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摇摇头,孙耀文也是沉稳之人,但是眼下如此表现,明显是因为此次算计,心里怀着许多的怒气。
训斥完他,自己原本的恼怒也减少不少,李毅坐在椅子上想了想,道:“告诉太行山的来人,说我在府衙之中,不能前去太行山。”
听到此言,大家也是明白过来,公子并不想因为这次的算计和官府反目。
孙耀文一脸失落的低着头,显然不想和虚伪狡诈的官吏再打交道,而孙铈则是长舒一口气,他是绝对不会让李毅和官府反目,偏向悍匪的。
李毅看着孙铈和孙耀文的分歧,倒是没有过于放在心上,他们一个是传统世家子,一个是江湖飘摇的豪侠,观点不一,也是应当的。
“你在保定府多少也是个人物,这般哭丧着脸也不丢脸。”李毅看了一眼愤愤不平的孙耀文:“我不去参加这次的会议,这你也能够预料得到。但是既然太行山悍匪承认我等的存在,那我等也不应该不理睬。”
孙耀文的脸顿时明亮起来,他抬头看着李毅,语气带着惊讶道:“公子的意思是,你不去太行山,但是会派人前去?”
太行山虽然贼匪众多,但是自古乱世,上山为匪,下山为民,乃是常事,孙耀文等一帮豪杰也不疏离这些绿林豪杰,所以之间还是有几分交情的。
显然,孙耀文也是希望自己能够参与这场英雄汇集的大会。
“你是我们辅国社的总头,手下数百豪杰听令,这次就由你代替我们辅国社前去。”李毅笑道:“耀文,你原本是个沉稳明智之人,我才将辅国社的暴力手段交到你的手里,就是想要让你冷静行事,不要过于冲动,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托付?”
“公子……”孙耀文眼睛满是羞愧,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公子的用意,心里更是感动。
“好好做,带着柳河、魏三斤他们一起去。”李毅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世道越来越乱,事实就是如此的残酷,说不上谁好谁坏,你也不必这般的介怀。章为乐乃是一条毒蛇,被毒蛇咬一口没什么,但是要是因此就天天想去杀蛇,那就是痴了,所以不能失了分寸。”
“属下知道了。”孙耀文神色一凌,这个时候才是听进去李毅的劝告:“公子,我定当以今日为鉴,不再因为怒极失去分寸。”
“这般才是。”李毅笑着点点头,满脸的欣慰。
孙铈也不再介怀,听了笑着道:“我也是第一次见耀文兄这般愤怒,刚刚因为观念不同,多有得罪,还望耀文兄不要怪罪。”
孙耀文也是爽朗一笑,1冲着孙铈抱拳道:“刚刚哥哥我也有不对之处,谦和也不要放在心上。”
孙铈虽然性子活跃,但是出身名门,脾气品行都是上佳,此举就是不想和孙耀文胜了间隙。
孙耀文冷静下来,幡然醒悟,孙铈也是释怀,两人握手言和,兄弟之情更是重了些许。
马何文看到此等情况,高兴之余,1对于李毅的手段也是暗暗的佩服。
事情解开,孙耀文向着李毅拱手道:“公子,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准备,接下来去太行山一趟。”
孙铈也是告辞,和孙耀文一同离去。
马何文微笑着看着两人,说道:“公子,此次太行山的聚义厅大会,乃是关联甚多,你不会真的不插手吧?”
“无论我想不想插手,都不能亲自前去。”李毅笑笑,瞥了马何文一眼:“你这么聪明,不会想不通这其中的原由吧?”
马何文当然明白,道:“要是公子亲自去,恐怕章为乐就要借题发挥,将罪名死死的扣在公子身上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李毅看着门外,道:“眼下保定府的局势处在一种平衡,我们利用商品已经和官绅建立了利益联系,他们离不开我们,我们也需要借助他们的人脉背景。但是官府不行,直到今日,官府都处在一种旁观者的局面,章为乐此次摆上鸿门宴,差点杀了我,原因就在此。”
马何文闻言想了一下,道:“公子的意思是,李文升之前就知道章为乐会摆局,却是没有通知我们?”
“李文升不是一个聪明人,但是一个明白人。他明白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当时他认为我必输无疑,所以才没有向我示警。”
“确实如此,任谁能够想到,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竟然能逼得一位监察御史这般地步。在下看来,恐怕公子这次又要让所有保定官绅刮目相看。”
李毅笑了笑,转过头看着马何文道:“但是我还是没有打败章为乐的能力,更不要说其身后的张横,我能做的,就是让局势陷入一种僵局罢了。”
马何文默然,尽管李毅用言辞说动了李文升站在自己这边,但是也只是多争取了一些时间,只要朝廷下发了文书,李文升也就没有能力再为李毅争取时间了。
“我打算去一趟太行山。”李毅道
马何文闻言一惊,看着李毅道:“可是,章为乐……”
“我所去正是为了此事。”李毅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天,老师还是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这说明他是要让我自己处理这件事,不会干预。因此,我必须想办法打破这个僵局,朝堂我是没有办法干预,但是眼下却是有个机会。
太行山这次是要做一番惊动天下的大事,这件事关系到太行山上数十万人的生死,也关系无数官员的功过,只要我等利用这个机会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要说一个小小的章为乐,就是其背后的张横,也要付出代价。”
马何文倒吸一口冷气。李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提出了一个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大局,即使以他的聪明才智,一下子也接受不了。可是,这么骇人听闻的话就从李毅嘴里说出来了,说得那么自然,那么云淡风轻。
马何文很快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公子将太行山的情况与此事联系到一起,却是深谋远虑,非在下所能及。可是,太行山不是一家一户,那是数十个势力联合在一起,公子如何才能掌握这股势力?”
李毅侧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马何文:“你是在考校朕?”
马何文吃了一惊,连忙躬身施礼:“在下不敢。”
“马何文,你之前就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了吧,不然按照孙耀文那般沉稳的性子,怎会受你的鼓动,那般激动地让我和太行山牵扯上关系。”李毅伸手,轻轻的按在马何文的肩膀上:“你是一个合格的谋士,可不是一个坦荡的君子。”
马何文觉得肩上像是压了一座山,让他不堪重负。他后脑勺直冒凉气,再也没敢说一句话。他躬着腰,向后退了两步,这才释去了那个无形的压力,缓缓的吁出一口气。他看了李毅一眼,李毅已经转过身去,大步向后院走去,那坚挺的后背直直的放佛直插云霄,像极了公子常用的那柄虎牙枪,锐气逼人。
马何文的眼神慢慢缩了起来。忽然之间,他觉得眼前的李毅有些陌生,陌生得有些可怕。他真的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吗?看他言语之间的高深莫测,看他举手投足之间的自信从容,明明就是王者气度啊,穿上一身蟒袍,说是皇亲国戚也不无不可,谁人会相信这仅仅是个乡野流民?
不管公子是否真的有能力成就霸业,这份气势风度,已经有了枭雄之资了。
跟着这样的少年英雄建立霸业,就算最后失败了,也不枉世上走一遭啊。
马何文忽然间豪气满胸,头皮发麻,热血涌上了脸。
走进内院,李毅能够想到马何文惊讶的神情。
其的确是一个聪明人,但是在聪明,1他也不能理解自己拥有的能力。
孙耀文气冲冲的走进来的时候,自己就觉察到了几分异常,在孙耀文进言的时候,更是忍不住几次转头去看马何文。想到之前孙耀文和马何文私交甚好,李毅很容易就猜出来其中定当有马何文的手段。
一个谋士能够施展出绝妙的计谋,这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但是对自己人还要用计谋,这就是一件蠢事了。
李毅刚刚的言论不只是为了故弄玄虚,也是在提醒马何文。
这个被世俗埋没的聪明人有着自己的骄傲,将很多人看成傻子,这是一个坏习惯。
李毅踏出厅堂,门侧的阴影中立刻闪出了一个消瘦的影子。
李文升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用却用鹰一样的眼神环顾四周,贴近李毅身边:“怎么,如何了?”
“什么如何?”李毅轻笑地看了李文升一眼,“孙老还是没有消息,看来老师这次铁定心不出面了。”
闻言,李文升满脸的失望。
他当初被李毅说动,打算赌上一赌,就是认为身为帝师的孙承宗会看在李毅这个学生的面子上出面,但是其迟迟没有回应,如今他已经是黔驴技穷。
想到自己之前对于章为乐的几分羞辱,李文升就脸色发白,如今就是自己想要服软,恐怕章为乐都要扒了他的皮。
“如此,孙老就放任不管里?你可是他的弟子啊……”
李文升苍老的脸上皱纹更加深刻,从中能够看出极端的哀愁。
府衙的高墙遮挡了太阳的光照,李毅和李文升站在院墙的阴影里,炎热的空气让人有些燥意,只听着树上的蝉鸣,满满都是夏日的感觉。
李毅手里抓着一颗棋子,忽然对李文升道:“怕了?”
李文升尚未回答,李毅已经缓缓的向着阴凉的庭院走去,李文升心里急躁,跟了上去。
要是换做往日,他堂堂的府尊,正四品的朝廷命官,自然要怪罪李毅这般不知尊卑的行为,但是如今破局全靠李毅,他只能这般跟从。
走了片刻,李毅忽问:“府尊大人,再过半日,就会有朝廷的漕运路过保定府,是不是有这件事?”
“这个……这个事关朝廷机密。”李文升强撑着道。
李毅也不言语,看着池中的锦鲤,久久没有说话。
场面陷入短暂的沉寂,李文升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他之前和李毅联合,只是想着孙承宗会出面处理这件事,没想到如今落得这等境地。
之前李毅说过搅乱保定府局势,借机反败为胜的办法,他虽然不是十分了解,但是也知道其中的惊险,如今听到李毅谈起朝廷漕运,更是胆战心惊。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李文升突然怒声道:“这次漕运乃是朝廷大事,干系甚大,你知不知道一旦牵扯上身,就是滔天大祸?”
看着一脸漠然的李毅,李文升脸上的怒火越来越大,壮着胆子问道:“李毅,你是不是和太行山的悍匪有关系?若只是些许交情往来还好,眼下可是要撇清干系,不然你也就要大祸临头了。”
李毅愣了一下,微微一笑,笑容又慢慢褪去。他放眼看向远处清江池的水面,笑着道:“如今还没有多大的干系,但是接下来,恐怕就要有很深的关系了。”
“你……你到底想做些什么?”李文升惊声道。
他乃是保定府的知府,自然知道这次粮食押运有重兵守卫,而太行山贼匪有蠢蠢欲动,这次双方争锋,乃是死伤无数的大战,不是他们能够干涉的。一旦和贼匪有了联系,那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李毅不为所动,平淡的道:“就像我之前说的,这般棋需要更多的棋子,不然我们没有办法奈何的了章为乐。所以我准备去太行山一趟,将太行山的悍匪和漕运的干系全都拖进来,到时候局势震荡,酿成大乱,我倒要看看,章为乐是不是还能全身而退?”
“你是疯了。”李文升惊声叫道,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毅,焦急的道:“你这样只是自寻死路,惹祸上身,能够凭借什么对付章为乐?”
他看着李毅的神情,知道他并没有说谎,但是他是在想不明白,李毅到底有什么样的计谋,什么样的自信,能够借用这件更加危险的局势,来对付章为乐。
在他看来,李毅所做的一切,只会惹祸上身,而且是滔天大祸。
“太行山贼匪云集,试图抢掠漕运大军的事,恐怕府尊已经有所耳闻了吧。”李毅看着李文升,淡淡的道“漕运大军将从保定府而过,贼匪云集将有异动,府尊大人恪尽职守,为了不耽误朝廷用粮,全力守粮,率领民壮运载粮食,劳苦功高,恐怕朝廷对府尊也是多有嘉奖吧。”
李文升闻言一愣,不知道李毅到底想说些什么。
李毅也不急,慢慢的道:“府尊也知道这批粮食多是京师官员的俸禄,更是朝廷的脸面,若是府尊恪尽职守,辛勤守卫之时,章为乐为了一己私利,处处和府尊作对,逮捕团练的首领,使得保定府一片混乱,被贼匪趁虚而入,劫了粮食,这个罪过,是府尊你大,还是章为乐大呢?”
李毅这般说完,李文升愣了许久。
李毅的意思是他现在开始避重就轻,不谈章为乐的事,而是全力按照朝廷的文书,准备安置这批粮食路过保定府。
要知道这批粮食乃是朝廷今年的俸禄所在,朝中很多衙门还需要靠其分发俸禄,要是被贼匪抢掠去,那不仅是断了朝中官员今年的俸禄,还打了大明朝的脸面,定当使得朝廷震怒。
到时候朝廷震怒,恪尽职守的李文升就算再怎么样,有了朝廷官员念其的人情,也不应该获得太大的惩处,而一意孤行,倒行逆施的章为乐,估计会被群起而攻之,再加上政敌的落井下石,其下场估计将会异常的悲惨。
到时候若是能够将主要的责任全都推到其的身上,李文升不但没有过错,还能够获得朝廷官员的青睐,而失去心腹的张横,将会气势大衰,重重的受挫。
这个办法可以说是极其的高明,将章为乐调查李毅,捞取功劳的事情和粮食过境的事情联合,不仅能够整治章为乐,还能引来新皇的主意,这等妙计,李文升都不仅要高声喝彩了。
“但是这次运转,有重兵防守,贼匪就算是倾巢而出,胜算也只有五成,又怎能保证其能够一战而成?”李文升惊喜之后,又忧虑的道:“而且章为乐也不傻,他那般狡诈之人,若是不肯插手漕运之事,那事后也无法追究,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李文升虽然急于解决眼前的困境,但并不是蠢笨之人,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关键。
李毅自然明白其会这般问,此刻神情严肃道:“官兵防备严密,贼匪确实难有突破,但是要是有内应,则就轻巧许多。”
“内应?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又怎会将朝廷机密透露给贼匪,那样做,乃是滔天大罪矣。”李文升站起身喝道,满脸正义凌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