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巴贝夫,他则夹着卷公牍,戴上帽子,急匆匆地离开了高等法院爱奥尼亚式样的大门,走下台阶,往森林海洋法院奔去。
拉夫托伯爵悍然炮制封建权利书,强行索要圣德约荒地森林用益权和死手权的行为,很快就冲破了法院的围篱,传遍了整个鲁昂城。对此城市的律师和有产者,都惊愕而愤怒,有人在公开场合就抨击拉夫托伯爵“丢尽了法国贵族的颜面,他连贼都不算,纯粹是个拦路打劫的盗匪。”
如果让拉夫托伯爵得逞,那么鲁昂城将人心惶惶,所有有产者的地产、店面或园林,不知何时起将重蹈圣德约森林的覆辙,出现在拉夫托伯爵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封建契约上,全城人都会在不自觉情况下沦为他的佃户,被迫向他缴纳年贡租金。
漂亮的伦敦式霍尔克方楼中,约翰.霍尔克脸色铁青,狠狠将几份报刊掼在藏书室的长桌上。
对面单手插在内里口袋,笔直站立的不是别人,正是拉夫托伯爵的管家科尔贝。
“这可不太友好,科尔贝先生。我在鲁昂城呆了二十年,为这城市创造了数不清的财富和荣耀,市政长官、王室监察官、行省巡按使都是我的座上宾,如果需要,我也是可以佩戴圣路易勋章去凡尔赛陛见王上的,所以伯爵阁下何必将矛头对向我呢?”
“霍尔克阁下请千万不要动怒,伯爵在发现对森林的封建权后也很惊愕,当他得知阁下恰好在森林里办厂后更是甚觉不安,但这个时代是无比尊重权益的,伯爵不可能对属于自己的权益漠然无视,所以他一再叮嘱我说,科尔贝啊,好好和霍尔克阁下谈谈,因为我们始终是老朋友,从他来鲁昂就开始啦,二十年的老交情啦!让我简单地表明吧,只要霍尔克阁下愿意将令千金嫁给雷米萨少爷,此后森林的棉纺工厂将顺风顺水,绝不会有任何变故发生,伯爵立刻将诉讼撤销!请仔细考虑下吧霍尔克阁下,反正梅小姐的嫁妆就在那里,何必要再掏出九十万里弗尔的死手税费来呢?昨晚鄙人也替阁下您夜不能寐,想了又想,始终觉得这种办法是最合宜最棒的。”科尔贝皮笑肉不笑地提着条件。
此刻不要说约翰.霍尔克,就算在藏书房旁侧偷听着的梅小姐,也是气得花枝乱抖。
完全是无赖嘴脸的讹诈。
“我扔在桌子上的,分别是英国伦敦的报纸,鲁昂城的报纸,还有奥尔良和阿尔图瓦的报纸,只要我首肯,巴黎城大小报刊,甚至远洋彼岸的美洲大陆,很快也会关注这事,拉夫托伯爵完全低估了霍尔克家族的力量,如果他想要争一争,那便来争好了!”约翰.霍尔克毫不客气地说到,然后他气愤难平地补充句,“看看法兰西到底需要位实业工厂主,还是要一位行将就木的没落贵族。”
“何必这样呢?”管家科尔贝依旧是那副恭维里夹着明显伪善的嘴脸,他低声变换了谈判的砝码,“伯爵索要九十万里弗尔的死手税,确实是狮子大开口了点。我可以作为中介,让伯爵撤诉,其实霍尔克阁下您能拿出八万里弗尔的租金,并认可伯爵对圣德约森林的封建权力就好,阁下可以继续安安逸逸地开厂,伯爵那边交给我来说服就行。”
“然后伯爵家再来纠缠我的女儿?”约翰.霍尔克冷笑起来,根本不买账,然后他逼视着科尔贝,“我知道,伯爵家的命脉实则掌握在你的手中。是的,法国贵族无论大小,都是群没见过世面,狭隘愚昧的人物。躲在城堡暗处呼风唤雨的,其实是你们,影子般的管家。那么让我来告诉你科尔贝先生,你这位妙逸庄园的‘黎塞留’,回去告诉你所侍奉的‘暴君’。老霍尔克的回答,那便是,不可能!我们就等待着法庭的判决好了,我必然会让荒地森林的棉纺工厂出产出来的棉织品,成千上万捆,装载于货船上,航销于新西班牙、新英格兰及法兰西各地,至于我的女儿,她爱嫁给谁那便嫁给谁,反正不会嫁给雷米萨.德.拉夫托。”
谈判彻底破裂了,脸上涂满白粉的科尔贝,彬彬有礼地对约翰.霍尔克再度鞠躬,不久即走下方楼的台阶,登上刻着徽章的拉夫托家族马车,扬长而去。
梅小姐泪水涟涟地从隔壁房间冲出去,哽咽着投入到父亲的怀里,亲吻着他,感谢父亲对自己的慷慨支持,和面对腐朽贵族的不屈。
“去写信给菲利克斯,告诉他,我将即刻兑现对圣德约公社的投资!”约翰.霍尔克平静而低沉,“我再拿出四万来,是对他父亲勒内的补偿,得让他给我做出个样子来,狠狠打击拉夫托伯爵和哥昂这样的败类。梅,我答应你,哪怕花费掉和你嫁妆相等的数额,我也在所不惜,必须得赢!”
而在城西的妙逸庄园内,拉夫托伯爵在草地上散步时,得到了管家的回报,就尖着嗓子,用手杖狠狠戳着地面,“我先祖为鲁昂为国家流的血,绝不是来喂养霍尔克这样的‘该死的’(法国人骂英国人专用的词汇,他们骂德国人为酸菜脑袋)的詹姆士党的,这么多年他在鲁昂城盘剥了何等巨大的财富?现在他还站在那个奥地利女人和她的财政总监那边,好哇,他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真的是活见鬼。”
伯爵雷霆震怒,管家科尔贝则立即开始奔走效劳。
夜晚的鲁昂城,被数百盏辉煌的路灯照得透亮,高等法院后的圆帽街1号,是所漂亮的宅第,正是大法官伏西埃的居所,霍尔克家族浅蓝色的马车随着清脆的铃铛声,停在门前。
霍尔克的仆人为大法官妻子送来了些“糖果”。
当伏西埃妻子,坐在花卉环绕的雅致客厅内,打开糖果盒子后,发觉包着糖果的纸张,全是花花绿绿的钞票,她喜从心头来,将钞票铺开,数目恰好是一万里弗尔。
所以大法官回来时,妻子毫不避让地对他说,这是霍尔克家族的馈赠(当时法国的法官,可以公开接受案件当事人的馈赠的,算是公开的灰色收入),你可以拨动法庭上的天枰了。
“拉夫托伯爵的诉求,确实很荒唐!”大法官伏西埃表示即使没有这些馈赠,他也会毫不犹豫将伯爵的证据给驳回。
同时,圆帽街11号,那幢双层小楼里,巴贝夫、拉多恩、布格连、韦林、菲利克斯的魔笛会,也聚在一起,主题同样是关于圣德约森林的争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