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了,应该说自从来调查赈灾款去向后,他借着与海寇周旋的原因顺理成章失踪从而脱离京城,这个计划是母妃也是不清楚的,越少人知道越有利于他实行,正因如此所以没人会认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一手策划。离开京城,也表示他脱离了扉卿的掌控,这个发展是扉卿预料不到的,不过他也赌赢了,扉卿的确没有办法大张旗鼓地找回他,甚至还派来人保护他不被老二买通的刺客杀了,但谁知道是寻找还是监视,这颗不听话的棋子离开后想要销毁难了。
父皇以为他这是故意示弱,坐上壁观看兄弟们斗,他并没有为此解释过,让人这样以为不是更好的一石二鸟吗?有时候对于父皇,邵安麟的感觉也是复杂的,若说幼年时还能用简单的非黑即白来评价,现在看到老了的晋成帝,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晋成帝处于保护的心态装作不知地同意让邵安麟远离了皇城圈,实则暗中为三子铺路。同样道理,对于七子常年混迹在战场与西北,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并不希望性子耿直的七子卷入这群儿子的争权夺利中,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也许是因为抓不回自己,扉卿后几年倒是给了他发展势力的机会,这泱泱大晋地大物博,是扉卿也无法伸手到北方。
所以邵安麟万万没想到,见到的是那样一个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扉卿,像是提前衰老了,这也是那侍卫说可能是国师,因为无法确定。
当扉卿被抬下来的时候,邵安麟看到的是一个头发苍白,皮肤松弛,面上点点老人斑的人瘫坐在四轮椅上,连呼吸都显得有些吃力,紧紧闭着眼似乎很累的模样,他居然变成了这个模样!?这还是那个谈笑着指点江山的扉卿吗?
被身边人轻轻推了一下,“扉大人,我们到了。”
日夜兼程,水路和陆路,才赶了过来。
扉卿缓缓睁开了眼,见到是邵安麟,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一如从前的模样,轻唤了一声,“安麟。”
邵安麟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这里可不是京城,他没必要再恪守师徒礼。
好一会才回应了扉卿,让人把他抬到了船内。
邵安麟常年生活在船上,每年都会出海为晋国带来周边国家的商品,在他船上还有不少原本是海寇的人,只不过现在被他招安成了良民。
“你变成这个样子,居然还敢来找我?”邵安麟看着屏退了所有人的扉卿,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背对着扉卿将这些年背井离乡后积累的沉重心思压下,话语中却暗藏杀机,“我说过只要有机会会不顾一切杀了你!”
扉卿不以为意,似乎早料到了,他费力地抬头看着这些年越发成熟的青年,苍老的声音像是破旧的二胡拉出来的变调音符,“所以,我送上门了。”
说着,从四轮椅上抽出了早准备好的毒剑。
邵安麟听到后面迟迟没有动静,转过头见扉卿举着一把剑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你究竟要做什么?”邵安麟说出这话时,几乎有些咬牙切齿,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主动送上门给他杀。
“我给你亲手杀了我的机会,用它。”扉卿微微笑着,还是那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以说,邵安麟那遗世孤立的气息是从扉卿那儿影响来的。
邵安麟直直望着剑,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心中起伏不定,随后像是被愚弄的发怒,走过去双手撑在四轮椅的扶手上,看着狼狈的扉卿,“你明知道,你死了我也会死,居然说出这么可笑的话,愚弄我还是愚弄你自己?你还想玩我到什么时候,扉卿!?”
自从小时候被自己将两人的性命相连以后,扉卿再也没见到这个孩子露出这样愤怒的表情,一时居然还有些怀念。
“这次你不杀,错过了最好的杀我机会。”扉卿垂下眼。
邵安麟却没有丝毫被感染,“收起你的苦肉计,不达到你的目的,你是不会轻易死的,这次,想起我这颗棋子了才会过来的吧,你想从我身上拿到什么?”
扉卿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当彻底不信任的时候,任何一句话都会被曲解。好一会才放下了那把毒剑,毫无波澜的说:“无论你信不信,我真心喜过你,这么多年的情谊并非虚假,你也是我唯一的传人。”
“安麟受不起您的喜。”这句话让邵安麟的表情停滞了一下,他似乎看到了扉卿眼眸中的怀念与伤感。
但只要想到此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又觉得刚才心软的自己像个笑话,“说吧,你来这里应该也不是简单的为了看我吧,既然早知道我在这里,现在过来……是来换命的?”
扉卿也收起了之前外露的情绪,只道:“我与你说过,只要你这几年能为我找到适合的还魂身体,那么不会取你的性命,那么多年过去,我相信你是有收获的。”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哪怕表现的再不在意,安麟也是想要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的。
是的,只要与邵安麟没有排异现象,不会与他扉卿排异,继承他衣钵的邵安麟很清楚这一点。
当邵安麟领着扉卿来到船底,打开仓门,冷气扑面而来,看到了仅仅被维持生命躺在棺材里的人。
此人还有心跳脉搏,只是常年无法动弹身体,看上去像冰雕一般。
扉卿在京城,对于各处信息知道的七七八八,对每个人物的手下也是调查过的,对于这个在安麟这里几年前消失的谋士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是邵安麟准备的人。
素有兵法奇才之称的骆学真,被文人雅士称为嵘宪先生,在京城是各个簪缨世族的座上宾,开办私塾,桃李满天下。
“你可知他是瑞王手下的谋士,也是瑞王的底牌之一。”
邵安麟走了过去,看着全身几乎没有血色的嵘宪先生,“是敌人,没有早晚之分。”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宝宣城地牢。
邵华池看着倒在自己脚下的零号,僵硬地接过亲兵递过来的帕子,缓慢地擦拭刀上的血迹。
黑暗中,很快有人拖走了零号,找了许久才找到零号的易容痕迹,小心的揭开那张堪称完美的易.容面具,将之放到另一个与零号身形几乎贴合的男人身上。
这是邵华池与自己谋士商量出的办法,用自己的人来暂时代替零号,才能进行接下来的反击。
当然这很容易被拆穿,不过他们需要的本是个假象。其实邵华池完全可以不杀零号,此人活着的价值还是相当大的,但邵华池一是不愿再放虎归山,还是这样一头对敌人来说的猛虎,这位零号虽说贪生怕死,但各方面能力并不弱,更重要的是邵华池看到邵慕戬的尸体的时候,零号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有再多的不是,都是他的血亲,邵慕戬要杀他他定然还手,甚至他不会有丝毫心软。
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身为弟弟不可能袖手旁观,这是他的底线。
亲缘之所以是亲缘,大约是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羁绊。
棺材里的邵慕戬的身体已经僵硬了,邵华池摸着那张沾满冰水与自己有一成相像的脸,“我替你报仇了,安息吧。”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一旁的亲兵发现始终冷硬的根本抬不出来的人,好似肌肤放松下来了。
应该搬得出来了吧。
晚风习习,吹得士兵们不由打了个颤。
“其他的事都安排下去吧,你们辛苦一些。”如果他没料错的话,今天晚上,零号放在城外的兵会发现不对劲,进城查探,那么会劫狱……
看着繁星点点的星空,邵华池缓缓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代替零号的人已经在监狱里待命了,邵华池也适当减弱牢狱外的防备力量,等待晚上的秋风乍起。
他回到临时宅邸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询问了一下傅辰的情况,得知一直昏睡着,皱了下眉,要是再这么昏睡下去对傅辰康复不利,他明日会让梁成文试试弄醒。
“有谁来看过他吗?”问向亲卫兵。
“景校尉、青酒……”说着报出了几个名字。
“没放他们进去?”
“是的。”
“嗯,继续执行。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入内。”
这阿猫阿狗谁都想来看看他,人昏着怎么看,一个个又不是医师,要看也等人养好了再说,特别是傅辰这种性子的,不逼着根本不可能老老实实待在一个地方养伤。
他并没有马上进去,去了偏房换衣擦身,确定自己身上没什么冲鼻的血腥味了,才穿着便服回到屋子里。
油灯已经灭了,油灯使用膏脂虽然方便,却不耐烧,没一会会灭。
点燃了一盏,走近床榻,看到那躺在床上的人,邵华池没意识到自己眼神稍稍暖了一些,其中还有些放松,也许是之前人忽然逃了后的后遗症,总担心自己来了人却不见了的后怕。
傅辰是侧身躺着的,脸朝内,这种躺法容易压到伤口,但发现他熟睡着,也没对伤口造成二次伤害,邵华池又伸手感受了一下他的额头,嗯,温度退了一些了。
思索了一会,还是没忍心把人叫起来换姿势。
今晚去哪里睡?
既然说了一起,他当然不可能再去别的屋子了。
其实这是他第一次与傅辰同塌而眠,只是多年来他已经学会管理自己的行为与表情。
哪怕这时候有些紧张,甚至也不敢多看傅辰几眼,无论表现的再强势,骨子里却还是个刚刚近距离面对暗恋之人的人,走到一边,依旧自然的脱下了一层层衣服。
傅辰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身体在发热,要说旁的心思是有,他也不会这会儿冒出来。
他不过是想前几日看顾人,几乎完全没休息,这才想稍稍缓一下,也能近照顾傅辰。
特别是梁成文说这人的余毒未清,晚上可能有的受。
当邵华池进屋的时候,傅辰已经睁开了眼,这种时时刻刻担心自己暴露的心情下怎么可能睡得着。
哪怕对方的脚步声很轻,但依然遮掩不了他的耳朵,他感觉到这具身体可能本身也是有内功在身的。
从进来后一直很安静,这位瑞王好静他还是感觉的出来的,从那些瑞王军的姿态也能看出些端倪来,不过他猜测之所以这么轻声进来,也许也只是为了不吵醒原主吧。
一时间,也觉得这份暗藏着的贴心,是有些暖人的。
身居高位的人,少有这般顾忌他人的。
可这想法也不过是一时间的,本来以为瑞王至少也会避嫌,不料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不断划过耳膜,刺向傅辰的心脏,瑞王是在脱衣服?
这男人,不会是要和他一起睡吧,若是之前他还会以为这两人感情好,所以抵足而眠以彰显主仆情谊。
现在猜测到了这对主仆的关系,再听那瑞王如此顺理成章又自然而然的脱衣、吹灯、**的动作,简直一气呵成,傅辰的呼吸像是被扼住了一般,原本想要“清醒”过来的心思又被压了回去。
听声音也像是做了很多次,早已习惯的自然。
他们居然、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原本只是猜测又更真了几分,一个主帅何至于与谋士同睡一屋。
也许并不是他以为的眉目传情阶段,到底在他的设想里古人会比较含蓄,算真有什么也是发乎情,止于礼吧,可现实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这两人已经不知道过了几个阶段了。
一时间有些心如死灰。
这让他怎么扮演?他怎么可能演得出来这个原主?
炽热的气息袭向后背,离自己不过一个转身的距离,傅辰紧紧攥着拳头。
还没等傅辰僵硬,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