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都是脆弱而有情的,起码她们能将这种状态保持得比男子更久,在场的所有女士都觉得,穿着染过的衣服,喝着拌入蔗糖的咖啡或茶,几乎等同于犯罪了。
但是塔列朗没有所动,他皱着眉喝着茶,小声抱怨太苦涩了,这饮料没糖压根就不能入口。
“对不起仲马先生(在场除去赫尔维修斯夫人外,其他人都认为菲利克斯叫仲马),您能告诉我,每年有多少黑人在奴隶贸易里丧失吗?”杰缦.内克尔小姐很快回到了沙龙主题上来,比起感性来,她更注重理性的碰撞和交锋。
“现在是八万人,我看到过详尽的统计数据。英国贩卖了当中的一半,大概是四万人。”菲利克斯将双手插入口袋里,很镇静地回答。
劳馥拉这才想起来,仲马先生一个上午的认真查阅,目的就是这个啊!
“我们法兰西呢?”
“两万人。然后丹麦人和葡萄牙人负责瓜分余下的数额,普鲁士曾经在非洲建立过两个贸易站,但很快就废弃掉了,杰缦小姐。英国是靠王家非洲公司,而我们法兰西则是靠西印度公司。”
“每位黑奴在贩奴者的眼中,应该是有利可图的商品吧?既然如此,普鲁士为何会废弃掉贸易站,这和各国公司的竞争有什么关系呢?”杰缦小姐连续发问。
“仲马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这种可怕罪恶的贸易到底该如何终止它?”安德莱依娜夫人的一双眼眸仿佛春水般,盯住了菲利克斯,她有些急迫地想知道解决问题的办法,女人就爱担心这些,即便她们明白了也没用,照样乐此不疲。
“诸位,想了解下隐居在里昂城的罗兰夫人又是怎么说的吗?”赫尔维修斯夫人此刻提议道。
菲利克斯立即知趣地退到夫人所坐的沙发旁,和夫人四目对视下。
结果站得高,看得便深:夫人被低胸衣和胸褡高高撑起来的两个“雪堆”一览无余,连上面小虫子般的纤细血管都清晰无比,菲利克斯急忙抬起头来,错开了目光。
但夫人却丝毫不以为意,她反倒以年轻人盯住自己引以为傲的部位而自豪呢!
听到罗兰夫妇的名字,杰缦小姐搁下了茶盅,嘴角哼出冷笑,而塔列朗也有些不屑的表情,“好吧,我倒想听听,在乡村里的大哲学家和才女,到底如何看待世界上的问题,靠他们的‘外交大臣’布里索吗?”
“大概还在用力申请贵族身份吧?”杰缦小姐语带讥讽。
罗兰先生这时正在里昂任职,官职是当地的“税务监察人”,负责商品出入境的税金,他的妻子名气更大,夫妻两人恪守的是卢梭式道德观,在乡村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在政治观点上则是标准的英式宪政君主拥趸,前两年夫妻俩前去英国游历,回来后便自觉鼓吹英国的一切。
不过这也不代表夫妻骨子里没有法兰西的“因子”,罗兰夫妇突然向政府申请贵族身份就是例子,虽然罗兰夫人平日里一向批判贵族,但她认为丈夫的先祖拥有贵族血统,那就应该得到法律文书的认可,这个申请被驳回了,成了个不大不小的笑柄。
杰缦小姐对此就颇有微词。
毕竟两人存在着女人式的竞争关系,她和罗兰夫人都是自命不凡的才女,都是穿蓝色吊带袜的。杰缦小姐认为拒绝英国首相皮特的求婚,是因世间是很少有男子配得上自己的智慧,而她眼中的罗兰夫人,不过是个巴黎珠宝工匠女儿,嫁给现在丈夫前,她只靠六百里弗尔的年金过活,成婚后更喜欢沽名钓誉,如何能比得上“真实”的自己。
当赫尔维修斯夫人阅读完罗兰夫人的文章后,杰缦小姐就大开嘲讽,“又是卢梭的那套道德感化说教,对解决实际问题毫无用处,罗兰夫人认为在乡间别墅里散散步,采采草药,无数黑人就不用背井离乡,在枪刺和火炮的威逼下沦为奴隶了。而您,仲马先生,只要您的说法让我感到满意,我将沙龙的奖金增加到三百金路易。”
“说吧仲马先生,我也想听听。”塔列朗显然也是务实主义者。
“诸位,我认为奴隶贸易会迅速衰落。”菲利克斯语出惊人,接着他侃侃回答了杰缦小姐的困惑,“其实在尼日尔河洲的贸易并非那么顺利,非洲内陆里到底是什么模样,有多大面积,存在那些王国,它们发展到何种程度?欧洲各国连最勇敢的探险家也没法给出答案,最初贩奴船是自己用暴力掠夺黑奴的,但很快他们发现,和黑人的酋长、国王做贸易,来购买奴隶,更为方便。”
“为什么会这样?”角落里的安德莱依娜夫人提问。
“因为成本问题,尊敬的夫人。掳掠黑奴需要大批的武装,还得冒着风险,那炎热的天气,可怕的蚊虫和瘟疫,不知方向被丛林遮蔽的内陆河流,以及土著们仇恨的伏击,当抓捕一名黑奴出售的价钱超过所耗费的成本时,是不会有商人和船主愿意劳神的,所以他们开始利用贸易站向非洲的酋长和国君买奴隶,大批大批的奴隶,主要是债务奴隶、战争奴隶,还有触犯法律被流放出部落的,都成为了奴隶。欧洲公司最早用铜环去换奴隶,这东西在船上是用来固定缆绳的,在非洲人眼中则是神圣的饰物。接着玻璃珠和火枪大受欢迎,特别是火枪,它能巩固那些国王的权势,武装自己的卫队,并可帮助欧洲夺取更多奴隶,换取更多的欧洲货。”
这话说出来,连塔列朗也频频点头。
接着菲利克斯说到:“古代重商主义时代,那群经济学家都认为世界的贸易额是固定的,所以国家应该保护本国的商业公司占取一份,并且这份越大越好,非洲的黑奴贸易也是这样,葡萄牙的神甫会劝酋长们把奴隶卖给葡萄牙,而法国神甫也是若此,但现在不同了,欧洲公司抛弃本国,开始自由竞争,打个比方,葡萄牙公司买到的奴隶,只要价钱合适,便愿意卖给任何一个买方。从重商主义到自由主义,这说明个根本问题,那便是奴隶贸易利润大大降低了,竞争愈发惨烈所致。诸位,黑奴贸易其实马上就快式微了,而西印度群岛和美洲的种植园主们要换一种剥削的方式。”
“什么方式呢?”人们都发出如此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