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胆惊惧之间,林宗明色急内敛,大声道:“贼人就是与曹总兵有渊源,也罪责难逃。左右,抓住这个贼人。”
看到官兵不敢上前,其更是咬牙森冷道:“不尊上命,你们难道想死吗?”
得到上官命令,官兵和捕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硬着头皮涌了上来。
李毅倒是冷笑一声,丝毫没有惧色。
灾民愤怒大喊,铁兵上前阻挡,场面顿时混作一团。
但是林宗明却是如若未闻,眼睛死死的盯着李毅,他的亲信家丁已经飞扑向前,想要趁着李毅形单影只的时候,一举擒获这个棘手的麻烦。
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家丁纷纷靠近,兵器碰撞发出清亮的响声,一个个神情紧张,将李毅团团包围。
“还犹豫什么,给本官擒住犯人。”林宗明着急的喊叫。
家丁动手,李毅并没有束手就擒的想法。
虽说自己的确赤手空拳,没有准备,但就凭这些银样蜡枪头的脓包,想要拿下他,真是笑话。
在披甲家丁围上来的时候,李毅突然一声暴喝,直接扑向最前面的两名官军,暴起发难,出手夺刀。
家丁被李毅雷霆般的怒喝声吓得魂飞胆破,没等反应过来,手中刀已经被李毅夺下,一名官兵牛皮鞣制的皮甲像是被重拳击中一样,肋骨断裂的被打得倒飞出去。
不等另外一名官军反应过来,李毅就挥刀顺势一劈,刀光直接砍在了官兵身上的皮甲上,打得他吐血倒退。
就在李毅击退两名官兵的时候,隐藏在官兵之中的火铳手冷酷的扣动了扳机!
灼热的铅弹射入到李毅的体内,喷溅的鲜血让他的身子一颤,有些惊讶的看着胸口的伤口。
偷袭?
李毅的瞳孔猛然收缩,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了林宗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并不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背景和能量,并不是他仓促天真的以为靠着官府的权威就能夺走自己的一切,他根本没有想要抓住自己,他想要的是自己的命。
李毅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很显然自己被暗算了,而林宗明这个府衙同知根本不可能敢杀死自己,这一切早有预谋。
火铳的偷袭让李毅愣在了当场,而这个时候几个家丁如同鬼魅般围了上来,手掌翻飞拿出隐藏的*,连瞄准都没有就扣动了扳机。
三支弩箭准确无误的命中了李毅的胸膛,强大的冲击力让李毅连连后退,一时间身前全都被鲜血浸湿,十分恐怖。
见到了这一幕,一旁朱齐龙的眼睛瞬间红了起来,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群人竟然瞬间下起了杀手。
“公子……”
一声狂吼,朱齐龙猛然扑在上去,这时候官兵围堵上来,阻挡这个壮汉,而朱齐龙血液若沸腾的开水那样不停翻腾,双眼血红的,却给人以一种阴森可怖的寒意。
前倾,弯腰,这一刻朱齐龙像是愤怒的公牛一样红着眼睛携着无可阻挡的气势冲进了官兵之中,好多官兵只觉得身子一震,然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们撞得四散倒开,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就在朱齐龙想要靠近李毅的时候,几个神情冷酷的人飞快的围了上来,渔网撒开,将朱齐龙罩在了中间。
放佛困兽的怒吼,朱齐龙扯着渔网奋力向前,那四个官兵竟然都无法拉住,被他拖着向前。
“轰”的一声巨响,烟雾缭绕,官兵将火铳的子弹射了出去,正在奋力的挣扎的朱齐龙身子一震,空气也放佛在瞬间被撕裂,发出了锐利的尖啸。
朱齐龙踉跄了一下,他的后背仿佛一下被铁锤砸中,炽热的铅弹轻易的撕扯开了表层的血肉,打出三个很深的血洞!
铁兵上前,火铳发射,官兵发出惨叫倒在了地上,但是隐藏在其中的一些凶煞之人却是丝毫不乱,抽出兵器迎上了铁兵,双方顿时厮杀起来。
很显然,有一伙战力强大的军士隐藏在这伙羸弱的卫所兵之中。
李毅被三支弩箭射中了胸口,踉跄后退,然后猛然用右脚抵住惯性,发出震天的怒吼,猛然冲了上去。
这些凶悍的军士也没想到这种情况李毅还能反击,而且爆发力竟是如此恐怖迅捷。
七八米的距离居然瞬间冲至,官兵们冷酷的神情终于变了,更可怕的是,在近距离承受到了*的袭击之后,李毅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呼的一声举起右手横扫而来!
在这样的速度面前,正当面的军士仅来得及微微侧头,便被一拳击了个正着!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名军士竟然被活生生的抽飞了地面,整个身体在空中旋转了两三圈,哗啦一声摔飞出了五六米之远!
根本不用上前查看,受到这样的攻击,没有可以活下来。
“小心,点子扎手,不好对付。”
剩余的军士顿时小心的应对,丢弃*,抽出了随身的兵器。
剩下的官军看到李毅悍然出手,顿时被吓破了胆。别说拼死一搏了,下意识的开始连连后退。平日里也就对付一些普通蟊贼的捕快们看到这幅场景,更是惊慌失措,若不是还有那群凶悍军士顶在前面,只怕他们立刻就要掉头逃跑。
林宗明也被这一幕惊呆了,看到满身鲜血的李毅,又看着倒在地上的官兵,转眼间咽气成为死尸,他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冷。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林宗明满脸惊恐茫然,但是军士已经再次围住李毅。
李毅这次主动开始了冲杀,他身形一闪,避开了迎面的攻击,反手一刀割破了对方喉咙。不等另一名军士从背后扑上来偷袭,李毅迅速转身,挥刀架住对方兵器,左脚出其不意的踢出。只听一声清脆的骨折声,那名军士的小腿骨被踢断,惨叫一声,再也握不住刀把,翻倒在地抱着腿哀嚎起来。
被偷袭的李毅哪里会手下留情,直接提刀往前一挥,砍断了他的脖子。
剩下的五名官兵皆是眼神凝重的盯着李毅,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帮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军卒,今日居然会在一个少年手上吃了亏。
围在旁边的灾民们早就被面前的场景吓呆了,这个时候从震惊中回过神,哗然一片,一些没见过血的灾民更是被这可怕的一幕差点没吓晕过去。
“杀人了,杀人了。”
嘈杂的呼喊猛然炸响,大部分灾民都是惊恐的四散逃开,想要避开这些杀人的凶徒。
一时间整个安民区乱成一团,到处都是喊杀和逃跑。
“咔嚓“一声巨响,李毅忍住后背刀伤的剧痛,一拳打倒一名军士,然后一脚重重踏下,尘埃飞扬,那名军士的胸膛顿时凹陷破碎,变成一个大坑。
锋利的断骨刺破胸膛,在挤压之下,鲜血混合着体液飚射出来,将李毅的靴子都浸湿。
刀声呼啸,李毅在踏死军士的瞬间及时向左边翻滚开去,但脸上还是被刀锋划出了长长的血痕。
军士们看着惨死的同伴,满脸仇恨的转头望向了李毅。
没有丝毫迟疑和恐惧,这些军士沉默着重新围了上来,能够看出,他们根本就没有丝毫退缩的打算。
李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居然不退反进,丢掉手里完全报废的腰刀,就从左边冲了过去!
李毅冲出去的角度选择得异常的巧妙,恰好能够在攻击的时候,利用被袭击者的身体挡住另外三名军士!
他狂吼一声,重重的将拳头砸向了军士的胸膛,但是这名军士早就知道李毅的厉害,连忙躲闪,最后被击中左肩,顿时发出一声闷哼,重重的摔了出去。
与此同时,李毅也被那名军士一脚踢中了腹部,身形顿时一晃,失去了平衡。
这一切虽然短暂,但是很显然那名军士是故意用自己以伤换伤,给自己同伴机会的。
在李毅失去平衡的瞬间,两名军士分别看向李毅的双腿,李毅只得猛然跃起夺过刀锋,这时候第三个军士冲了上来,携着呼啸的风声直接撞到了李毅的身上。李毅在空中蜷身缩腹,脸上的肌肉也扭曲了起来,显然自身也异常痛苦。
“嘭……”
李毅一个翻滚半跪在地,用手紧紧捂住了腹部,死死的咬住了带血的牙齿大口喘息着,目光却是凶狠无比。
他的胸膛上插着一柄匕首,很显然,那名最后冲撞自己的军士施了阴损的手段。
这并没有什么不齿,战场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生死场,一切为了活下来的手段都是个人的智慧。
军士们目光灼热的盯着李毅,李毅的眼神却是冷厉无比,但是双方都从对方的眼中感受到了敬重和杀意。
生死之交不仅是同生共死的伙伴,也是拼死杀死强大对手的敬重和渴望,这群军士虽然死伤惨重,但是李毅的强大让他们敬重。而李毅对于一群悍不畏死,凶悍无比的军卒,也是有着自己的感慨。
拔出胸膛的匕首,殷红的鲜血不断的从伤口处喷涌出来,李毅用手掌捂住伤口,尽量减少血液的流失。
“你们是什么人?”李毅喘着粗气,嘶哑的道。
那群军士有些犹豫,但还是沉声道:“辽东关宁军敢战士。”
敢战士乃是边军中的悍卒,他们最低也要斩级十首,挺过数场战斗,无疑不是边军中的杀神,也可以说是兵王。
怪不得这群军士作战凶狠,不畏生死,原来是边军精锐。
那么能够调动这群军中杀神的人,无疑是位高权重之人。
“安新李毅。”
李毅将自己的名号说了出来,这是礼仪,也是互相的敬重。
军士们举起自己染血的腰刀,围了上来。
李毅握着满是豁口的腰刀冷冷的看着他们,他的拳头立即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握着刀柄的指关节处都已经露出森森的白骨。
虽然自己身上伤痕累累,但是李毅眼中凶光闪动,一下子猛然冲上了前去,横跃而起,用尽浑身上下的力气,将手中握持的腰刀重重的捅进一名军士的胸膛当中!
“撕拉“一声刀锋割开血肉的畅快感,李毅只觉得手上传来一股晦涩的撕扯感,原本猛冲的身体顿时慢了下来。
他转头看去,原来那名被捅破胸膛的军士死死的抓住他的刀身,任由那满是豁口的刀锋将他开膛破肚,还是不愿松手。
来不及惊讶,李毅大叫一声,松开刀柄,整个人凌空飞跃了出去,但就是如此,背部顿时传来剧痛,那冰冷的刀锋划入身体的刺激让他整个脑袋都像是要炸开,重重的扑在了地上。
另一名军士趁机扑了上来,刚刚还倒在地上的李毅像是猿猴一样翻转身子,手中隐藏起来的匕首瞬间投出,穿透了那名军士的心脏。
军士歪倒在地,最后一名军士愣愣的看着周边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他生死与共的同伴都已经成了尸体,倒在了这里。
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
后背的刀伤太深,剧烈的疼痛导致李毅整个躯体都在不住的颤抖,肩头的伤口横跨整个后背,周围的皮肉也被夸张的撕裂,翻卷,像被耕耘的土地一样残忍,让人不忍直视。
李毅吃力的从地面上爬起来,努力克服着那种全身发麻的僵硬感觉,这是身体给他的信号,他现在需要治疗和休息。
但是形势并不允许李毅放松,最后那名军士缓缓的走进,刚刚重创李毅的朴刀托在地上,划出一条血色的纹路。
那是用李毅鲜血染红的纹路。
军士站到了李毅面前,而李毅却再也没有力量躲闪。
就算他再强,三支弩箭,两发铅弹,深可见骨的刀伤,接连的重创都已经使他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
军士面无表情的站立着,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愤怒,痛楚,仇恨的情绪,只有冷酷。
“我等厮杀半生,萨尔浒那等修罗地狱都闯了过来,没想到今日没死在战场上,竟死在你这样一个少年手中。安新李毅,后生可畏。”军士嗓子嘶哑的道。
血腥扑面,周遭到处都是厮杀和惨叫的声音。
李毅没想到这个军士竟然会和自己说话,微微一愣,然后惨然道:“诸位国之利刃,今日竟成了猪狗之辈下作的手段。毅只是区区小民,不思权贵,不享富贵,奈何灾祸临头,也想堂堂正正。可是关宁敢战士,生时无荣耀,死也要这般屈辱的死吗?”
军士拉动嘴角笑了笑,笑得骄傲又冷酷。他用尽力气扭过头去看他的朋友,那群已经成为尸体的同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得分外清晰:“国之利刃?呵呵,我等就是大人物的刀剑奴仆,我等存在的价值就是杀人,有何荣耀,又谈何屈辱。生时如草芥,死了也只是一滩烂肉罢了。”
面对那双黑得生寒的眼睛,李毅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寒噤。
他清楚的看到那双麻木的眼睛,其中没有战士的热血,也没有杀手的狠戾,这些凶悍的军士眼中只有悲伤和麻木,他们就像是一群游离的孤狼,用利爪和凶狠守护,却从来未曾被承认。
他们的心,怕是没有温度吧?!
“那就杀了我吧,向你的主人交差。”李毅低声说,“该不该死,对不对,这都不是你们考虑的是吧,因为你们从来没有军士的荣耀。但是你们要记住,我之所以会死,就是在于我不想让那群杂种的脏脚踩在我的脸上,就是为了这个我才会死的,而为了这个我也愿意死。你们呢,你们就这样舔着脸让他们践踏自己的尊严,你说得对,你们不是军士,你们就是一群奴仆。不是他们逼迫你们当的奴仆,是你们自己本身就是贱种,贪生怕死,甘愿当奴仆。”
李毅大声的怒吼,将胸膛里的所有力量全都爆发了出来。
军士明显没有想到李毅会这么说,他震惊,他沉思,他在犹豫。
古代的人从来不是理性的,在仁义道德的潮流下他们需要粉饰自己的行为,就算自我欺骗也要给自己的行为一种仁义道德的诠释。
“我杀死了你的同伴。”李毅缓缓地说,“我杀死他们,你再杀掉我。”
看着李毅认真的样子,军士呆了一下,忽然有点想笑。这个强悍却又奇怪的少年,到了这种关头竟然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他真的不怕死吗?还是因为,他真的愿意有尊严的死掉?
不过军士没有笑,他点了点头,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是一场心理的对抗,但也是一种启发。
想要影响一个专注的人,没有比直接影响他的想法更为直接的办法。
军士回头看向周围,原本井然有序的安民区已经乱成一团,铁兵和官兵的厮杀波及下,灾民们四散逃开,到处都是混乱的场面,一切都随着自己这群人的到来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他握紧了雁翎刀,全身上下无处不是斑斑的血迹,衬托着冷酷的神情,像是无情的雕塑,跨步迈出,刀锋挥动,而后也不回看一眼,踏过李毅向着北方逃离。
军士目不斜视地奔驰过去,而后赶到的铁兵冲突了阻挡,进入了安民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