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哗啦啦啦。”

大雨来的很快。

起初还有点黄花大闺女似的羞涩，腼腆。地面上只出现几点水滴的痕迹，雨点饱满，落在地面上，逐渐增多。一圈鸡蛋大的湿漉痕迹浮现，并且范围还随着雨水的渗透而逐渐扩大。

到后来就不再掩饰了。

蒙蒙阴雨，如涌出的泉水，如河流的源泉，不急却也不缓，源源不断，持久而平稳的落在圣塞雷斯的大地上。

赛文街七十七号胡同。

丹尼尔大叔淋着雨，擦着汗。

他手忙脚乱，左右支拙。

他扛着一摞白日里晒在卡勒姆与凯利房间上的木料，把那些木头往大院入口那里堆。莎娜则在入口处清理下水道的堵塞物，以免那些木材再被积赘的雨水浸湿。

莫蒂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亦或者说是不屑，他拽着木料的一头，拖在地上一根一根的送，疯狂偷懒摸鱼。直到丹尼尔大叔用最怂的神态瞪出最凶的眼神，朝埋头苦干的莎娜那边使了个眼色，莫蒂这才收起了他的臭脸，认真的帮丹尼尔大叔收拾那些木料。

这见鬼的破雨，这该死的老天。丹尼尔不停的咒骂着，把头埋到木料上，深吸一口气，在闻那些木头的味道。

味道有点调味香料的意思。

被雨水浸泡的木头腐烂开裂，一些菌类附着在上面。

大多数菌类是黑色的。

这些黑色菌类让木材像是被火烧过。

即使用手清理掉后，木头生有菌类的那些地方依然腐烂发黑。

看起来问题不大，丹尼尔大叔舒了一口气，咧开嘴对莎娜笑道。

“谢啦谢啦。哎呀呀，这雨来的也太突然了吧！要是木头被泡坏了，那我可又得喝几天的西北风去了！”

这没什么好客气的吧。

莎娜愣了愣，轻轻点了两下头。

“只不过，总感觉有股奇怪的味道呢。”

莎娜颇为认真的说道，棕色眼眸呈现出上翻思考的模样：“闻起来像是汤料？”

“汤料？”丹尼尔虚伪的抽了抽鼻子，看起来像是在闻味：“有吗有吗？哎呀不管了，下这么大雨，抓紧回屋吧！”

“……可是卡勒姆和凯利弟弟呢？”

丹尼尔大叔被噎住了，他忘了还有这茬事，尴尬，表情抽搐了一下，旁边的莫蒂似乎专门负责拆丹尼尔的台，呵呵，嘲弄的笑了两声。

三人忽然沉默，他们站在七十七号胡同的入口，等待最后两人回来。

约莫小半碗茶的时间，垃圾山的尽头出现几道身影，在风雨中模糊不清。

其中一个宛如异型。

她的后背向上延伸出去，黑色交织，化为荷叶似的平面，把三人全部笼罩了进去，包括最前面那个魁梧的大高个，雨点滴落，落在那黑色的“伞”上，变成一连串水珠，四溅。

直到接近，那三人的模样才清晰起来。

丹尼尔大叔一阵恍惚。

冒着雨，背着一大堆破铜烂铁的凯利，浑身湿透，憨憨的傻笑着，背后的卡勒姆双手推在他背上的渔网底部，帮他减轻负担，伊莉娜张开外骨骼，黑色胶体变成一把简易的避雨荷叶，外骨骼收回时，仿佛黑天鹅的翅膀，一边收回，一边抖落上面的水珠。

凯利咚的一下，把那堆渔网兜住的破铜烂铁翻过来，翻到身前，费力的堆到了大院入口的阶梯上，顿时间与木材混做一团，大院入口变成了杂物间。

弯曲的金属外壳，被丢弃的烧断电线，当然已经是报废了不能用了的陆上汽车汽缸，爆浆的电容，一个还盛着三指高的汽油的汽油桶，小拇指大小的油管数条，损毁的晶片板数块。

卡勒姆和凯利带回来了一批垃圾。

以前则是他们和丹尼尔一起去的。

“丹尼尔叔叔！”

凯利两眼放光，搓着后脑勺嘿嘿笑道：“丹尼尔叔叔！俺们寻宝回来了！”他指着丹尼尔大叔的房间：“能把你的老工作台再借俺们一下吗？就像以前一样！俺们保证不会再给你弄坏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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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尔大叔的工作台在他那张堆着硬币小山的桌子底下，毛毛躁躁的凯利把工作台从桌子底下抽出来时，摇摇欲坠的硬币山可把丹尼尔给吓了一跳。那些一枚一枚硬币堆成的小山是他的宝贝，他一枚一枚记着数垒起来的，凯利要是把它掀了，丹尼尔准要发火。

工作台像是个青银色的大箱子，一个笨重的大铁块。

丹尼尔大叔抚摸着它，不舍借出去似的抿嘴道。

“先说好，不准过火哦……”

“放心吧！”凯利笑着。

“嘿！放心？”丹尼尔充满怨念的看向卡勒姆，阴阳怪气道：“放心？噢，那敢情好。上次你说放心的时候，他转头给我拼了一架框架模板出来……没错，就是你们俩人屋里的那台电脑的雏形！”

“你知道在工作台上操作报废零件有多么危险吗？尤其是在工作台上通电后的电线，中介导管之类的危险物！每次我把工作台借给你们都是差那么一丁点！一丁点！！差一丁点你们就把房子拆啦！！”

“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们偷偷摸摸的做什么危险的事，可别怪我用靴子踹你们的屁股！”

丹尼尔盯着他们两个，一边放着狠话警告他们不要胡搞八搞，一边往外走，完全没有留下来监督他们的意思。

丹尼尔大叔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回头看去。

望着长大成人的两个孩子，丹尼尔有种自己已经老掉了的感觉，咧开嘴，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悬挂在他乱糟糟的胡子上，他想笑，水滴便在胡子上抖动着。最后他往二楼楼梯下面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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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银工作台是一个正方体大铁块。

卡勒姆和凯利分别把笔记和废铁搬上来后，凯利跳到工作台前，伸出胳膊。

他一用力，臂膀上纹着的和平鸽刺青便绷紧了，像一副精致的油画。

青银工作台高度有一米三五，是个十足的大块头。随着凯利的双臂按住工作台上方，向左右两个方向发力，如掰椰子一样将青银工作台上部掰开，工作台上部伴随着机簧鸣作声，飞蛾翅膀般的关口被打开了。

工作台上部的三分之一，约四十厘米的铁块被打开，分成左右两侧，形似展开羽翼的大箱子，左关口的夹层中装有工具钳，工具刀，螺丝刀，铁锤等较小型的工作器械；而右关口中则静静躺着一柄长约四十厘米的机械手套，能一直覆盖到肩膀。

工作台的主体让卡勒姆联想起自己工厂里的检验装置，上有电极，线夹，实验用的按钮与拉杆，放置检验物或者打造物的固定台……

这工作台简直是一个小型的私人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