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袁摇摇头，道，“菊人，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项城，你的书一出版，不仅会连累芝泉、聘卿和华甫他们，还会将两派本已弥合的矛盾，公之于众，很多事都会被抖落出来。”徐世昌苦心劝道。

“比如呢？”袁世凯心里不喜。

“比如林重遇刺后我们的作为，比如那场兵变，太多了，到时候恐怕会惹得丑闻满天飞。”徐世昌严肃道。

袁世凯已经老了，变的不那么敏感，将虚名看的极重。用一艘驱逐舰命名，而没有用战列舰，他多少有些遗憾，但一想自己是唯一活着命名的人，才稍稍心平。

这本回忆录是他一生功绩的总结，他十分在意，再说，历史本就是粉饰过的，怎么就不能适当抬高一下呢。

“不会的。”老袁坚定地摇头。

徐世昌苦劝，老袁铁了心，就是要出版，坚持认为只要流通出去，林重为了不扩大矛盾，只能心中骂娘、捏鼻子默认。

最后徐世昌打定了主意，就是书印出来，他也会强制不许流通的，见对方这么倔强，他也就不说了，欲待告辞，袁璇祯来了。

“爹爹，徐叔叔，”她打完招呼，将书稿放到桌上，道，“爹爹，这书不能出版！”

老袁一下子站起来，“你在哪得的书稿？”

“爹爹，您怎么可以那么写？”袁璇祯严肃道。

袁世凯只追问，女儿在哪得的书稿，袁璇祯摇摇头，道，“这书幸亏没有出版，不然，岂非惹得国内大乱？”

“哼，你们都是一样的夸张，怎么就能惹得国内大乱？”袁世凯不满地看看二人，拿过书稿，细心地数着张数有没有短缺。

袁璇祯看徐世昌，徐世昌苦笑摇头，袁璇祯对父亲道，“爹爹，总之您不能那么写。”

“我要一定出版呢？”老袁撅起胡子，怒道。

“刘老疤和贺刚找到我，将书稿交给我，让我来劝父亲的，有他们在，怎么可能让您这么写呢？爹爹，您偏离事实太多了。”袁璇祯耐心道。

“是你们管的太宽了！”老袁一拍桌子，怒道。

袁璇祯摇摇头，道，“忠义军入关之前的事情，您怎么写都行，入关之后的事情，爹爹要么不提，要么按照事实写，不然……”

“不然怎么样？土匪要闯进我家、绑票杀人吗？”老袁提高调门，夸张地喝道。

“爹爹，您问任何一个人的意见，大家都不会同意您这么写的，您这不是激化矛盾吗？”

老袁不听，起身往外就走，要乘车去书局，徐世昌和袁璇祯根本拦不住他。

车子驶出袁府，径直去了北京书局。

书局里，赵伦已经跟唐强诉说了事情，唐强刚要责备赵伦，贺刚进来了，当面告诉唐强，不许出版《袁世凯回忆录》。

警察厅已经派人通知所有的书局了，贺刚考虑到赵伦可能有麻烦，亲自赶来了，并再次当面致谢，并约了晚饭感谢他。

等袁世凯赶到书局，唐强一顿赔礼，说接到指示，不敢应这个活了，万分抱歉。

袁世凯气恼，去寻下一家，结果没有人敢接他这个活。

老袁气坏了，血压窜高，手直颤抖，他吩咐司机去警察厅，然后径直奔贺刚办公室，拍桌怒喝道，“贺刚，你们想干什么？你们管的太宽了吧？”

“袁公，回去修改一下，再出版吧。”贺刚道。

“老子就不修！就要这么出！北京不能出，就去外地，中国不能出，就去外国，总之一个字不改！”

五短身材的人，要是胖的话，就会看上去很滑稽，民间戏言袁世凯是蛤蟆精转世，的确像的很。此时，大蛤蟆的眉毛、胡子都气的翘了起来，很有一番威势。

“不改就不能出版，你去哪都没用。”贺刚慢悠悠道。

老袁吹胡子瞪眼，跟贺刚一顿拍桌子，贺刚暗想，要不是看在你女儿的份上，老子早把你的书稿抢来烧了。

最后，贺刚道，“刘帅吩咐了，要不你去找找他？他要同意，就能出版。”

袁世凯气鼓鼓走了，他没敢去找刘老疤。

回到家后，袁世凯越想越气，各人他都想了一遍，最后给江朝宗打电话，让他过府来。

江朝宗与林重第一次见面，被林重一顿臭骂，这个日本侵华后的大汉奸，在林重成为国防军总司令后，就被踢出了军队。

袁世凯当总统时候，任命江朝宗当了内务部次长，林重上任后，江朝宗彻底凉快，做起了粮油生意。

江朝宗贪污、入赘、欺上瞒下，一向被徐世昌等人瞧不起，但他善于谄媚，得袁世凯欢心，老袁此时就想起了他。

江朝宗听说事情经过，愤然道，“那帮土匪太霸道了，袁公，此事交给我，咱们买一台机器，自己印！”

这话听着就痛快！老袁终于找到知音了，高兴道，“好，朝宗，就交给你。”

江朝宗拿着书稿出门，被林重打压，他不敢反抗，通过这件事给忠义军土匪点教训，何乐而不为？反正有老袁兜着。

江朝宗到家后，看了一遍书稿，这个无耻的小人，感觉不过瘾，居然自己填上了一段骂林重的话，左右署名是他岳父，看那土匪头子能怎么样？

翌日，江朝宗就买了一台二手机器，雇佣人手，要自己印刷《袁世凯回忆录》。

结果，准备就绪、要开工时候，得到消息的刘老疤直接带人来，砸了机器，将书稿烧了个精光，还扇了江朝宗十几个大嘴巴。

江朝宗红肿脸庞，到袁府哭诉，袁世凯听说此事，怒不可遏，乘车奔国防军司令部，找刘老疤算账。

“刘副司令，老夫的书稿呢？”老袁顿着手中的拐杖，压着火气问道。这算是二人第一次正式朝面，看着那道横贯脸庞的刀疤，袁世凯不由地心惊，多少有些畏惧。

刘老疤看着他，半晌才淡淡道，“姓袁的，要不是看在你女儿份上，老子弄死你！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

还没人跟袁世凯这么说过话，即使是前清时候，老袁被满人王公大臣忌惮，大家说话都讲究体面尊荣的，这种粗俗、质朴的辱骂，根本不会出现在高层对话中。

袁世凯猛一听，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愣愣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旁边的副官李云虎听刘老疤辱骂袁世凯，当即怒道，“你说什么？你说话注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