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呃!”谢源源尚来不及回头, 杜子君抢身过来,一个巴掌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我操|你……!”杜子君的眼瞳深处仿佛燃烧着火, 他身上还带着伤, 脸颊一道刀锋掠过的印痕。谢源源眼冒金星,立刻蹲下抱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杜子君发火的样子……简直诸天神佛莫敢近身啊!
“对对对对对不起!”他结结巴巴地大喊,“我我我我我错了!”
闻折柳慢慢走过来,谢源源用求救的目光瞅着他, 闻折柳用眼眶通红的眼睛和他对视。
“别打脸,”他冷酷一笑, “现在他能被人看见了吧?毕竟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嘛, 脸上有伤,影响不太好。”
谢源源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贺叡满脸是血,眼神已经变了。圣修女突然消失,翠玉录亦被她带走, 更重要的是, 穆斯贝尔海姆的联合系统, 在远处那个眉眼陌生的少年出现的瞬间, 熄灭了光亮。
——他们被翠玉录驱逐了。
驱逐意味着彻底的死亡,唯有他与圣修女达成过协议, 作为圣体计划曾经的负责人而受到优待,但剩下八个人却不是这样, 离开了翠玉录, 他们连活下来都做不到!
趁着贺钦怔忪的一瞬, 贺叡箭步上前,犹如夜中迅疾的鬼魅,虽然谢源源将他绝望黑龙的身份永久斩杀,可还是有狞厉尖锐的龙鳞从他的小臂蔓延而上,就像一对从血肉里生长出来的致命拳套,甚至能够抵挡贺钦的刀锋。他一爪掏向贺钦的胸口,那五指闪烁的寒光带起令人肉疼的风声,如果这一下掏中了,那么目标对象立刻便会命丧当场,连胸骨都要被卡得粉碎!
圣子为谢源源重新修改了规则,于是先前被所有人遗忘的东西都回到了脑海中,贺钦仅是为大量涌入的记忆走神了不到零点一秒的时间,贺叡的杀招已是近在咫尺。他的左肩猛地往后一缩,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就像人触碰火苗,手指会以人脑都处理不及的速度后撤一样。贺叡的利爪擦着他的要害而过,在胸口处犁出了五道翻飞的裂口,深可见骨。
“……反应挺快。”贺叡声线嘶哑,似笑非笑地赞叹,没有丝毫喘息的时机,第二下转瞬已至!
刀刃横错,相击的火星迸溅,飘飞在两双对峙的眼睛之间,一双金如熔岩,一双阴毒猩红。
贺钦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他们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贺叡或许在身手上逊色他良多,但他毕竟已经在里世界游荡了近十年,虚拟世界就是他的主场。两个人的脸上、身上全是血泥夹杂的伤口,周围诸神黄昏的遗址更是倒塌大半,他们紧盯着对方的眼瞳,寻找任何一丝可能发生的破绽,犹如两头正在殊死搏斗的猛兽。
血从贺钦撕裂的伤处滴滴答答,下一秒刀身翻转,他原本是用那薄薄的刃与贺叡锋利程度不相上下的利爪交错的,现在他转开了刀,于是贺叡的五指同时凭借惯性割开了他的肩头,刹那血花喷溅,打红了贺叡刻毒的笑容。
贺钦刀势不减,斜突、上挑!
这不是任何一门流派的刀术,近身的较量仅在方寸之间,而这一刀隐忍下贱得像条毒蛇,挑起的瞬间又那么暴烈,像头狂吼的狮子。贺叡只感到剧痛,喷薄的鲜血就像盛开,同样在眨眼间染红了贺钦的大半张脸!
一道巨大的血痕斜着分开了贺叡的脸孔,从下颔到额角,他的鼻骨碎成数截,伤口两边的血肉平平摊开,宛如小孩合不上的嘴。倘若他再退慢半步,这一刀将毫不留情地劈开他的头颅!
“我操|你妈!”贺叡狂怒地破口大骂,此刻的样貌骇人如恶鬼。他踉踉跄跄地后退,脸上的伤口立刻进行了艰难而快速的愈合,淋漓的血泼满全身,模糊了他的五官,使得他面上仅有两点红光明灭不定地凶暴闪烁。
“我妈就是你妈。”贺钦冷漠地回应,刀光横贯大地,第二刀便要把他拦腰砍成两段。
贺叡以常人无法企及的高速跃上一旁废弃的高台,重拳向下猛击,巨响中高台碎裂倾塌,他的双手深深插进地面,举起一块台基——那是重达数吨的一整块方形花岗岩——朝着贺钦轰然投掷过去,与刀光相撞。台基在半空中干净利落地分成两半,又在地面砸出一场碎石沙尘的流星雨。
这一击激起的烟尘如雾弥漫,模糊了半个战场,贺叡的身影也被这飞扬的尘土掩盖。贺钦面无表情,他随便踢开脚下挡路的石块,像是在自己家的花园里踱步。
“好一出手足残杀的戏码啊!”贺叡歇斯底里的大笑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精彩,真是精彩!怎么会有如此俗烂——却又如此精彩的情节,于此时,于此刻,在无人之地上演!”
贺钦没有回答,他的眼睛已经看透了尘土中的情形,并且锁定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影子,他拖刀前行,脚步不急也不慢。
贺叡自顾自地笑了一会,没有人回应他,于是那笑声也像风中的烛火般渐渐熄灭了。他幽幽地说:“你是真的想我死啊,弟弟。”
“为什么呢?我想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那么多个日夜,我被关在没有一个人的里世界,只有荒废的电子垃圾和我做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一直想一直想,把脑袋都要想破了还是不明白。”
他轻声发问,声音疲惫:“为什么?你不认同圣体计划也就算了,那些科研人员绑着雷暴装置上门来杀我,你还要怪我害死了他们么?看看你的脸啊弟弟,看看你自己的脸!你那时候提刀来处决我,打断我四肢的时候也是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天底下何曾有人会挂着这种表情去杀死自己的兄长啊!”
“你和我是一母同胞的怪物……怪物和怪物之间难道不该相互理解么?”他低低的说,“我不明白……我真的想不明白。”
贺钦提着刀,稳步走向贺叡的方位。
“穆斯贝尔海姆的人也跟了你十几年了,”他突然问,“他们刚才彻底死了吧,你伤心吗?”
贺叡微愣。
贺钦没有等待他的回答:“想必你和我现在都还记得训练馆外发生的事情,那群小崽子想废了我用刀的手,我把为首的那个痛打一顿,而你就在不远处站着,你以为我没注意到你。当时你有想过来帮我吗,和我一母同胞的怪物?”
贺叡哑然失笑:“就因为这个……”
“你不伤心,也从未想过要帮助自己的血亲,帮助任何人。”贺钦平静地说,“不对,这么说也不完全准确。你是想过的,你想的是等我被打趴在地上,等到局势无法逆转,你再出来扮演一个焦急愤怒的兄长,一个兄友弟恭的角色……目的是为了使我承你的情。”
贺叡不说话了。
“所有的一切,在你眼里都是可以算计的东西,可以攀登的台阶。”贺钦终于笑了一下,只是那笑也十足冷漠无情,“就像跟了你十几年的,忠心耿耿的从属死了,你也并不为他们伤心一样。理解你有用么?和你站在同一条线上有用么?”
“原来,你都看透了啊,”贺叡嘿嘿笑了起来,“真是一双好用的眼睛……真是一双……”
贺钦对他病态的喃喃自语充耳不闻,他越走越快,步伐也越来越急促,在他眼中贺叡的背影已经清晰可辨,四散的烟尘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最后疾速地奔跑起来,旋即高高跃起,至高权限组成的刀刃在空中划出绽放般的弧光,从八方包围了贺叡的身影,无处可躲!
刀气吹散烟尘,犹如狂风冲破一张游荡的脆弱蛛网,雪亮的厉芒已然环上了目标的脖颈……不,不对。
贺钦瞳孔微缩,这一刀避无可避,将人影的头颅抛上了高高的天空,血光四射,他终于看清那不是贺叡,而是一个面目陌生,唯有身形相近的普通玩家!
背后风声呼啸,他骤然回身,重重一拳已经擂在他的腰腹处,将皮肉破开了类似闷雷的爆响!贺钦喉头腥甜,当即横飞出去,摔在坍塌的遗迹中间,轰开一圈滚滚的尘土。
他的下颔流淌血沫,鼻腔出血,连耳孔也在往外淌血,贺叡像一条龙那样盘踞在高大的石柱上,笑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这才对啊,这才对!一直伪装成那副深情脉脉的样子又有什么意思,看你刚才那一下多么果决,这才是你的真面目!闻殊和柳怀梦的小儿子知道吗?他见过吗?”
话音未落,他所在的石柱便已被一分数截,贺叡笑声不停,像鬼魂一样在战场上游荡,贺钦爬起来,他腰侧的血洞也在逐渐愈合。
“不错,我确实清楚,你不太可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让我砍,”他说,“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的瞳孔再次锁定了一个目标,如此冷硬,着实令人心惊:“但凡有一点可能,我都会去尝试……只要结果值得这个代价。”
两道身影于雾中暴起,再次厮杀到一处。贺叡还在笑,他的额上迸出扭曲的青筋,嘴角却还是痉挛着上扬的,他嘶声说:“哪怕我不来恐怖谷,你也会在回去之后违反那两个老东西当初的协议,亲自到里世界杀了我,没错吧!”
“答对了,”贺钦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去的,“可惜没有加分。”
贺叡放声狂笑,仿佛这猖狂的笑声就是唯一能够辅佐他搏杀的东西,他伸手死死卡住刀刃,任由那锐利的凶器深深割进鳞片下的血肉,浑身肌肉发力突起,竟生生将贺钦向后推出数步的距离,脚下砂石翻卷出两道沟壑。
“真叫人惊讶啊……”贺叡嘲道,“你居然也会忌惮!怎么了,因为我的存在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会时刻威胁到你选择的新生活,威胁到你的小情人吗?所以在知道我来的时候,你就迫不及待地想宰了我吧?”
他没有再等贺钦开口,而是发狠挥开了刀锋,甚至不顾自己连皮带骨被剜下来的一块肉,接着闪电般错手掏住贺钦的肘关节,咔嚓一声脆响,长刀脱手,被贺叡一脚踢飞!贺钦的嘴唇猛一抽搐,关节被卸开的疼意犹如电打,他同时反手劈进贺叡还未完全合拢的伤处,仿佛要凭借这一下直接挖出他的心脏!
血和汗混合着溅在古旧的砖石间,抛开了一切外物,两人就像殊死厮杀的虎和豹,除了眼前唯一一条死路之外再无别的路可走。他们的童年在相互漠视中度过,整个青年时代则在对峙抗衡中度过,他们的成年礼上没有鲜花和掌声,没有良性竞争带来的相互进步,只有残酷的血与火,燃烧着半个天空。
“我是权和力催生出来的怪胎,你也是!你也是!”贺叡嘶声咆哮,尾音尖锐得像是哨响,“我们流着一样的血,这就是你的原罪!但你比我的罪更多更大,是你先举起了捅向血亲的刀!”
贺钦一拳重击他的面门,将他打得口鼻出血:“你的话太多了!”
漫长而无所不用极其的搏杀令两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贺叡几次想往闻折柳的方向移动,都被贺钦阻拦在战场中央。贺叡嘶声笑道:“你还能死扛多久?这里是我的主场,你根本无法在这里战胜我!”
事实上他说得没错,在这里他愈合和恢复的速度都远远快于贺钦,即便至高权限依然在手,贺钦能够杀死他的可能性都存疑。贺叡抓住破绽的间隙,一记鞭腿,将贺钦硬生生踹飞出数米远的距离,轰隆砸在废墟里。
“你……哈哈,哈哈哈!”贺叡的神态疯癫无比,“你还是亲眼看着我搞死那个小孤儿好了,等到我料理了他,再来对付你,弟弟!”
不远处观望的三个人神色都变了,闻折柳脚步一动,穿好衣服的谢源源急忙扑上去抱住闻折柳的腰:“哥!哥你别去,咱们先跑啊!我变成奥丁了都没把这神经病一下弄死,现在肉眼凡胎的就更不行了!”
海潮声由远及近地翻涌,杜子君紧盯着贺叡的一举一动,随时打算唤出珑姬,厉声喝道:“带着他快走!那疯子的首选目标是他!”
血从贺钦的嘴角溢出来,他死死瞪着贺叡,忽然笑了一声。
这是他此刻罕有的笑意,即便是贺叡也不由愣了,他撑着手臂从地上站起来,手里没有拖刀,却提着……提着一根木棒。
“确实,”他说,“我忘了,这里毕竟是游戏世界。”
贺叡的眉心一跳,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系统鉴定。”他低声说,“开始道具评级。”
【评级开始,请稍候。】
“眼下这个时刻,跟曾经的那一天又是多么相像啊。”贺钦居然还有心情四下环顾,他微微笑着,“夕阳西下,我的刀被打飞出去,然后就是你死我活的徒手格斗……最后呢?我是怎么打断你的四肢的,兄长?”
贺叡的脸色蓦然变了。
贺钦轻声说:“多谢你提醒我……这里到底还是游戏世界。”
【道具评级已完成。】
【道具名称:折断的木棒·对人专属】
【等级:d】
【发动类型:即时发动】
【冷却时间:无】
【攻击力:?】
【效果:耐久度并不高,使用者能够手持进行攻击。但是对特定对象具有特殊克制作用。】
【装备等级:1】
【道具介绍:终结吧,血缘的孽业啊!】
贺钦提步上前,一棒挥出。那只是最普通的木头,最普通的材质,哪怕在第一个世界都无法支撑太久,但就是这一棒,硬是将堪称铜皮铁骨的贺叡打得瘫倒在地,骨裂声清晰可闻!
不远处三个人张口结舌,全都惊呆了。
“第一下,”贺钦的神情叫人胆寒,“为了死在你手上的人!”
贺叡发出野兽般的哀嚎,这句话何其耳熟,何其刺骨,这就是昨日重现,是贺钦当时一字一句说给他的判词!
“第二下,是为了圣体计划造成的后果!”
“你杀了我一次,还想杀我第二次吗!”贺叡疯狂嘶吼,“你比我更狠……比我狠出千百倍!”
“第三下,”贺钦充耳不闻,接着打断了他的腿骨,“是为了因你而死的奥丁!”
“最后一下!”他猛地钳住贺叡的喉咙,双目如燃暗火,压低了声音,“……是为了柠柠的父母。”
最后一击重捶在疯王的脊椎上,直接将他的核心数据捶进了里世界,捶进了大地之下!
木棒终于当啷落地。
贺钦踉踉跄跄地后退数步,狼狈地捂住腰腹。在他面前,那具失去了灵魂的高大身躯也随之褪色,宛如逐渐和大地融为一体的陶俑,在风中慢慢沙化。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汗水冲开结痂的血痕,顺着起伏的胸膛流淌,他不住喘气,远处的闻折柳停滞片刻,慌忙飞奔过来:“没事吧!快让我看看伤口!”
贺钦的手掌蜷缩,鏖战之后的突然脱力,令他一时间竟无法放松肌肉,握住闻折柳的手。他勉力笑了笑:“没事,别担心。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谢源源和杜子君落在后头,谢源源还是有点怕贺钦缓过劲来,也把他一顿子训斥,于是抢先慌里慌张地说:“那什么,我,我先去看看大本营的玩家都怎么样了……”
杜子君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神情前所未有地严肃:“回来!”
“啊……啊?”谢源源哭丧着脸回头,“不是训过了吗,怎么还要……”
贺钦满头满脸的血迹,但那双金瞳依然在不竭地盘旋,他低声说:“……是圣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