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平日里,艾米莉肯定满脸的傲慢和矜持,但此时她却始终有点焦躁,不断用眼光看下旅馆的大门。
那里满是车轮、铃铛和门被推动的声音。
终于艾米莉站起身来:
她明明白白地见到,菲利克斯和他的妹妹,和几位衣着气度不凡......或者说,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的男女人物,阔步走到了旅馆里来!
“晚安,拉夫托小姐。”刚从巴黎归来的菲利克斯看到她,是眉开眼笑,上前问候。
艾米莉尴尬地笑笑,屈膝行礼。
餐桌前,菲利克斯旁边的一位男子,坐了下来。
艾米莉仔细打量下,不觉惊讶,这位怎么如此眼熟:
棱角分明的方脸,浓烈的双眉下黑色的眼睛炯炯,同样黑色的头发卷曲着,好像石膏像中古罗马的执政官,笔直鼻子下,是修剪漂亮的胡须,更引人注目的是,这位不但穿着墨绿色的燕尾服,头上还顶着个褐色的海狸皮帽,后面拖着个尾巴似的,脖子上更是圈着道晶晶亮的黑色皮毛,看起来非常高档,就是不清楚用什么动物制成的。
不过艾米莉还是聪明的,她目瞪口呆会儿,就怯怯地问:
“您是<玛戈号上的苦役犯>里扮演欧米尔.塔隆的塔尔玛先生吧?”
这下对方爽朗地大笑起来。
“是我是我,可我现在是来自彼得堡的萨申卡伯爵老爷。”
这话说得艾米莉脸顿时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萨申卡伯爵”身旁,站着位高瘦而气度不凡的女子,她的脸颊清雅,眼神明净之余带着点儿忧郁,棕色头发高高绾起,显得脖子更为颀长。
“是,是维斯特里斯夫人......”艾米莉心中想,天啦,扮演露易丝的女演员也被菲利克斯给请过来了,她简直不敢相信。
“我是萨申卡伯爵的女管家帕普罗夫娜。”
这下,连艾蕾也忍不住,噗嗤声笑出声。
而画家大卫,扮演的则是萨申卡伯爵的忠心仆人,沉默寡言的叶夫塞,此刻他正笔直站在旅馆门口,指挥其他不具名的下仆,不断地往伯爵订购的房间里搬运各色行李:好大的排场。
“外国来的显贵?莫不是哪个德国王公,还是哈布斯堡帝国的哪个公爵侯爵?”旅馆中,非但是客人们,就连老板也狐疑起来。
不过大人物的话,老板倒是不会特别惊讶,这旅馆接待的名人可多了,拉法耶特侯爵、富兰克林博士,保罗.琼斯船长,都在佩提特下榻过呢。
“所有都交给塔尔玛和维斯特里斯夫人便可以,我就不奉陪啦,我先在伯爵旁边订下房间,明早我得赶着去左岸新城区的霍尔克公司交待下。”菲利克斯说完,就将点好的菜单交到侍应手中。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很紧张。”艾米莉不安地对菲利克斯嘀咕起来。
“争取嫁妆是你自己的事,我作为朋友,已尽力帮忙了。”
“可是......”
“塔尔玛先生可是一流的演员,你还是好好担心自己会不会露出马脚吧!”
“你为这出戏花了多少钱?”
“这笔钱就当是支付你余下的佣金,海獭生意多亏你的照顾。”菲利克斯很慷慨,对着艾米莉眨眨眼睛。
言毕,菲利克斯哼着歌,走向老板的柜台,订下了他和妹妹的两间房,都是上好的,有单独侍应的,他现在可阔气了:艾米莉知道,塔尔玛先生所扮演的“萨申卡伯爵”所需的一切行头,其实都是菲利克斯在花钱负担。
“他曾经谈过旧的法兰西和新的法兰西,我想知道,我和菲利克斯的区别到底在何处呢?”艾米莉带着这样的想法,用完了佩提特旅馆提供的晚餐。
等到次日骄阳升起时,半个鲁昂城都开始流传,俄国显贵亚历山大.冈察洛夫.马卡洛夫.费多雷奇,即“萨申卡伯爵”到访的消息,他就住在城中心的佩提特旅馆,并准备拜访拉夫托侯爵的庄园。
正午时分,萨申卡伯爵麾下几位气度不凡的仆人,共同搭乘辆马车,行驶在妙逸庄园和子城间的林道里,金色的铃铛不断在风中晃动,留下串串清脆响声,惹得田野里劳作的人们注目不已。
缠绕着青藤的拱门石柱前,仆人们都下车,列成两排,对前来迎候的管家科尔贝深深鞠躬:俄国的仆人果然与众不同,他们穿着丝绸长袍,尖尖的靴子,头发剃成圆颅形,但胡须却是山羊模样。
萨申卡伯爵晚上要来正式登门。
科尔贝稍微有些吃惊,没想到小姐口中的俄罗斯伯爵居然是真的,还以为她那日全是赌气的话。
于是管家全力张罗饭菜,而拉夫托侯爵也特别重视这次宴席,他没有邀请鲁昂其他贵族,他觉得等到万事大吉、尘埃落定,再搞次炫耀的宴会也无不可,所以虽然侯爵午后便立在镜子前,让使女给自己挑选礼服、假发,并在脸上涂抹脂粉和冷霜,可他却对妻子说:“晚上便按照什么沙龙的模式来,你是凡尔赛来的,你对这些清楚。”
侯爵夫人便将女儿艾米莉,连带自己,打扮得华美动人。
妙逸庄园的餐室也忙碌起来,经过全新装修的它,要在今夜派上大用处啦!
此刻,菲利克斯拜访了霍尔克方楼。
老霍尔克在二层的小待客室,私密地见了他。
“梅这些日子,吵着说要准备嫁给你,并向我索取嫁妆。”老霍尔克举起烟斗,苦着脸,坦然地对菲利克斯抱怨道。
“七十万里弗尔的嫁妆,公司现在哪里能拿出如此多的现金呢?梅小姐有点强人所难啊。”出乎老霍尔克意料,菲利克斯居然帮自己说话。
“是的是的!”老制造商脸上顿时泛起红润来,这让他的粉刺更显眼了,“你得劝劝她。”
“但我听说,先生想把她嫁给爱尔兰的一位英裔大地主,叫斯通的?”
“哼。”老霍尔克笑起来,敲了几下烟灰,眼睛露出精光,“生女儿有什么好的,我为她是操碎心,之前有贵族拉夫托家的勒索,现在亲女儿同样来勒索我,我知道她心中向着你,所以就半路杀出个斯通先生来,她若喜欢上斯通的财力,那我便给菲利克斯你找个更合适的结婚对象;她若不折不挠,就不得不同意嫁妆打折。”
“先生觉得我和斯通,哪个更合适当您女婿呢?”
“就前途和利益来说,肯定是斯通更好;但就梅的快乐幸福而言,我觉得是你更好。”老霍尔克也不惮做出公开的回答。
菲利克斯点点头,也很诚恳地对庇护人说,“那这样好啦,我去劝劝梅,嫁妆减到三十五万里弗尔,其中二十万现金,其余十五万分十年付清,您觉得这样如何?”
“对外就说,梅还是带着七十万里弗尔嫁妆出嫁的。”老霍尔克额外提出这个要求,并看到菲利克斯不反对时,他便靠在大交椅上,得意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