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对曲悦说过, 进入魔种世界之后,是困不住宗权和雪里鸿的。
雪里鸿有本事造法宝。
宗权则可以一箭碎虚空。
先前在龙牙洲,宗权先被戮天所伤,又被风槐炼化了一阵子,伤的不轻。
要先养伤,等伤好之后肯定要杀出去找风槐报仇。
曲悦有些担心风槐会不会将她父母的事情捅出去,但寒露说不会,因为风槐也怕凝霜牵扯进来。
“敌对双方”其实已经默默达成了共识,仇怨只在私下里解决,各凭本事,谁也别往大祭司那捅。
听寒露做出如此判断之后,曲悦就觉得,风槐虽坏, 凝霜的付出却也算值得。
接下来就是魔种的问题,以宗权的“忠诚度”,必定会将火魔种还“活着”的事情上报神殿。
兹事体大, 大祭司必定召开会议表决。
毁掉火魔种、以免魔王重生, 是上古传承下来的责任。
但魔种内无数生灵的性命, 也不可能漠视, 最后多半是将火魔种送去龙牙洲, 搁在冰玉池附近, 再派天人看守,由着魔种自然消亡。
这也算是个好结局了。
但这个结局,是建立在大祭司对魔种众生存有怜悯心的情况下。
若大祭司因为内心私愤, 执意立刻毁掉魔种,站在天人立场,此行为无可非议。
君执在旁默默道:“韦师尊出身平凡,父母都是不谙道法的普通人,佩剑也是偶然得到的,而宗兄也说,韦师尊并没有天人血脉。”
言下之意,凭借一柄剑,宗权未免过于武断。
宗权不以为意:“有本事诈死,给子孙封闭天人窍也不是什么难事。”
曲悦心头隐隐有点泛虚。
宗权微微沉默:“抛开别的,你瞧韦三绝这性格神态,一看就是我们宗家的男人。”
君执:……
曲悦:……
无言以对。
说韦三绝的父母是普通人,曲悦也不信,韦三绝生下来就色弱,只能看到黑白色和灵魂体,这与她的听力一样,属于明显的神通。
宗权仰头望天:“待我养好伤,便杀出去。”
势必要将那个屡次害他栽跟头的风槐,大卸八块。
曲悦提醒道:“前辈,您慎重。”
宗权看向她:“恩?”
曲悦道:“您想想看,风槐知道您与雪里前辈都藏进了魔种里,他还会将魔种带在身边么?肯定放去别处了,周围必定危险重重。”
宗权一副百无禁忌的模样:“任他放哪里都一样,之前是我没有准备。”
他已经翻车好几回了,不会再让自己重蹈覆辙。
说完,转身进屋去了。
曲悦见君执看一眼宗权背影,眼尾略略一沉,心中似有算计,忙传音道:“前辈,宗权确实不是一个多智之人,但他的实力我是见过的,便是整个魔种所有大佬加起来,也动不了他一根手指头。”
勾黎渡劫期的修为,魔化状态与两只天魔兽肉搏血战,伤痕累累。
宗权一箭便能射死一只,轻轻松松。
君执被看穿了心思,略一赧然。
“即使宗权上报也无妨的。”曲悦安他的心,“我二哥敢在他面前暴露魔种,自是权衡过……”
“可你二哥也不知,韦师尊牵扯到大祭司吧?”君执心中也是后悔,早知道他不该将宗权救回魔种。
“前辈。”曲悦郑重道,“魔种一直在人间,魔种内的人,也都是凡人,而非天人。”
君执看向她:“先生的意思是?”
曲悦道:“三千凡人界,与天人界,并非上下级关系。时代早就变了,三千界正道,都不会因为畏惧魔王复生,就任由天人摧毁一个世界的生灵,此为《公约》共识。”
魔种封闭,君执不是很懂三千界的规则:“可魔种的存在,确实是个威胁,三千界……”
他话说半茬,见曲悦的目光写着“放心吧”三个字,宽心不少,便不再说下去了。
其实曲悦对局势,也只有个大概估摸,但总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
不认识的字太多,厚厚一沓子玉片,雪里鸿得一阵子翻看。
夜晚,曲悦回到自己院子里,抬头瞧见化了人形的皮皮坐在房顶上,两条小短腿悬在半空中,手里拿着本书册再看。
“先生。”皮皮冲她招招手,眯着眼,笑的奶声奶气。
“你现在夜晚也可以化形了?”曲悦瞧见她手里拿着的书,竟是异人学院里的妖修基础课本,估摸着是曲宋给她的。
她先前有和曲宋提过,想收皮皮做自己的小弟子。
不过曲宋会赠她书,肯定也是她讨了曲宋喜欢,这小鹤又贱又激灵,又凶嘴又甜。
“偶尔,一天化形也不超过五个时辰。”皮皮撅着嘴抱怨,“江善唯说什么不能太过拔苗助长,不肯再帮我催熟草药啦。”
“你现在的成长已经足够。”曲悦又问,“既然化形了,还蹲房顶上做什么?”
“习惯露天席地,一时不好改呀。”做鹤做习惯了,一时还不知怎么做人。
曲悦指着一件空房子:“改是需要适应的,不去适应,再过一百年也改不掉。”
尽管满心不愿意,但皮皮知道好歹,立刻拎着书从房顶跳下来:“好嘞。”
曲悦见她小白兔一般蹦蹦跳跳进了屋,双马尾甩的飞起,先是忘记关门,关上门之后又不锁门禁,不由莞尔。
曲悦往自己屋子走,发现门禁竟是锁着的,解开入内,见曲宋披着件外套坐在房内唯一一张床上。
曲悦撵他走:“二哥,这是我的房间。”
先前她不在,他鸠占鹊巢,现在她回来了,居然还不滚蛋。
曲宋转头瞥她一眼:“什么意思,让我去睡客居?”
“都在一个院子里,什么主居客居的。”曲悦搞不懂他讲究什么,“这原本就是我的房间。”
曲宋坐的稳如泰山:“于私,我是你二哥。于公,我是你上司。你睡主居,让我睡客居?”
说完闭上眼睛,一副“要不你滚出去,要不你打地铺”的态度。
曲悦好气,却没有一点办法。
因为她的撒娇撒泼对曲宋都没用,这货根本软硬不吃。
让房间可以,她走过去将枕头抱走。
转身时,枕头还刻意擦过曲宋的脸,蹬蹬走人了,门摔的咔吧作响。
等门禁锁上,烧了一半的特殊传音对符飞了出来,符箓里传出声音:“曲老二,就你这嘴脸是讨不到老婆的,这辈子都只能做条单身狗了,往后等着天天被你爹嫌弃吧。”
这话提醒了曲宋,才刚被父亲嫌弃过。
然而脑海里浮现出父亲在母亲面前的模样、大哥在大嫂面前的模样、九荒在小妹面前的模样,曲宋淡定自若地道:“如若舔狗和单身狗必须二选一,我宁愿做条高贵的单身狗。”
传音符:……
曲宋:“少废话,让你研究的法宝,研究出来没有?”
传音符:“等着吧,没那么快。”
曲悦被赶了出来,住去江善唯旁边的屋子里。
往床上一躺,想起曲宋还有点生气。
拿出九荒雕的小木偶,曲悦盯着看了好半响,嘴角慢慢翘起。
从前她睡觉时,九荒总是坐在屋子角落里坐着雕木头,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样。
如今想念他,却只有一个木偶。
白白浪费了多少时间。
曲悦惋惜着那些因不懂事匆匆而过的时光,疲惫着慢慢睡着了。
木偶也没收回去,就握在手中。
睡意朦胧中,曲悦感觉着不太对,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不应该呀,隔壁院子住着宗权,自己的院子有二哥压阵,安全完全不是问题。
她警戒着睁开眼睛,房间里只有她自己,但那股被人盯着的怪异感依然存在的。
忽地,她抬起手,看着自己手里的木偶。
是这个木偶!
木偶竟然眨了一下眼睛?!
曲悦甩手便将木偶扔飞出去,五百年的树心,出自天工之手,这木偶成精了?
还真是成了精,巴掌大的木偶即将摔墙上时,竟单脚蹬了一下墙壁,借力反弹,稳稳落在桌面上。
曲悦真是服了,生平第一次收个定情信物,竟然成精了,还有比这个更惨的么。
不知是不是邪物,曲悦先祭出琵琶来,手指按在弦上:“你不要动。”
木偶当真不动了,听话老实站着,一双眼睛继续望着她。
应该夸一句九荒的雕工实在太好,曲悦竟觉得这小木头人看着她的神情,竟和九荒一模一样。
曲悦皱了好半天的眉头,试探道:“韭黄?”
那小木头人明显愣了下,随后僵硬的点了点头。
曲悦与他对视片刻,施法点了一下自己的灵台,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你不能说话?”
木雕摇摇头。
曲悦拨弦,拨出一道气波化为屏障,将木雕罩在桌面上:“你等我一下。”
随后出了门。
少顷,雪里鸿和她一起回来。
雪里鸿屈指一弹,弹碎结界,捏着木偶的脑袋,将木偶捏了起来:“呀!”
曲悦在旁小心翼翼:“这是怎么回事?韭黄雕自己雕的太像,成精了?”
传言天工可造物,类似神笔马良?
“什么啊,这就是我徒弟。”雪里鸿咬破了手指,往木偶灵台一点,“是吧,兔崽子。”
木偶开口说话:“师父?我是在做梦?”
真是九荒的声音,曲悦诧异:“这是怎么回事?分|身?”
木偶解释道:“我和叶承锡去锁矿山,刚到那里,意识便抽离,进入我雕的这个小木偶里……”
雪里鸿打量着木头:“你雕的时候,还注入你的血了?”
木偶摇摇头:“没啊。”
曲悦却想起来:“有,他刻刀扎到手了,流了不少的血。”
“这就对了。”雪里鸿笑道。
“注些血入内,便能与木偶相互移魂?”曲悦听的玄乎。
“我徒弟是天工,以天工神器雕琢,能与旁人一样么?”雪里鸿好笑,“不过,这也是都赶巧了,和所用的木头关系最大。兔崽子,你使用的是凝香树的树心?你爹在院子里为你种的那株?”
九荒:“是。”
雪里鸿将木偶扔给曲悦:“所以说啊,你当你爹为啥死个心上人之后,在剑峰峰顶种棵凝香树,死个儿子之后,又在宅院里种一棵凝香树。”
“凝香树来自幽泉世界,世间罕有,又叫愿力树、结魂树、三生树……”
“名字一大堆,总之亲手种下以后,经常对着它思念一个人,据说会凝结愿力,可与思念之人梦中相逢,或可保持缘分不断,来生再续。你瞧瞧,你爹是有多思念你,愿力惊人,真将这棵树给种‘活’了。”
曲悦微怔:“可我还是不懂……”
雪里鸿解释:“你拿着这树心想着他,他也恰好在想你,这份愿力便能将他的意识召唤来,这个小木偶,同等他的一个小分|身,懂了吗?”
曲悦突地有些赧然,捏着手里的木偶,讪讪道:“其实,我就想了那么一下,也未免太巧了吧。”
雪里鸿咂咂嘴:“可我家小兔崽子脑子里全是你,无论你任何时候想,总是恰好。”
哎,这爱情的酸臭味,可真难闻。
令他也不由想起了当年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强调一遍,没有耽美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