午随着大军一起回来的。”李毅笑着道。
庄柔高兴的道:“我和师姐都听见有人议论你呢,说你少年英才,勇武不凡,不仅打败了鞑子,还抓到一个鞑子大官。”
李毅摇摇头笑道:“什么大官啊。只是他们瞎说而已?”
“我不信?”庄柔撅着嘴,撒娇道:“李毅哥哥,你说说到底抓到了多大的官,让我听听嘛?”
看着抓住自己手臂的庄柔,李毅苦笑道:“可能是相当于大明朝总兵那么大的官吧。”
“总兵那么大的官?”庄柔认真的想了想,道:“那是几品啊?”
看着满脸迷茫的庄柔,李毅笑着道:“没品。”
“没品?”庄柔扑哧一声笑起来,道:“原来是个没品的小吏啊,哈哈哈,我还以为李毅哥哥很厉害,抓住了鞑子的大官了呢。”
“好了,不知道就不要瞎说。”陈红燕无可奈何的拉过来自己的师妹,看着李毅道:“我们要去大凌河城见师父,恐怕要三天才能回来?”
李毅道:“你们不用去了。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巨子说他准备带领墨门子弟离开辽东,返回西北处置灾民的问题?”
“返回西北?”陈红燕微微一愣,问道:“师父不是答应袁督师帮他修筑城池吗,怎么现在返回西北?”
李毅叹息道:“再坚固的城池,也是需要人守卫的。这次明军接二连三战败,已经让巨子对于明军失望透顶,他认为自己就是修出最坚固的城墙,明军也受不住。这样的话,还不如返回西北启动移民方案,做些对百姓有利的事情。”
陈红燕从李毅的话语中感受到了自己师傅的无奈,明军曾经是战无不胜的英勇之师,但是现在却烂到骨子里,就是给他们修了城池,也是守不住的。
“师傅离开也好。我们之前曾经商议过向南方转移灾民的方案,已经初步有了计划,现在实施恰到好处。”陈红燕道。
李毅点头道:“如今西北暴乱,百姓流离失所,变成流民。而南方相对稳定点,你们若是能够将百姓迁移到人口稀少的琼州、云南等地,就能避开祸患,拯救很多流民。”
陈红燕点点头,有些忧虑道:“但是流民流离失所,如何能够跨越千山万水去往南方?而且就算到了南方,他们又如何定居下来,休养生息啊?”
李毅听了道:“富国安民是辅国社的宗旨,此事我会让辅国社积极配合,但是此事花费用度巨大,就是倾尽一国之力都很难办成,你们若是想实施起来,怕是不易。”
陈红燕脸上露出笑容,自傲的道:“我们墨者就是为义而生,为义而死。就算此事再艰难,只要能够拯救万民于水火,也要去做。”
对于墨门的这种侠义之心,李毅也是十分敬佩,道:“只要墨门不放弃,我就会全力支持。”
两人四目相对,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神。
“那行李还要不要收拾了?”庄柔弱弱的举起了手,看着李毅和师姐。
陈红燕摸了摸庄柔的头发,笑着道:“收拾。西北流民需要我们的帮助,只要师傅来到锦州,我们就立马返回西北。”
庄柔听了道:“我们?师姐,你走了,李毅哥哥怎么办啊?”
陈红燕脸颊顿时染上红晕,看着庄柔道:“你个小妮子,是不是在嘲笑我?”
庄柔见了笑嘻嘻的道:“我这不是为师姐着想吗?要知道李毅哥哥去了大凌河城之后,你可是朝思暮想的。”
“你个小妮子,还说。”陈红燕扑向庄柔,两个女子顿时打闹在一起。
这次经历两场大战,李毅也对于边军有了一定的了解。
就像巨子说的,不仅仅是关内的官府朝廷,关外的明军也已经烂到骨子里。
明军训练度低,军纪如同虚设,训练方法老旧落后,武官骄横自守,各种各样的原因使得明军的战斗力很低。而要想改变这种风气,需要的不仅仅是先进的武器,更多的是需要制度的保证。
但是很显然,日益衰落的朝廷根本无力进行一场重大的改革,就算能够进行,也将注定在党争中走向流产。
李毅这才明白自己的老师为什么不想入朝为官,不想为大明镇守边关,因为他已经看透了一切,明白了大明正在一步步走向毁灭,并且无法阻止。
虽然接连立了功劳,又有袁崇焕和祖大寿的庇护,但是李毅却根本喜欢不上这样一个地方。对于他来说,这里就是一个烂泥潭,只要踏进去,就会一步步的被淤泥淹没,最后被活活的吞没。
在墨子打算离开辽东之后,李毅也想尽快的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时候有人不会再放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