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在那条河里?”林逸恒心头想到,就像是迷路的人找到了方向,一阵窃喜,收拾好行李马不停蹄地赶往那条抓鱼的河流。
这条河水不大,最多也就没过踝关节,是条涧溪河,只在春夏冰雪融化时才会有河水,平时都呈干涸状态。
当林逸恒再回旧地,就在他抓鱼的地方,河水清澈透明,所以很容易地就发现了横在石头缝隙下那只派克钢笔。
林逸恒蹚进刺骨的河水里,取出那只笔,如获至宝地细细查看,这笔的质量就是好,虽然在这里躺了几天,却没有半点锈迹。
林逸恒小心翼翼地清理掉上面的青苔,用衣服拭干后,这才放入了口袋。
要说遗憾的话,就是没有发现那个笔盒,估计是被河水冲刷到下游去了。
不过倒也无妨,笔盒也顶多就是个装饰,回去缝个牛皮口袋就行。
林逸恒倒是很知足,皇天不负苦心人,此行没有白费功夫,总算有所收获。
然而,笔倒是找到了,但是,林逸恒的情况却变得不容乐观。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来的,就在他回到扎莫的第二天,像是中了毒一样的绵软乏力,再也站不起来了。
病榻上的林逸恒头晕脑胀,身体滚烫,不时地颤栗出汗,而那只受伤的胳膊已经全部肿胀,伤口处发黑,不时有暗红色的水泡伴着一阵恶臭流出来,伤口的肌肉像冻肉般没有弹性,就是用刀割也不会出血。
这是气性坏疽的毒素已经感染了全身,林逸恒知道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就像上次的那位云南知青,因为在劳动时,不小心被刀划了一个口子,后来发生了感染,伤口也是这样肿胀发黑,流暗红色水泡,撑了没有几天,整个人便肿胀得亮亮的就象注了水,非常恐怖。
直到那位云南知青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睡过的床都还是有着一种怪味。
林逸恒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的留恋,若是没有孩子,他会无牵无挂地离去。
他不想死,孩子还没有长大呢,不能弃孩子不顾,就这么走了,他又将怎么样去面对李婷?
林逸恒哭了……
……
他给不了爱给孩子,强烈的内疚让林逸恒不得不现实地考量着。
普布扎西喜爱“海子,”却给不了孩子良好的教育。
林逸恒想到了陈仲恺,他不但可以给孩子创造良好的环境,也很有爱心,只有他才是林逸恒心中的最佳人选。
“急,速到扎莫,”这是林逸恒发给陈仲恺的电报,言简意赅。
这个电报花费了林逸恒一周的伙食费用。
那时的电报是按‘字数’收费,可谓寸字寸金,可不像现在的短信,随便写多少都按‘条’收费。
接到林逸恒的电报,陈仲恺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以“电报”这种只在非常时期使用的方式,陈仲恺便感到事情紧急,请了假,便马不停蹄地赶到扎莫。
陈仲恺离开时,林逸恒和李婷尚在农场,这次他赶回扎莫时,仍然是往马店子农场,当然寻无结果。
这样转了一圈,跑了一趟冤枉路,又耽搁了一天的时间。
好不容易赶到扎莫卫生院,当陈仲恺在他人的带领下,来到那间储藏室门外时,一股强烈的恶臭味袭来,刺鼻难闻,让人难以上前。
这味道似曾相识,像解剖课上的那种腐尸味道。
陈仲恺不由顿住,没有继续上前,心中迟疑,他忍不住问了那位带路的人。
“请问这里是……”
“林医生的家,”带路人用手指了指储藏室,回答道。
陈仲恺难以理解,难道是厕所里?林逸恒就住这里?不过想归想,陈仲恺还是憋着气,忍着难闻的气味,跨进了储藏室的门。
房间很乱,杂货占据了大半个空间,门口摆放着一只没有水的烂水缸,陈仲恺从杂物堆中一条窄窄的通道走了进去,出现一块空地,约莫五、六个平方的空间。
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床,正好有一束阳光从窗口撒进来,照射在床头,陈仲恺这才发现床榻上躺着一个全身浮肿的人,臭味儿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陈仲恺不由靠前,借着光线瞄了瞄床榻上那人。
一头又脏又乱的长发已掩去半张脸,身上到处都已溃烂。
“仲……恺,仲恺兄弟,”林逸恒认出了他,激动地扬起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陈仲恺愣住了,他听出来了,这是林逸恒的声音,这才又仔细地看了又看。
瞬间,陈仲恺认出已不成人样的林逸恒后,吓懵了……
“老哥,你怎么了?”
再见老朋友,与他记忆中的林逸恒反差太大,林逸恒这副惨状,让陈仲恺既心痛又激动,竟生生地颤抖起来。
这是一场令人伤感的会面,是辞别,也是托孤,曾经的幸福已然消失,过去的已过去,未来的无法给与。
他们都哭了……
林逸恒嘱咐,把他葬在这里,葬在那个叫海子的地方,他要和李婷在一起。
林逸恒说,将来让孩子学医,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那样,就不会有象他们这样令人悲催的事情发生。
陈仲恺默默地听着,紧紧地拽住林逸恒那肿胀的手,长声叹息。
世事难料,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林逸恒新婚燕尔时的幸福,才一年多的时间里,却已沧桑巨变,再见时,这个家已如末日黄花般的残枝零落。
两种截然不同的片段,从幸福到悲痛,两种情感瞬间硬性拼接,陈仲恺难以自持,已然落泪,黯然神伤。
“你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我会把孩子扶养成人。”
陈仲恺失声痛哭,语无伦次地宽慰着林逸恒,说的话也前言不达后语。
一边说不会有事,一边又承诺将孩子扶养成人,这是一种予盾而又无助的心里。
最后,陈仲恺将林逸恒和李婷葬在一起,他轻轻地在坟前装了一堆土,包好装入布袋,虽然他们再也回不到家乡,但这土,算是将他们的希望带了回来。
陈仲恺看着林逸恒留下的遗物,那只派克钢笔,“心正笔正”苍劲有力。
他希望孩子能用这支笔写下他精彩的人生,取名“翰,”辈份为“宗,”
林宗翰,就是这名,陈仲恺痛惜地看了孩子一眼,离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