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晴明把弥生带回了平安京。
胧车颤颤巍巍的降落在大阴阳师的宅邸中,安倍晴明跌跌撞撞的抱着弥生走下胧车,对身旁围上来的纸人说道:“去请一目连大人来。”
在这个时候,安倍晴明只想的到一目连。
同样是因为失去了信仰而堕落成妖怪的神明,在这个安倍晴明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只能寄希望与一目连身上。
昏迷的神明蜷缩起身子,因为疼痛而断断续续呻吟。
不断转变的神力与妖力在体内交战,最后将这具身体弄得遍体鳞伤。
安倍晴明呆呆的看着身上不断出现伤口的弥生。
从伤口中流出的血液几乎浸透了身下的被褥,好友的气息逐渐变得微弱,就像是将要熄灭的火苗,风一吹就失去踪迹。
但是他现在除了徒劳的输送灵力治愈那些不断出现的伤口外,什么都做不了。
下一刻,伴随着从窗外吹进的风,神色肃穆的独眼风神出现在了面前。
一目连也没多言,伸出手,附身轻轻点在弥生的眉间。
“晴明,麻烦设一个结界。”一目连头也没回的说道。
大妖收敛的气息骤然放开压制着弥生暴动的力量,安倍晴明也没拖延,展开结界将安倍宅隔离了出来。
在天边黎明乍现之时,面露疲惫的一目连收回了手,对大阴阳师露出了一个微笑:“不负所托。”
安倍晴明控制不住的捂住了脸。
这个夜晚终究是过去了。
下一刻,安倍晴明放下了手,眼中有锐利的光芒闪过。
马上就要回到神社的两面宿傩感到了不对劲。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抽离,连带着心脏也发出哀鸣。
坐在咒灵上的他转身,小心翼翼拽着他衣袖坐在他身旁的美丽少女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他垂眸看向依靠在自己身边的女人。
被天皇当做亲女儿宠爱的藤原姬有着如同火焰般炙热的红色长发,生机勃勃的绿色眼眸,容貌是世间绝无仅有的艳丽。
让听见藤原纯要祓除诅咒之王这样传言的两面宿傩在看见的那一瞬间就心生欢喜,甚至在看见少女惊喜笑容时,心生如愿以偿的感觉。
想要她对他笑,就像是在他刚刚被捡回神社时,第一次将他抱在怀里露出的浅淡笑容一般。
但是这不对劲。
明明这是一个脆弱的,他用一根手指就可以碾碎的人类女人。
两面宿傩皱起眉头,手指微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从脑海里抹去,察觉到的所有不对劲在下一刻便被他抛之脑后:“没什么。”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藤原纯松了口气。
她在脑海里恶狠狠的质问道:[系统你是出bug了吗?转移术怎么又失效了!]
而且补救所需要的的四千积分比上次在酒吞身上失效还多了一倍,要知道她攒了那么久现在身上的积分也才一万出头。
[身为高位世界产物,系统是不会出错的。]被称之为系统的东西回答道:[您应该清楚的,转移术是将被施术者心爱之人的记忆与情感在进行模糊之后,置换在您的身上。]
[但您终究不是他们心爱之人,您如果做出了与他们印象不符的事情,就会使他们产生怀疑。]
藤原纯咬牙:[谁知道两面宿傩真的想要杀我。]
身为穿越者,藤原纯认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
在享受大妖追求与其他人追捧时放出的大话,谁知道真的引来了诅咒之王。
于是为了保住性命,只好使用这个她用了一万积分兑换来的技能。
庆幸的是,施术成功了。
但是更大的问题来了。
在她看过的漫画中,从来都没有提过两面宿傩有过爱人。
就算转移术模糊了两面宿傩对她的认知,她也没法像糊弄酒吞童子一样糊弄他。
毕竟她知道酒吞童子的心爱之人是鬼女红叶。
咒灵带着他们继续向前飞去,最后穿越了迷雾,停在了一座神社之中。
两面宿傩跳下咒灵,转身抬手将要将少女接下来,可是还没张口他就一愣。
这座神社就连空气中都逸散着神力。
清冽纯正,在他踏在神社的土地上时,就亲昵的缠绕在了他的身边,与他身上的某样东西交相辉映。
神社中还有一个人。
银发蓝眸的大阴阳师站在回廊之上,发丝凌乱,甚至衣袍上都沾染上显眼的血迹。
藤原纯惊恐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大阴阳师从回廊的阴影中走出,却像是没看见她这个人一般,没给她一个眼神。
“两面宿傩。”
这位高高在上的大阴阳师冷静的说道:“你可真是让她失望。”
可是安倍晴明的动作就不像他表面那么冷静了。
下一刻,阴阳师的符咒将慌张的少女束缚起来,狠狠的拖曳在了地上。
装扮华丽的藤原贵女就这般狼狈的摔落在了泥土之中,她泪眼朦胧的抬头想要寻求两面宿傩的帮助,却看见了捂住额角面容狰狞的男人。
两面宿傩狠狠的咬着牙抵抗着脑海里似乎将要把他绞碎的疼痛,记忆中那些虚假无比的记忆慢慢退却,最后将真实留在脑海之中。
哈。
两面宿傩掐着藤原纯的脖颈将人提了起来,被愚弄的讽刺与怒火让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像是被燃烧了起来。
“你怎么敢?”气极反笑的两面宿傩手逐渐用力,看着藤原纯的脸色逐渐变得青紫,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你怎么敢?”
怎么敢这般轻易的玩弄他对于金发神明的感情。
玩弄他……深藏在心底不敢明言的隐秘爱意。
逐渐呼吸不到氧气的藤原纯疯狂的在脑海里求救,可是不管怎么呼唤与祈求,那个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系统却没有了回应。
她成为了被丢下的弃子。
藤原纯反应了过来。
不过她也来不及思考更多了。
因为下一刻,两面宿傩的手臂便贯穿了她的胸膛。
男人像是丢破烂一般将破损的尸体丢到了一边,如野兽般的眼眸转头就盯上了冷眼旁观了这一切的大阴阳师。
“她在哪里?”
两面宿傩问道。
他仍然坚持着不肯说出弥生名字的这个习惯,安倍晴明也明白两面宿傩口中的“她”是谁。
但是安倍晴明现在不肯让两面宿傩那么容易的如愿。
毕竟两面宿傩被神明保护的多好啊。
就算神力已经维持不了神社的结界也要维持两面宿傩身上的守护阵法。
就算明知晓自己会世人淡忘在时间的河流之中,也要看着两面宿傩长大。
就算明知晓自己最后将要堕落成妖物,也要留在这人世间。
这就是本应该端坐于高天原之上的神明,因为与人类结缘,而放弃了所有的荣光心甘情愿的将自己囚禁于这一方小小的神社之中。
而两面宿傩什么都不知道。
就像是躲在羽翼之下的雏鸟,在飞向蓝天之后,总是会以为那双为他遮风挡雨的翅膀会一直等在原地,守候他回家。
仗着神明对他的从容肆无忌惮。
安倍晴明答非所问的说道:“神明其实也是一种非常脆弱的生物。”
“依靠信仰存在,依赖信徒才能行走于世间。”
“但是如果神明失去了信仰呢?”
两面宿傩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这种感觉在他的心中不断冲撞,疼痛到似乎在心上划出一个口子,才能将那些压抑的情感释放。
安倍晴明静静的看着他。
然后吐出了残忍的话语。
“两面宿傩,你是她最后的信徒。”
“——在昨晚月亮升起之前。”
而失去了最后信徒的神明会怎么样呢?
两面宿傩不敢想,不敢询问。
可安倍晴明终是看见了有什么东西在那双暗红色的眼眸中破碎,滴落在了土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