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生一双眼径直看着他, 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出声。
江随舟只觉熟悉。
不光眼前这个人看起来熟悉,就连他心口那股异常的悸动, 也很熟悉。这种熟悉来汹涌奇怪, 让他一时间脑袋里有懵,反应不过来。
倒讲台前的方城蹲下身去,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篮球。
“同学。”他扬了扬手里的篮球,朝着那个穿球衣的学生示意道。
那学生像才回过神来似的,嗯了一声,抬手便接过了方城扔过来的球。
接着,他头也没回, 将球随意地在地上拍了几下,往胳膊下头一拐,转身就往教室的后一排走去。
江随舟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才渐渐回过了神。
没睡醒。他心想。肯定因为昨天夜里没休息好, 没睡醒。
他合上了电脑,转头方城点了点头, 说道:“论文先改着,有什么问题, 微信联系。”
方城答应下来, 江随舟便收拾起东西走了。
可,直到他走出教室,眼前回荡的都刚才那个学生的模样。这让他有点恍惚,甚至在走廊的拐角处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学生。
不等他出声, 那个学生倒先急着道起歉来:“不起不起!老师,没事儿吧?”
倒把江随舟的一句“抱歉”给堵了回去。江随舟冲他笑了笑,摇了摇头, 侧过身让他先过了。
待那学生从他旁边走过去,江随舟便径直走了,没注意到,他身后的那个学生转过头去,看了他好几眼。
那学生单手提着包,直走进了他刚离开的那间教室,一路哒哒哒地小跑到了阶梯教室的后一排,将包甩在了一张桌子上。
那张桌上已经有人坐了。
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学生,穿着一身黑色的篮球服,篮球放在椅子旁边的地上,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霍哥,你不知道刚进来看见谁了。”那学生把篮球往旁边踢了踢,给自己挪出了个空位来,大咧咧地在那个学生旁边坐了下来。
“嗯。”他口中的那个“霍哥”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
“就历史系,姓江的那个老师!”这学生倒一点儿都不在意,凑上去说道。“你说过吧?特年轻,长可好看的那个。刚瞅了一眼,嚯,真怪好看的,难怪咱们系的女学生都爱去蹭他们班的课。”
到这话,那位“霍哥”骤然抬起了眼,眼神锐利,直看向这学生。
这学生吓了一跳,接着连忙改口道:“没有没有,也就一般帅,照您还差点儿。毕竟他研究历史的,您可历史上的大将军呐。”
说到这儿,这学生嘿嘿笑了起来。
他们一块儿玩的几个人,没少拿这位的名字开玩笑。这位的爹说个籍华人,文化没多少,倒给自己儿子起了个古代大将军的名字。
霍无咎,好家伙,这名儿说出去,谁着不吓人啊?
而他旁边的这位霍无咎尊,却没跟他笑,反而忽然开了口。
“你觉不觉他眼睛旁边应该有颗痣?”他说。“红色的。”
“啥?”这学生没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霍无咎顿了顿。
“……没什么。”他垂下眼,说道。
他自己也不白自己这怎么回事。
——
当天下午,霍无咎就被几个狐朋狗友拉着去打篮球了。说几个别的学院的小子挑衅,比一场赛来争篮球场的归属权,几个朋友都非霍无咎去撑场子。
霍无咎从小文化课就学不太好。他爹常年在国外,非他出国留学,他却不想去,干脆高中的时候考了个体育特长生,上了国内的学校。
结果,他爹想尽办法,找关系把他弄出国去交流了两年,说什么让他去体验体验国外的先进教育。
先进教育霍无咎倒没体验到,甚至待了两年了,洋文都一知半解的不太懂,只跟着一群人高马大、肤色各异的外国街溜子,打了一手的好篮球。
这可成了他国内这群狐朋狗友的杀手锏了。
果然,有霍无咎在,这场球迎毫无悬念。他这几个朋友打完了球,还不忘跟人家耀武扬威,霍无咎却一个人回了篮球架边,坐在花坛边上喝水去了。
他整场球都打心不在焉,满脑子都一件没营养的事。
那件事就,历史系有个姓江的老师,长莫名其妙的勾人,像上辈子当过狐狸精似的。
这会儿球打完了,这件事还没从霍无咎的脑子里赶出去。
不远处,他朋友的声音外清晰。
“小子,刚进学校吧?没事儿,不懂规矩,哥哥教你规矩。这球场规矩的第一条,就们金融班的地盘儿,谁都不能来。”
他面的学生有点不服气:“怎么,球场门口挂牌子了么?”
“哥儿个就挂一个去。”他那朋友嗤笑了一声。“这么爱较真,哪个专业的?”
“历史系的,怎么着?”
坐在那儿的霍无咎喝水的动作一顿。
“不怎么着。赶紧走赶紧走,们霍哥讲究着呢,别弄脏了们的地界儿,快走。”
说着,几个人便把输了球的几个学生往外推。
却在这时,一个眼尖的停下了动作:“靠,霍哥?”
立刻,几个人都往篮球架的方向看去。
便见原一个人坐在那儿喝水的霍无咎,忽然站起了身来,将矿泉水瓶一甩,大步走了过来。
几个人都停下了动作。
就见霍无咎走到了那几个人面前。他个子高,站在一群打篮球的男生中间都隐有鹤立鸡群之势,看向这几个人时,也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哪个专业的?”他问道。
“历史的,怎么了?”一个学生答道。
霍无咎看向他。
“你们有个老师,姓江?”
一时间,球场上的人都有点傻眼。
他问这个干嘛?谁不知道这位爷连专业课都不带的,连自己辅导员姓啥都不知道呢?
“……啊?”那学生迟疑着答道。
就见霍无咎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拿出了手机。
“课程表发。”他说。“以后这球场,你们随便用。”
——
谁都不知道霍无咎人家历史系的课程表干什么——还大二学弟的。甚至为了交换这个课程表,连他们霸占了年的球场都给让了出去。
不过没两天,这群人的疑惑就解开了。
霍无咎居然去蹭课了。
像他们班那慕名而去、欣赏江老师盛颜的女学生似的,提前一个小时,跑去占了座位。
霍无咎的几个兄弟人都傻了。
这哥们自己班的课,向来只坐后一排,怎么别人专业的课,巴巴地跑到前排中央去了?
几个人凑在一起析了一通,后出了结论。
可能面前这位霍无咎,跑去历史上的霍无咎的故事去了吧。
几个人没兴趣跟他什么前今生,跟霍无咎说了一声,就勾肩搭背地打球去了。
霍无咎则一个人坐在课堂上,认认真真地了一节课。
他从来没这么认真地上过历史课。
原因主归咎他那个没文化的爹。就因为姓霍,就叫他霍无咎,霍无咎从小就想,幸好他爹不姓秦,不然还给他起名叫秦始皇呢。
这个名字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人家总拿这个名字开玩笑,尤其小学时候的那熊孩子同学。这就让霍无咎生出了逆反心理,凡历史课,必逃学。
但这回却不太一样。
那么招人烦的名字,那么没劲儿的历史,怎么到了那个人的嘴里,就变好了呢?
不仅好,还让人心跳加快,让人的视线离不开他的脸。这种感觉很奇怪,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同时,像他期盼了很久似的。
就好像他打从上辈子起,就想这人讲课了。
这个想法让霍无咎都替自己感觉到肉麻。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难道他上辈子还真霍无咎了?
他抱着胳膊坐在那儿,被自己这想法逗笑了笑。
两节课的大课,过很快。
霍无咎只觉还没过多久,课才刚开始,讲台上的那个人就微笑着说了下课。
立刻,就有学生收拾了东西往教室外走。还有不少学生涌上了讲台,一会儿就把他围住了。
霍无咎扫了一眼。
女生为多数,看着像去问问题的,其醉翁之意不在酒。
霍无咎莫名其妙地感觉有点不爽,坐在那儿没动,皱眉啧了一声。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人的脸上。
他笑温和,很认真地周围学生的问题,完了就低声给他们讲解。他说话的时候,嘴角总往上翘,看上去就像在笑似的。
霍无咎的嘴角也跟着扬了扬。
不过紧接着,他的嘴角就后知后觉地重新落了下去。
有什么可笑的。他心想。不冲老子笑。
他就这么坐着等,眼看着围着那人的学生去了几个来了几个,等了好久,他周围才终清静下来。
这个时候,偌大的教室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霍无咎单手提着背包,站起身来。
讲台上那人低着头认真地整理桌面上的书和电脑,没察觉到他一步步地走近了。
霍无咎走上讲台,隔着桌面停在了他面前。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胳膊像有肌肉记忆似的,想抬起手来,把面前这人抱住。
霍无咎使了大力气,才阻止住了自己双臂上莫名其妙的条件反射。
而他面前,江随舟感觉到了面前出现的人。
他没抬头,一边合电脑,一边问道:“同学,刚才有什么没懂吗?”
霍无咎没出声。
江随舟抬起头来,紧接着,霍无咎看见,薄薄的镜片后,那双漂亮的眼睛,愣了愣。
“……你?”江随舟出能的声音低微不可闻。
霍无咎心下一停,紧接着,心脏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地狂跳了起来。
他记,他居然记!
狂喜冲昏了霍无咎的头脑,但,小年轻能的骄傲和面子,却刻在基因里的。这种属,让他们即便在生死关头,也不会忘记一件重的事。
那就装逼。
他的心脏跳让他几乎昏过去,面上却半点看不出来,反而抬起眼,扬了扬下巴,嘴角带着似而非的笑,满骄矜和淡漠。
“怎么,老师认识?”他慢悠悠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