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0月16号，江州的气温在一场雨过后明显降低了，人们都被逼得穿上了外套。相比于夏天的炎热和冬天给人带来的臃肿，眼下这个季节是叫人舒适的，哪怕有点秋天的萧索。

陆长歌的公司在招聘，虽然看起来有些像是草台班子，但主要事项也算是在推进中。

小公司是不太能吸引人的，但老板的名头又非常大，看起来是小公司，但一上手的业务规模又不小，一般人过来接个几千万的项目他自己就先慌了。

这实际上就有了些反差，有一个办法就是推荐。

方怡推荐了一个人过来，叫Eric陈，有一种不叫英文名就显不出他留过美一样。

陆长歌在这个凉快的上午见了他，美国回来的，搞法务，回国又干过好几年，符合普斯全球的投资思路，所以方怡推荐过来。

这个鸟人什么都好，但是一开口就让陆长歌想打他，

他说：“陆先生，这是我的resume，您可以先看一下，任何question，我可以一一做答。”

陆长歌抬眼看了一下这个男人，油背头，黑框眼镜，三十多，一身都市精英装。

这个是个人喜好，别人管不着。

只要职业操守上，没有污点就可以了。

“从一个西北县城到今天，吃了不少苦吧？”陆长歌没抬头，随口问道。

Eric翘着二郎腿，背靠着椅子，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越是辛苦的人生，也越充实。”

“我没其他意思。我本来也是个泥腿子，只是运气好，似乎从这个社会上得到了不少资源。有许多人和我说，从此以后我就是季建中的外孙，不是陆长歌了。你怎么认为？”

Eric没想到今天的面试会有这样的问题，这让他对这个老板多了些不一样的印象。

但这个问题很不好答，一不小心就容易撞在枪口上。

“对不起，我不太懂，您的意思是……？”

陆长歌笑了笑，“我一般的回应是，我的确是季建中的外孙，如果大家全都这么看我，这是事实，有什么问题吗？”

“是。很有自信的回应。”

“有自信吗？我在英国的时候，还有人嘲笑我英文说的不好听，我说废话，我说英文的水平比你说英文的水平好多了。”

“哈哈哈。”Eric虽然表面哈哈大笑，但实际上心里头是有感觉的。

老板提到了自信与语言，这其实是在提醒他了。

这个不难猜，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小年轻竟会用这种方式。

所以那个‘你怎么看’的问题，陆长歌问了出来，但根本就不是要他回答的，只是引出后面的话而已。

“其他……我没什么问题，欢迎加入。”陆长歌站起来伸出握手姿势，

“老板，您以后就叫我志聪吧，陈志聪。”

虽然事情急，但也不至于下午就叫他上班，这位陈先生便去约了方怡了一个下午的咖啡。

坐下第一句话就是，

“你的这个朋友可不一般啊，怎么有这个际遇认识的？”

方怡抿出了‘意料之中’的微笑，“发生了特别的事？”

“嘲笑了一下我的说话方式，说我是个不自信的人。”陈志聪眼神中有些无奈。

方怡一般是不会去纠正别人这些的，她听得进去。

即便听不进去，那不听就好了，怎么的？不听这个人讲话就活不了了？

“……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种电影情节竟会发生。所以季建中的外孙真的就是他了，我听说那个老头又疯又霸道，怎么会让他在中国办自己的公司呢？”

方怡没想太多，只是随口说：“这家公司是在这件事之前就有的。”

但原因当然不是这样，时间先后可决定不了什么，陆长歌也是做了妥协的。

“我们在美国的圈子也经常讨论这件事，他们不是去买了苹果吗？当时震动还蛮大的，我们还都以为他从此就在伦敦了呢。”

“讨论什么？”

“大部分都是心理羡慕，嘴上嫉妒，不过我看国内好像讨论的不多？”

“不是不多，是刻意低调。”

话虽如此，随着普斯公司这一实体的逐步构建，之前陆长歌与市领导见面所定下的具体事项也渐渐为外界所知。

主流媒体会见颜色行事，然而十八之前的互联网乱象丛生，写什么的都有。

陆长歌避免不了出名的结局，一些个照片也会被拍到，其他先不谈，他本身就在长陵大学读书，基本上走哪儿拍哪儿。

但不管如何，学校他也还是要去的，越出名越要去，道德观念里有这么一节——母校又没对你不好，你老是爱答不理的，这就叫不知感恩。

所以一般成功人士都喜欢回到母校。

陆长歌就更不要说了，他还在校呢。

哪怕回去会有些指指点点，但也不能嫌麻烦躲起来，好在不是明星出场，不会引起什么人群聚集之类的。

陆长歌开车去的，到了行政楼前才停车，就是坐个电梯都能听到些细碎的议论声。

他直接去找的校党高官，上次在和市领导见面的时候也碰到过。

姓赵，叫赵春林，五十多了。

类似这类高校的一把手，其实级别比普通人想得高很多的。

赵书记人生经历丰富，但是遇到像陆长歌这类的学生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本来校方也要搞个‘座谈会’的形式，看行程安排陆长歌头都疼，他极力建议就私下里见见好了。

反正以前赵书记也听说过这号人，陆知远他也认识。

见面的地点在会客厅，书记带着校方的几位领导和他简单聊聊。

“……反正，现在大四课程也少了吧？”

陆长歌道：“课倒是还好，主要是一个毕业论文和答辩，我看我这个样子答辩会引来不少注意力，挺头疼的。”

“本科毕业论文还是好写的，越是引人注意，越要写得好才是。”

陆长歌自然也懂，别回头给人扒出来，把他整成‘陆天临’那就太丢人了。

另外，读书、增长知识这种事，你看了就是你的，又不是给别人学的。

“我会花点心思的，也省得叫学校难办。我的身份再多，但归根结底现在还是一名学生，赵书记和几位也都是我的老师。”

应该自己做的要自己做，这是本分。

赵书记心中不禁提高了几分对他的评价。

其他人听到他三言两语绕到‘学生’这个身份上来也都在心里有了赞赏，年纪那么小，却如此圆滑，是个人物。

“今天来也主要是拜访，我这个名头听起来大，但实际上没那么忙，就不装出一个成功人士的模样了。”

人家早就说要和他谈谈，一直拖也不好，毕竟是母校。

不过本来还以为是什么事，实际上真的谈下来也就是保持一下联系。毕竟属于提前预定‘杰出校友’名额的人。

说起来也是讽刺，什么贡献都还没有，只是因为有钱，各种趋之若鹜的人就非常之多。

这个也打电话要见，那个也打电话说要拜访。

一开始应付起来还有些新鲜劲，后来也会渐渐的觉得麻烦。

以前陆长歌会觉得，有些企业家真矫情，见一下怎么了？现在才明白，如果都见一下，那什么也不用干了，每天光见人。

其实更惨的是他的小姨季蕊，不管怎样，他毕竟还只是学生，正儿八经有事不会找他，季蕊就不一样了，可没人当她是小孩子。

陆长歌也趁此机会适应适应，见见学校的领导，因为父亲而抹不开面子的一些做生意的朋友也见见。

其他的倒也没什么，生活逐步恢复正常，陆长歌开始了在学校和公司之间的生活。

但是季建中头痛了，他陷入了选择困难症，他要选一个子公司的，选项中的娱乐影视似乎年轻人会有兴趣，但这很容易让人腐化！

选项中的健康连锁，似乎也适合年轻人，做得都是高端健身连锁品牌，但这一块在中国大陆似乎火候还不够。

另外的高端酒店……可年轻人没那个耐心去搞这些。

不知道该叫他先继承哪一块，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