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旅馆老板狐疑地瞪大眼睛, 坐在旅馆半人多高的前台后瞪着他们,“问我……对午夜欢乐秀有什么看法?”
“对。”闻折柳点点头。
一行人神色各异地堵在这里,李天玉不想再触霉头,跟着陈飞鸾一块站在了最后面。
旅馆老板摘掉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慎重地看着他们,“很好, 为梅里奥斯带来了许多客人, 怎么了?”
“……只是这样吗?”谢源源愣道, “很好,很能引客?”
他心说引什么客啊,引来的都是鬼还差不多。
“那不然呢?”老板浅色的眼珠子定定凝视着他们, “真是一群奇怪的客人,你们想让我说什么?”
贺钦俯下身体, 好整以暇地一笑。
“很简单,就说说你对午夜欢乐秀了解多少, 对happydawson这个人又了解多少。”
这记直截了当的发问叫旅馆老板怔了一下。
“镇上的人信奉他如神明, 但我知道里面不包括你。”他漫不经心地松松捏着一支笔, “镇上的每一个人都曾经成为过他的帮凶, 这其中同样不包括你。”
“你在他的统治范围下生活,却能安然无恙地保全自己,成为这里仅存的正常人,无非就是他需要一个引诱过往游客的幌子,一个能照常经营旅馆的员工——毕竟,那些只能在白天恢复人身的恶鬼可没法照常在阳光下活动, 就像你经常找不到你的侍应生约翰,厨师也不乐意从暗不见光的厨房出来见客人一样。”
旅馆老板呆愣了好一会,蓦地勃然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不是——”
贺钦的拇指轻轻按开笔帽,平和而轻松的神情丝毫不变:“别紧张,我们这是在以平等的身份交流,就像两个朋友那样,我们也不是在审犯人。如果你觉得,有一群人站在这里会让你不自在……”
老板的神情一颤,眼神顿时起了轻微的变化。
因为贺钦话音未落,聚集的几人便三三两两地走动起来,在前台周围分散开来。乍一看,他们的姿态全都惬意自然,可两个人的身影堵住了侍应生约翰经常进出的走廊,两个人堵住了厨房通往此地的路线,剩下三个人则交错站在电视机和前台之间,完全挡下所有视线监控的死角。
“怎么样?”杜子君翘起嘴角,双眸望着对面的林缪,这句话却是对着老板说的,“可以放轻松了吗?”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闻折柳摇了摇头:“何必这么放不下心防?我们来找你,确实是因为这件事情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你看见昨晚的实况转播了吗,我们在里面苦苦挣扎,和厉鬼冤魂做斗争,好不容易才能全身而退。今天晚上,我们还不知道我们又会面对什么。”
旅馆老板浅蓝色的眼睛严肃,他固执地抿着嘴唇,鼻梁和粗糙的粉红色皮肤间隆起两道死板的褶皱,他粗声说:“那我觉得你们应该放轻松,这只是一个娱乐节目而已。”
“——可你内心明明不是这么想的,”闻折柳立即提出异议,同时恳求地看着老头,“不然的话,你不会在我们平安度过第一个夜晚时表现的那么高兴。”
浅蓝色的眼珠子不自在地漂移了一瞬,老板随后不屑地嗤笑一声:“别太傲慢了,小子,我高兴的理由千奇百怪,和你们无关。”
“就当它和我们无关吧。”贺钦慢吞吞地把笔尖推回笔盖,使其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你对午夜欢乐秀没有狂热之情,对happydawson的态度更是不为人知,如果你属于感情内敛深沉的人倒也罢了。告诉我,你为什么在我们问起厨师的时候闪烁其辞,觉得难以开口?”
“你是觉得心虚,还是觉得愧疚,还是觉得在那个瞬间难以面对我们,因为你知道他在昨天晚上变成了手染鲜血的屠夫,跟随happydawson一块对我们进行了一场夺命追杀?”
贺钦心不在焉地垂着眼皮,眼尾勾勒出的弧度优雅锐利,宛如画师粗疏而精心的一撇。他的语气平稳,吐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经过了精心排列,然后匀速地徐徐道出。然而,用这种口气连环发问,在不紧不慢之余,更隐隐给人一种喘不上气的紧迫感。
旅馆老板眼神闪烁,已经完全被他问懵了:“我、我……”
闻折柳面色诚恳,紧接着上来唱|红脸:“请你帮帮我们吧,既然你也为我们短暂的胜利而感到喜悦,那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更多重要的消息呢?”
旅馆老板张口结舌半晌,忿忿地哑声说:“……我根本就没有理由回答你们的质疑,我也不用听你们在这里瞎扯,快滚开,不要妨碍我工作了!”
“那再换个说法,”贺钦波澜不惊,“这是不是说明,假如你透露了有关午夜欢乐秀和happydawson的消息,就会受到什么惩罚?而你不敢把赌注押在我们身上,是因为你不信任我们,你不相信我们会赢,对吗?”
旅馆老板的脸红了白,白了红,他猛地站起来,一把将桌子上的笔纸搡到一边,撞在旁侧的木壁上:“滚!一群胡言乱语的疯子,不要再来纠缠了!”
“嚯,”谢源源留神注意着走廊的动静,“桌面清理大师啊这是。”
眼见旅馆老板怒气冲冲,转身要走,贺钦无动于衷地玩着手里的笔,冷不丁问道:
“莎莎是谁?”
这个问题就像乍入热水的一块冰,瞬间就让场面安静了下来。
旅馆老板背影一滞,陡然停下脚步。
“你的女儿,大概十三四岁,是吗?”贺钦平静道,“她去哪了?”
老板目眦欲裂,他就像一头蓬头乱发的衰老狮子,回头咆哮道:“你这个——!”
“——我们会帮她报仇。”贺钦神情淡漠,直视着老人怒焰熊熊的双眼,“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们什么。我们在第一夜活下来,在第二晚也安然无恙。如果你不相信我们的实力,那你大可一直等在这,看有没有下一批和我们旗鼓相当的团队,愿意接过你手上的刀。”
“老人家,您的年纪足以当我父亲,我尊称您一句老人家。”闻折柳趁热打铁,真挚地说,“您有您不愿意说出来的陈年旧伤,我们也有一直在等着我们回去的家人。午夜欢乐秀制造了多少恐惧,多少惨绝人寰的悲剧,您难道想看它一直这样下去吗?”
“也给我们一点机会吧。”白景行紧盯着后厨的动静,嘴唇不动,声音却能清晰地传达出去,“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们?”
杜子君冷哼道:“犹豫不决,就算我承诺会把那个小丑的脑袋提来见你又能怎么样?你孤身一人,手上的筹码寥寥无几,在赌桌上等于是最下等的亡命徒了,可你居然还惜命,那你待在这干什么,纯做小丑的走狗吗?”
旅馆老板浑身颤抖,嘴唇哆嗦,愤恨而绝望地死死瞪着眼前的几个人,犹如一条被逼到末路,却又无力鱼死网破的老狗。
这一刻,闻折柳知道他们胜利了。
“……他原来的名字叫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记得。”旅馆的经理办公室,老头的嗓音沙哑低沉,“一个失败的脱口秀演员,一个让人笑不起来的即兴表演家……这就是我们对他唯一的印象。”
闻折柳坐在贺钦旁边,看见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相框,里面的女孩不过十一二岁,金发碧眼,脸颊上生着一片小雀斑,冲镜头灿烂地大笑着。
“不是什么邪教头目?”白景行意外地问道。
老头瞥他一眼:“不是,起码当时还不是。”
“明白了,因为一再失败的演出和毫无天分的平凡人生让他不适合再做演员,所以转而投向感染力和煽动性都超乎寻常的邪典宗教,想要从中取经。”贺钦道,“这部分就不用说了,还有其他关键的吗?”
正在努力酝酿情绪的老板:“……”
等着听场漫长往事的众人:“……”
“……哥,你好过分。”闻折柳小声道。
“我这叫缩减不必要的废话,”贺钦面不改色,一点也不为大家的眼神感到羞愧,“珍惜时间吧,这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旅馆老板翻了个白眼:“然后有一天,他死在了药剂厂,淹死在一缸兴奋剂溶剂里。”
“啥?”谢源源一头雾水,“这个跳跃的也太快了吧,怎么久突然淹死了?”
“虽然,他只能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频道上出场一会,但他对喜剧效果的执着和希望自己受欢迎的偏激想法,却远比他本身擅长的表演更加深入人心。”老板耸了耸肩,“自打他死后,警方从他的住处搜出不少邪恶的典籍,还有他的日记,上面详细描述了他想去药剂厂偷几管市面上禁制流通的药剂服用,以此来增强演出效果的念头。”
“……真是疯了。”李天玉厌恶地说,“生前就是个疯子,死后更疯。”
陈飞鸾掰着手指:“——而且还淹死在了一缸兴奋剂溶液里,情况真是不容乐观。”
“然后呢?”闻折柳心系下文,“然后怎么样了?”
“然后,药剂厂就逐渐荒废了。”旅馆老板垂下眼睛,看着桌子上的照片,“他虽然是个偏执的疯子,可他的能量,同时也远超正常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都好晚,给大家说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