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那时刘传树和刘枝梅的小女儿已经三岁了。但是,不要说儿子,甚至是女儿,无论刘传树和刘枝梅怎么尝试,刘枝梅连丝毫怀孕的迹象都没有。
他们放过符纸在床头,喝过煤炭水,用符水洗过一个月的澡,将老鼠的睾丸装在小瓶子里,戴在身上。刘枝梅甚至还去过医院检查,但是,结果显示,她的身体并没有问题。西医不行,刘枝梅和刘传树就转向中医。逍遥散、薏仁,败酱草,土茯苓,蒲公英,山楂、菟丝子、丹参、酸枣仁,一套又一套的中药,啃到刘传树口里的烟味都被中药味给淹没了,可还是什么都没有。血淋淋的那几天,照常的来。
直到刘传树上网玩游戏时,无意间看到的一条信息——“百分之一百生子”。
刘传树早就秉持着“宁杀错,不放过”的理念。他看到那一条信息后,毫不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点了进去。
刘传树很快就和网址客服取得了联系,刘传树立马把自己和老婆的姓名、生辰八字、五行属性、老家的地址、家里的朝向都如实报告给客服。网站据说用了一个星期七天的时间,分析和研究他们的情况。
心急如焚的七天后,聊天对话框里的那一句“当然生得出”就像沙漠里的水一样,在刘传树和刘枝梅灰黑的世界里似乎洒下了五彩的颜料。
当客服提出先付订金五百的要求时,刘传树和刘枝梅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并当即支付了五百块。客服收到钱之后也立马给了他们所谓的良方——挖洞。
兹山天时地利人和,坐落于此,必有缘因。于吉辰寅时去山上寻找向上第四十九步,向右山四十九步的方位,四十九天四十九分钟。
刘传树、刘枝梅和刘青三个人,顶着月亮,拿着铲子。在黑云惨月之下,阴深深的树林里,阴曹地府之下,他们起着鸡皮疙瘩,颤抖着身体,哆嗦了九十八步。
四十九天,每天四十九分钟,那条小径就是这样被他们踏平了,厚厚的泥土就这样被他们铲成两个半人高的空洞。
四十九天又十五天后,刘枝梅那一个月都没有见血。刘传树像秃鹰见到腐肉一样,扑向离自己家最近的药店。从自己家到药店,再从药店回到自己家,刘传树摔了两个跟头,三次被自己的脚绊住。
验孕棒那两条红色的线第三次将刘枝梅捧上供台,刘枝梅几乎在全家人的护送下去了医院做了检查。医生斩钉截铁式的点头让刘枝梅坐实了她的皇位。刘传树迫不及待地将一千二百块钱送到了网站所谓的“生育道士”手里,还念着想要请他们吃饭,但是道士通过网站信息拒绝了。
刘传树在网上搜索了生男孩的最具代表特征——孕囊数据和尺寸都符合生男孩的征兆,Bc时间合乎标准,而且形状是十分标志的茄子,并且,妊娠线条普遍偏左……
刘枝梅的家婆刘婉用民间流传下来的方法,把头发和硬币放在肚皮上方,硬币翻转了,而不是平行移动,这又是一个生男孩的征兆。
刘枝梅甚至连续一个星期梦到了蛇,村里的人也都说这是生男孩的吉兆。
战战兢兢的丈夫刘传树、家公刘扬刚、家婆刘婉还是不敢置信,还似乎有点受宠若惊,每天不知厌倦、不辞辛苦地去拜神添香。
刘枝梅被所有的人抱在了手心里,这种感觉让她感到了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害怕。刘枝梅看着在厨房里刘婉的背影,焦虑地数着自己有多少天没有下厨了;看见在拖地打扫的大女儿和丈夫,脑海里像响起了钟声,警告着自己,是时候起床了。但是,她没有力量起来。
他们并没有跨过那十个月。在刘枝梅怀孕的第一百四十九天,刘枝梅没有下厨的第一百四十九天,腹痛和阴道流血突然袭来。医生告诉她,她流产了。
一出医院,家婆便开始喃喃自语,说下次不能再那么经常走动,就该一直躺在床上;丈夫也窃窃私语,下次补品要买足;家公也不服输,自言自语道是煮的饭菜不够营养,下次一定不会有问题。
刘枝梅自己,感觉身体里好像被活生生地撕下一块肉。她看着医院里的铁门,眼睛渐渐瞎了,耳朵渐渐聋了,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那天之后,刘传树又一次登上了那个网页,这一次,给了二千。网站上的客服说,刘枝梅这样的情况已经更严峻了,要加钱。
又研究了七天,这一次,刘传树被告知要把别人的头发收集起来,一捆代表一个人,每捆要有四十九,长七厘米。然后,每七捆一次,埋在洞底。
刘传树和刘枝梅还有大女儿刘青就这样,又开始了他们的夜行。每天摸着黑起来,像小偷一样潜进阴晦的山里。事实上,他们的确每一小步都要举目四望,像被通缉中的囚犯一样胆颤心寒,恐惧那一轮似白却黑的月,那一座山,那一片树木,那一个洞。
“我们昨天刚汇了一次款,一千四百九十九。”刘青道,话语间,没有任何感情。
“咚——”
忽然,一罐像可口可乐汽水一样的瓶子被扔在了高青垒他们五个人中间。
“什么……”
一阵白烟立即蔓延开来,周围的绿树渐渐消失了。高青垒感觉喉咙像被吸尘器吸干了水一样,干涩的无法呼吸。脑袋紧接着,便像被塞满了泥浆,白茫茫一片。高青垒撑不住身体,倒了下来蹲在地上,左手竭力按着喉咙,右手拼命捂着口鼻。
高青垒忽然瞪大了眼睛——刘青!
高青垒竭力伸开双手,在自己的右面胡乱扫抓,但是,抓在手里的都是空气。
高青垒皱缩着鼻子,双眼禁不住白烟,渐渐合上了。随即,高青垒整个人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