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雪初停，辰时，云气弥漫，寒雾茫茫。

阳光洒落在襄阳古城郊外，映着山野间白雪覆盖的零零散散的小镇。

苦海镇长街中段秦欢的居所，院子里一位老人正弯腰站在古井旁边，用木瓢舀着冰冷的井水刷牙漱口。

洗漱完毕的老人，将木盅和刷子放在旁边木架子上，走到了院中雪地里，摆开拳脚架势，缓缓打出一套寻常的拳法。

客厅屋檐下，秦欢浓眉紧蹙坐在木质地板上，双手轻轻揉着额头。

“已经初十了，按照计划，差不多该去一趟襄阳。”皱眉思索的秦欢，坐在那儿轻声自语。

老乞丐一边专注地打拳，一边不急不缓地接话道：“时间不等人，江湖客栈是得走一趟才行。”

这老东西耳朵还挺灵，秦欢不禁抿嘴一笑。

“功夫练得如何了？”老乞丐又道。

“没啥长进。”秦欢淡色回答。

老乞丐吁了口气，收拳而立，转身面向屋檐下的秦欢，叮嘱道：“此去襄阳以和为贵，能不动手，便不要再招惹麻烦。”

秦欢呵呵一笑，“我尽量。”

老乞丐听罢面露一丝忧色，复又叹气一声，慢慢行来，经过秦欢走入了厅房里。

“早去早回。”

里间传来老乞丐平淡的声音。

“好！”

秦欢笑着起身走向院门。

小院外街道上，一辆马车等候多时，段玉将巨剑斜缚在后背，端端正正地坐在驾车的位置。

秦欢走出来停在马车前，旁边还站着一道矮壮的身影，正是负责苦海镇巡逻的丁瑞。

丁瑞抱拳见礼后，恭声说道：“公子，刚刚隔壁小镇齐堂主派人来传信了，说是今日他和陆堂主都要前往襄阳赴会。”

“赴会，赴什么会？”秦欢皱眉疑惑道。

丁瑞颔首继续说道：“江湖客栈，城中风满楼。”

秦欢呵呵笑道：“赶巧了，我今日也要去襄阳。”

丁瑞又道：“据齐堂主的人说，今日风满楼汇聚了江州五大帮会的各路人马，兴许是要商议这一枚空余出来的帮印的归属权。”

说罢，丁瑞又很是担忧地望着秦欢，“公子，此行只怕不甚太平，要不要我带几个兄弟随你同去？”

秦欢摆摆手道：“不必。”

说着秦欢拍拍他肩膀，笑道：“看好我们的家，等我回来，有任何麻烦，去找襄阳武府的府主。”

听完秦欢的话，丁瑞神色略显得有些激动，只因为秦欢说“我们的家”！

他重重地点点头，嗯了一声，“恭送公子。”

秦欢上得马车，段玉驱赶马儿，将马车驶向长街出口。

自那日与云影达成协议之后，昨日云影已经派人前往苦海镇后方山林，正在建造一片专门用来训练武夫的营地。

显然云影此人是个行动派，说话只拣关键的说，办事也不来虚的，说要帮秦欢就立刻派人开始着手，与这样的爽快人交朋友，秦欢非常乐意。

马车出得苦海镇，沿着白雪皑皑的官道，直朝襄阳方向而去。

不多时，一片巍峨的古城墙浮现在大地，只见主城墙一面，分别设有六道城门，正中间一座楼门高耸，四方垛墙角楼稳峙。

高墙飞檐碧瓦琉璃，远远望去，城池与周围山野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给人的第一感觉很是壮观。

百多米宽的护城河环绕四方，宛若一川湖泊，这护城河的河水乃是从汉江引来，使得此地易守难攻固若金汤，素有江州第一铁城之美誉。

铁铸的桥架在护城河上，入城的人陆续从桥上经过，桥头各有十好几根成年人手臂粗的铁索，笔直地连接在城楼方向的机关石楼里。

相传当年南武林魔门之乱，魔教率领无数弟子攻打襄阳，便是饮恨于这护城河下。

段玉驾着马车驶过长桥，入得城门通过一群巡检的武卫，直朝正南街而行。

“公子，巡检的武卫换人手了，已不是寻常官府武士。”前行中，段玉默默打量了一眼那群巡检的佩刀武士。

秦欢靠坐在马车里，掀开左方窗帘扫了眼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街市里嘈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飘来。

只见人群中不时走过一队身穿枣衣劲装的刀客，衣袍熨烫得没有一丝皱褶，腰带上悬挂了腰牌，衣袍的后背正中，绣着一个黑色的“捕”字。

这些地方官府的武士文官，大都只负责税收和寻常政务，没权利也没胆量去插手武林中人的恩怨，不过是一把给权贵者敛财的工具而已，会被六扇门如此轻易的取代，秦欢并不觉得意外。

这个世界若说丝毫不懂武功的人，其实很少，如此一来，才会导致各个地方都不好管制，稍微有点势力的帮会家族，都不是寻常的官府敢惹的。

当然这些势力在一个平衡内，不会随意地惹是生非，毕竟官府后面站着的可是本地王族，他们可不想去找死。

这其中牵扯的琐碎关系太多，如是没有一场天大的混乱发生，那些势力无法在短时间里瓦解掉。

襄阳自英雄山庄没落，几乎已经成了无主之地，江州王也没有派人来干涉，任其地方势力互相争斗。

或许是时机还不够成熟，也或许是王族也有着自己的麻烦，抽不开身来整顿，才会导致襄阳城里有了什么四方盟。

郭氏一族历经英雄山庄那一夜的杀伐，连盟主印也被六扇门掌管，现如今彻底失去了襄阳之主的身份。

表面上维持着安定的江州大地，暗地里已不知发生了多少起杀戮与争夺。

如今六扇门坐镇襄阳，已经开始把人手渗入各个位置，其目的已然是不言而喻。

或许便是因为如此，武府的势力才会出现在这不该出现的地方。

像这等繁华的古城里，自然少不了一些名门大派扶持设立的堂口，以各种各样的名义，在这世俗中获取他们需要的东西，而那些离开师门下山历练的青年俊杰，便会出现在这些地方。

如此一来便会导致一座庞大的古城中，势力众多龙蛇混杂，有人的地方就会产生利益的纠纷，更何论这些习武之人，为了扬名立万，为了各自的利益，就会引发层出不穷的争斗来。

思虑间，秦欢越想思绪越是混乱，眼下的局势他无法看清，就算按照老乞丐说的那样，置身事外去冷静的观测，他也还是做不到，因为他必须得思考自己这方的利益才行。

有了权衡，就得做出取舍，取舍之间，就会担忧利与弊，这样一来，秦欢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呢！

虽然看不清局势，但秦欢也得出了一个结论来。

“六扇门想要牢牢控制襄阳，只怕他们还没那个能力办到，毕竟这地方可不是他一个六扇门就能说了算的。”

秦欢淡淡道。

段玉驱马间，疑惑道：“为何，六扇门不是有皇帝撑腰吗？”

秦欢呵呵笑道：“皇帝要是管得了江都，还会用出推恩策么！”

这六扇门说白了，就是来此地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的，倘若没了价值，那么他也就失去了继续被培养的意义。

“他们这是要在刀尖上跳舞，跟南武林的所有人斗上一斗，赢了功成名就，输了就一无所有。”

秦欢感叹道。

“那岂不是一场豪赌？”段玉瓮声道。

“对啊！”秦欢哈哈笑道，“都是疯子，都是聪明人，都想赢，就一定会有人输得身败名裂。”

段玉面色略显得有些不安，喃喃道：“那还是咱们苦海镇好，至少没这么多勾心斗角，大家都能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秦欢重复一遍，轻叹一声。

“公子，我发现你越来越不一样了。”段玉突然很认真地说。

秦欢靠在车厢里愣了愣神，苦笑道：“哪里不一样，难不成我还能变俊俏了不成。”

“那倒没有。”段玉嗡声道。

吗的你瞎说什么大实话！秦欢脸皮颤了颤，恨不得骂他两句才解恨。

段玉驱赶马儿，一板一眼地说道：“就是感觉，你好像变得比我刚认识你时，更成熟了。”

“呵呵，你还真把我当个啥都不懂的愣头青了！”秦欢微笑道，“以前，我只是不想懂而已。”

以前的秦欢，以为江湖是简单的，渐渐地，他便发现只要牵扯到人心，事情就会演变得超乎你想象的复杂。

也或许不是复杂，而是你自己太蠢了，非要以为这个世界很简单。

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都行走在这片天地间，他们各自为伍，为了生存，为了强大，为了各自的名利，或是带上面具，或是能言善辩，或是魅力非凡，或是心思玲珑，从而与无数的对手展开一场博弈。

一场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博弈。

只有站在最顶尖的最强者，才有资格俯瞰众生，一览众山小的如画江山。

马车穿梭在人海中，冬日的朝阳虽然明媚，却也无法给人带来丝毫的温暖，在这个残忍而绝望的世界里，活在阳光下的人，都在拼命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丝弥足珍贵的温暖。

“公子，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驾车的段玉忽然皱眉低声道。

秦欢脸色微变，还没开口询问，段玉就说道：“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

乞丐？

秦欢神色疑惑，喃喃自语：“什么情况，襄阳的乞丐不是已经改了身份了么，这里怎地还有乞丐行街过市？”

段玉摇头示意不知，嗡声道：“要不要甩开他们？”

“不必，先找一家客栈停下。”秦欢说道。

段玉点点头，驱赶马儿停在一处寻常客栈外面。

二人下得马车，客栈伙计上前来打招呼，段玉付了些零碎银票，吩咐其帮忙照看好马车，那伙计将马车牵到了一旁的棚子下。

秦欢站在客栈外面，扭头看向后方街市，宽阔的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十来个乞丐站在一面墙壁下，各都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秦欢的方向。

老乞丐曾提到几次，自丐帮遭难后，门下中人全都散了，其中一部分人还和老乞丐有些联系，另外一些武艺不错的人，却从此与之断了往来，选择了追随另一个人。

这个人秦欢见过一面，便是伙同霹雳门大闹英雄山庄的少女，最终降龙掌也落在了她手中。

十年前丐帮遇难时，这少女应该才十来岁，现如今有资格率领一大群身怀武艺的丐帮弟子，秦欢猜测其身份只怕和丐帮的帮主有关系。

此时这少女应该被关在了襄阳的大牢里，算一算时间，关了也有些日子了，不知有没有被放出来。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