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厕所大概有几个月没人打扫了，褐黄色的粪便拱成一个个小蘑菇，然后破裂，发酵吐泡。呛人的味道简直要命，那像一根尖锐的针，刺入人脆弱的鼻腔，破坏人的嗅觉器官，卡勒姆情不自禁的干呕着，仿佛要把胃液吐出来。

别说待三分钟，一个没有洁癖的正常人待十几秒都要被熏的晕厥过去。

卡勒姆腮帮鼓起，屏住呼吸，活像一只塞满了松果的松鼠，脸色慢慢开始变红，然后吐气，顿几秒，直到缺氧头晕为止才肯抗拒生理，吸入那恶臭的空气。

赫菲斯托斯是他唯一的期盼，他不断告诉自己，只要等它回来就可以离开这令人一言难尽的鬼地方了。

时间静静的流淌，卡勒姆度日如年，一边懊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一边倒数那一百八十个数字，人总是这样，需要给自己的内心一个马上就好了的暗示才能勉强忍耐煎熬。

“呃……呃……嗯……”

忽然，卫生间内响起古怪的动静。

……什么声音？？

卡勒姆眼瞳收缩。

自己没有出声，散发着恶臭味道的厕所相当寂静，自己刚刚却听到了一些怪异的哼声，声音很小，近若蚊虫。

他警觉起来，侧耳细听，那声音却不见了，只剩下水流的哗哗声。

幻听？

错觉？

不，不可能，没有这回事……

我被发现了？？！

刚才的声音虽然小，但是较为柔细，声音的主人十有八九是一名女性，就音色来看年龄不算太大。

黑蔷薇，红玫瑰，蓝妖姬的头目都是女人，这是摆在明面上的重要情报。黑蔷薇是三姊妹同盟的老大，黑蔷薇的前身背景非常庞大，但从势力范围与活跃程度来看，二姐红玫瑰才是圣塞雷斯目前最大的地下组织。

据情报所得，红玫瑰的头目是一个名叫吉妮西丝·卡尔莫娜的女人，那女人有着一头赤红色的波浪卷发，罕见的貂瞳，左眼是瞎的，瞎了的眼上有大号烟头烫伤的痕迹，伊莉娜虽然没有细说，但卡勒姆能猜出来她曾经被男人用一根燃烧正旺的雪茄捅进眼睛，那只被烧伤的眼睛装有一颗玫瑰花心状的义眼。她有一只高高隆起，非常有特点的鹰钩鼻，极薄的嘴唇泛紫，说明她心脏不好。

她的音色应该非常尖锐，绝不是柔弱的声音。

卡勒姆屏气凝神，不敢松懈分毫，倾听着周遭的声音。

短暂的寂静之后。

“唔……呜呜……嗯……嘤咛……”

声音又响，断断续续。

是女性的呜咽呻吟。

可这里是男厕所。

有一种恐惧叫做未知，卡勒姆感觉仿佛有一双隐形的眼睛正在凝视自己，毛骨悚然。他俯下身，无视了散发着恶臭的便池，俯下身，透过隔板下方的缝隙窥探隔壁。

在低头后的那一瞬间，他身上的寒毛开始一根一根竖起。

俯下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洁白。

那在肮脏的厕所中是如此突兀，如此的不合适，就好像把一块宝玉放在秋季腐烂降解的茅草堆里，让腐化的农肥浸染。

所以尽管那确实是一块美玉，也丝毫引不起人的欣赏之情。

在许久未曾清洗的男士卫生间中卡勒姆首先看到的是煞白淤青，连接着脚趾弯曲的小脚的椎状肢体。

皮肤煞白，隐隐能看得见皮肤下暗青色的血管，像一头拔了毛的白皮乳猪，小腿上有许多形状不规则的针眼，那些小口有的还渗出几丝黑红色的血液，仿佛布满了未进食的干瘦水蛭，正准备吸血，大快朵颐。

锥形突变，重岚叠嶂。

只有遭受重击才会留下的淤青爬满了那些连绵起伏的地方，要不了多久，这些淤青就会慢慢变成淤紫色，再进而化为棕褐色，最终会变成一块块只能通过高级激光处理才能消去的凹陷疤痕。

山峦间有深谷，地处山脚下，与锥形肢体相连。

那深谷的规模超出了卡勒姆的认知，宽大而深邃，简直是被雷管炸开后的隧道。流出的白色液体已渐渐发黄，凝固，变成过期芝士的模样，如果揪住，使劲一拉，兴许还能拉出令人感到无比恶心的蜡黄乳白交织的丝线。

再往上，瀑布倾泻而下。

不知名的透明液体顺着动物的银色毛发一滴一滴汇聚，再进而成股流淌。

然后，与一抹嫣红汇合，如岩浆一般缓缓滑下，像变质后腥臭的草莓酱。

其实定睛细看，那些山峦中也有类似的光景，有些山体被奅开，露出暗红色的内部，里面的那些东西应该已经丧失了生命基本的能力，无论是成块的，还是成条的。

数月未清理的厕所已经是卡勒姆忍耐性的极限，可这开膛破肚都仍然存活着的肉团却又超出那接受范围几分。

身心俱怖的卡勒姆瞳孔收缩，眼皮颤动，喉咙中好像有东西在顶他，舌根收缩，脸部肌肉不停抽搐痉挛，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根本是他不敢想象的一幕。手脚冰凉，精神恍惚，双腿发软，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倒退，撞到了隔板边缘那尖锐的角上都没感觉到疼痛，脑海中轰的一声化作一片空白。

他看到一对纯白色的眼珠，在银色的毛发下转动。又看到一个茶红色，连接着五根肉团的肉块，对着自己不断舒展合握……她发现了自己，还仿佛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尽力伸出手，尽力张开五指……

如同向上帝伸出手的虔诚教徒，渴求救赎与怜悯。

可是那纯白色的双眸，传达给他的是贪婪与炙热的欲望。

到底是在表达什么？

到底是什么？？

他呆滞了，完全没有思考的心思，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看一眼，便像被卷入了漩涡，被吸引，卷入，陷入，陷入，深陷——直到沉没至底端。

……………………………………………………

极速赶回的赫菲斯托斯一跳，越过脏水，落地，发出啵唧的一声，回到了与卡勒姆约定好的地点。

它发现，卡勒姆自己出来了，雕塑一般僵在外面。注意到它时，身体动了动，才稍微有了些动作。

察觉到主人的异状，它缠上了卡勒姆的小腿，试图与卡勒姆再次建立精神传感，却只得到了一个走的指令，卡勒姆开口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