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的状态并不好,一直昏昏沉沉的模样,接连两天老巫医过来给他拔罐,都会拔出几块乌血。
虽然相识不过短短几日,但在严嘉眼里,傅平几乎无所不能,至少在这种她不熟悉的地方,她对他非常信服。
现下见他被毒蛇咬后,神色憔悴,时而陷入昏迷当中,她才明白,傅平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齐临因为拿了莫家先人莫青云的头发,算是有了大收获,所以不准备继续在这里所谓的考察。无奈傅平受伤,他们离开的事情,只能暂时搁浅。
这天老巫医给傅平拔了罐,严嘉又服侍他喝了药之后,傅平再一次昏昏睡去。只是不待屋中的人离开,床上的人忽然发出呻,吟。
严嘉奇怪地看过去,却见傅平正在被中发抖,像是极冷一样。
她吓了一跳,赶紧问准备收拾离开的巫医:“满伯,这……这是怎么回事?”
满伯皱眉看了看,用生硬的汉话回道:“他身上有余毒,所以他会觉得寒冷,出现打摆子的症状。”
“啊?”严嘉听得有些不明不白,“是不是很严重?”
满伯摇摇头:“没事,过两天毒清了,自然会好的。”
严嘉有点不放心地看了看傅平,再想问清楚一些,老巫医已经挥挥衣袖出门而去。
想着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严嘉只能等傅平一点点好起来。
床上的傅平还在发抖,嘴唇从之前的乌色变成了白色,额头细细密密地冒着冷汗。严嘉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吓了一跳,那脸简直就跟冰块一样。
“冷……”傅平口中含含糊糊冒出一个字。
严嘉听明白,赶紧将他盖着的被子裹紧。她手还在捏着被子动作,忽然被傅平从被中伸出的双手握住右手。
“阿岚……阿岚……”
严嘉低下头,侧耳听着他口中的低语,却也只能隐约辨别出他似乎在呼唤谁的名字。
“傅平……”她试探叫了一下他,想将他叫醒。
但傅平并没有意识,只是继续喃喃:“我好想你……我好想念你……”
这回,严嘉终于是听清楚这几个字。女人天生的敏感性,让她意识到傅平或者是在呼唤他所爱之人。
再去看傅平的面孔时,却见他苍白的脸如同陷入某种悲伤的梦魇,眼角竟然有湿湿的痕迹。而他露在被子外的双手,将严嘉的手抓得越来越紧。
严嘉不敢贸然挣脱,只温声细语地安稳:“我在这里,你好好睡。”
“严嘉……严嘉……”本来安静的屋内,被齐临一惊一乍的惊扰,他从外面大喇喇跑进来,“傅平怎么样了?”
问完这句话,才发觉严嘉站在傅平床前,半弯着腰,两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他心中莫名不高兴,还没想清楚为什么不高兴,就垮下脸道:“你们拉着手干什么?”
严嘉压低声音轻喝:“你小声点,傅平好像在梦魇中。”
齐临走过来,伸着头看了看床上人,见到傅平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口中喃喃不知念着什么,明白是怎么回事,脸色是缓了缓,不过手上还是直接伸上前将严嘉的手和傅平分开。
严嘉也没在意,只道:“刚刚傅平在梦里好像叫了女人的名字,可他好像是单身,难不成有什么伤感往事?”
齐临瞥了眼傅平,又看向严嘉,撇撇嘴:“不知道,我又没有这种经历。我要是在梦魇中,肯定也只会叫你的名字。”
“我谢谢你记着我啊!”严嘉白了他一眼,想了想又道,“傅平这里我照料就行,你陪璎璎去寨子里转转,她说要多拍点照片的。你不是喜欢拍照吗?璎璎技术可好了,保管将你拍成一个大帅哥。”
齐临哼唧了两声:“我一点都不想跟她去拍照。”
“哎呀,你就去去吧,人家小姑娘专门跟我们跑来山里玩,我们又不理她,怎么也说不过去,你就当礼貌去跟人家一块转转。”
“好吧。”齐临豁地转身,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什么地回头道,“虽然傅平是在昏睡,但你也别让他拉你的手。”
说完,也不等严嘉的回答,大步出了门。
严嘉一头雾水,这家伙什么时候管得这么宽了?
不过她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儿,傅平发抖的身体慢慢停止,也不再胡言乱语。严嘉本以为他归于平静后安睡,真要松口气,却见他缓缓睁开眼,那略带苍茫的眼神,在看到严嘉的脸后,忽然激动一般闪了闪,口中低低唤出两个字:“阿岚……”
“傅平!你醒了!”严嘉没注意他的神情,只焦急地问,“你刚刚一直在发抖,现在感觉怎么样?”
傅平似乎是怔忡片刻,眼神恢复死水一般的平静,虚弱道:“我没事,麻烦严嘉你一直照顾我。”
“你干嘛这么客气,你会被蛇咬,还不是怪我们非要进那片林子。”
傅平闭眼深呼吸了几口,慢慢坐起身。严嘉忙不迭竖起枕头让他靠着,自己则在他旁边坐下。
她见他此时脸色似乎稍稍好转,舒了口气:“刚刚你全身发抖,好像进入梦魇一样,一直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傅平皱皱眉,“我说了什么吗?”
严嘉看了看他,一时不敢确定他梦中叫的名字是不是他的禁忌,只得委婉道:“你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是吗?”傅平淡淡达道,“是不是在叫阿岚?”
严嘉愣了下,点头:“你还说很想念她,她是……”
傅平笑了笑:“她是我以前的恋人。”见严嘉神色严肃的模样,摇摇头,“你不用紧张,我不是什么悲情故事的男主角。其实就是一段再普通不过的无疾而终的爱情故事。”
严嘉好整以暇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傅平似乎是想了想,才继续:“我和她相遇时都只二十出头,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而分开,但分开前约定好再会,只是我等了又等,她却一直没有再来。很久之后,我偶然间看到她,已经嫁人生子,看起来过得很幸福。”
原来是一个被辜负的故事,严嘉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感情的事大概最难预料,反正你还年轻,没必要纠结过往。”
傅平愣了下,云淡风轻道:“我没有怪她,其实看到她过得幸福,我也就别无所求了。”
严嘉呵呵笑了笑:“傅平,你真是个好人。”她说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我也知道一个故事,跟你的很类似。说起来还是跟这个寨子有关。”
傅平眼神微微一怔,下意识问:“跟这个寨子有关?”
严嘉点点头:“其实我们这才找来夯朵寨,就是因为这个故事。”她见傅平盯着她很感兴趣的模样,便继续道,“有一位老先生给了我们一块玉珏,说是她太太的初恋情人送给她的定情信物,有可能是辰氐人的东西。而那位太太年轻时是上山下乡的知情,她的初恋情人当时就是这寨子里的一个小木匠。因为齐临正在研究辰氐人,所以我们就找了过来,可惜那位当年的小木匠早已经不再寨子里。我们本来还想着如果找到那人,替那位太太向小木匠道歉,告诉他,她一直记挂着他,也很愧疚自己没有遵守承诺,直到临终前都还念念不忘。”
“临终前?”傅平眉头微蹙。
严嘉点头:“那位太太已经病逝了。可惜我们没有替她找到那位小木匠,没法转达她的话。”
傅平忽然不再出声,眼神虚虚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严嘉觉得他的神情有点不对,伸手再他脸前摆了摆:“傅平,你怎么了?”
傅平震了下,忽然反应过来一般,艰难地扯了一个笑容:“你能让我看看那块玉i吗?”
严嘉点头。那玉i就在齐临的包内。
她起身拿起齐临的打包,熟门熟路地从里面的暗格摸出那块玉i,走到床边递给傅平:“就是这个。齐临说这应该就是辰氐人的东西。”说着,想起什么似的道,“当年那个小木匠就是这村里最后一个莫姓人。可惜不知道他离开后去了哪里?他很可能就是辰氐人的后裔。”
傅平只是握着那玉i,一动不动注视着,似乎并没有听进她说的话。到后来,脸色越来越奇怪,表情几乎要碎裂一般。
严嘉疑惑地看着他,也不再继续给他讲故事,有点焦急地问道:“傅平,你怎么了?”
傅平震了一下,半响才从怔忡中反应过来,轻描淡写将玉i递回给她:“你收好。我没事。”说完,却抬手半捂住自己的脸,低声道:“只不过好像又有些发晕,严嘉你不用在这里看着我,我睡一睡就好。”
“哦!”严嘉起身,“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你有什么事叫我。”
“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