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青垒左手手掌整个扑到门上,“嘣”的一声,店门立马弹飞成九十多度,发出“吱吱”的摩擦声。高青垒又猛地整个收回,一个同样大小的白色手印便印在了上面。店门与空气的摩擦声引来店员和顾客的注意,然而,王奋并不在内。高青垒并没有看到,和他对视的人中,有那一双十分令人讨厌的单眼皮。
清吧里面亮光光的,高青垒从没有那么清楚地看见,那一叠一叠的透明酒杯被吊挂在半空。现在还是下午四点左右,清吧里没多少客人。实际上,这里才刚刚开门。
高青垒突然转着眼珠子,觉得有点尴尬。毕竟,这扇门是无辜的,付钱买这扇门的人也是不知情的。
高青垒、刘澎和周运蓬在店员的招呼下,坐在了三张椅子上。至于那个服务员是谁,不重要。因为她和照片那个人完全不对样——她的头发不是大背头,耳朵没有耳洞,鼻子不够高,眼睛不够深邃,没有喉结,胸部太大,腰围不对,身高不对,性别不对。她不是王奋。
因为刘澎和周运蓬是熟客,刘澎和她寒暄了一番,并嘱咐她让王奋来为他们点单。她欣然答应。
高青垒身子一动不动,眼珠子紧盯着圆形玻璃桌面,透着反光,窥着上面攒动的人头。她离开了桌面的视角,随即,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高青垒眯起眼,稍稍凑近了桌面。他看不清来者是什么发型,多高。但是,余光里,高青垒看见,周运蓬和刘澎的眼珠子盯着同一个地方,一动不动。高青垒稍稍将右手探进右边的裤袋。
“您好,您需要点什么?”
高青垒立即转过了头。王奋和他的眼神对上了,他并没有露出丝毫惊慌——就是一个陌生的服务员看见三个陌生顾客。
“你不好奇,我们为什么只要你为我们点单吗?”
高青垒拢起搁在椅子上的两只手掌,眼珠子向上,看着王奋的褐色大背头。
“因为我服务好?有幸上次服务过您们,让您们满意了?”王奋的眉毛殷勤地挑着。
刘澎凑前了身子,道:“你妈妈从小就买奥小金人给你玩吗?”
“不好意思,我不是很聪明,听不太懂您们什么意思。”王奋对着刘澎、高青垒和周运蓬,弯着两边嘴角,发出了天使般的笑容。
“我们就不跟你刷花枪了,也没有那个时间和耐心。怎么才肯放过……”
阻止我
那三串拉丁文扫过了高青垒的脑海,高青垒魆地顿了一顿。
“你想让我们怎样做才能阻止……”
不对,这样说太弱了。
“怎么才肯放过她们?”
高青垒还是换回了第一句,虽然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坐下?好吧。”一个服务员从身旁经过,王奋自顾自地拉过隔壁桌的椅子,坐在了高青垒他们的面前。
“高先生,我不是警察,我可没这个能力放过她们啊。你们得搞清楚说话的对象。”
王奋凝视着高青垒,十只手指叠成金字塔,硬是杵在了高青垒他们面前。
“你的确不是警察。但是,你有能力污蔑她们,就一定有能力还她们的清白。我们现在只想知道,你到底想让我们怎样做?——”周运蓬凑过身子,将右手手指松散抵在桌面,“我们已经把我们的底牌袒露无疑了,希望你也是。”
“无辜?”王奋忽然将背部贴在椅子靠背上。
高青垒的喉结忽然往下跌,脑海里回响起王喜燕被警察抓住时的第一句话。
“我……我不知道他未成年啊!我只是拿了他钱包里的钱而已!”
高青垒闭起了眼睛,呼出一口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王喜燕,再退一万步,还有钟虞,真的有做错事,她们也绝对没有你们强硬赋予她们的罪名那么严重。”
“我们?除了我,还有谁啊?”
高青垒被问得只能撇着嘴,张着嘴。周运蓬缩回了放在桌面的手。刘澎抱起了臂。
王奋笑了一笑,挥了挥手,继续说道:“就算让你们证明,我们与王喜燕两姐妹花无关,你们也证明不了。”王奋用右手手掌托住右边脸颊,肩膀一高一低,像看着动物园里的猴子表演一样,饶有兴趣地看着高青垒。
“你们不要太过分——”刘澎挺直了腰,用食指指着王奋,“就算她们真的做错了小事,也由不得你们来管!”
“我本来就没有管。我和王喜燕、钟虞无关噢——”王奋噘着嘴,微微摊开俩手,“不过,我倒觉得这次警察叔叔做得真对!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她们只是犯了点小事,拘留几天,罚个几百块钱就出来了。她们只会重蹈覆辙,不知悔改。像她们这种智商的人,我倒觉得,她们应该被判死刑或者无期徒刑。她们就应该好好地待在公安大哥哥的保护之下,永远。”王奋又摆了摆脑袋。
高青垒皱起了眉头,把手放在鼻子下,将身体向后仰。
“她们最多只是想偷钱而已。况且,她们都只是张嘴厉害而已,怎么可能干得出像你说的那么严重的事情来?你们,也只是找借口罢了。”
“谁说的不严重?她们活了那么多年了,就差一半就要入土了,她们有干了些什么稍微有点意义的事吗?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只是法律太温柔了,没有将她们的罪行定入法律而已。法律没说她们犯法,不代表她们真的不值得……”王奋偏起了头,“从这个世界稍微的消失,一下下。”
“当然这一切,只是一个局外人的八卦看法而已。真正如何,还是得看我们代表公平正义的人民警察。”王奋耸了耸肩。
“周运蓬,把录音关了吧。”
周运蓬看向高青垒,嘴巴动了一下,便把手机拿了出来。
“我好像理解你老板的意思了,那三串拉丁文。她们两个——”高青垒摇了摇头,“他们三个,王喜燕,钟虞,温超闵,还有你老板或者,你们,接下来想要教训的那些人。”
“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王奋露出了两排牙齿,两手紧握放在胸口旁边,像个小女生见到自己的偶像一样。
高青垒看着王奋脸上愉悦的表情。难道王奋就是那个人吗?高青垒将脸往左移了移,又往右移了移。王奋耳朵里或者周围,似乎都没有带耳机之类的,可以用来远程通话的东西。良久,高青垒摇了摇头。
“ta的想法我收到了,我也可以理解。那……可以放过她们了吧?”
“不可以。”王奋又将背部压在椅子上。
“为什么?”高青垒揿前自己的头,“ta的意思不就是……ta做那么多东西,不就是想告诉我,ta的……理想?吗?我……我们现在都知道了!”
王奋乍地收起了笑容,挨近身子,眼皮抓紧眼珠子,凝视着过了钱。高青垒下意识把整个身子靠后。
半晌,高青垒挺直了腰板,向前倾向王奋,拨了拨刘海,又分别摸了摸眉毛和鼻子。拿开手后,高青垒感觉自己的手滑溜溜的,盖了半层的油。
“如果ta真的想除尽所有这类人的话,不可能吧?我也不觉得你老板会有这样的耐心,以我目前为止对ta的理解——”高青垒忽然瞪大了眼睛,随即将身子更加朝向王奋。
“或许,能换一个对象吗?以王喜燕和钟虞。”
王奋托着右边脸颊的手忽然跌落下来,眼睛瞧着高青垒,也跟着瞪大起来。看了足足三四秒,他突然大笑起来,将右手放进了裤袋里。几秒后,他伸出右手,双手拍着掌,头还一遍一遍地上下摇摆。
“好,好,好,交换!原来还可以这样操作的啊!”王奋仍旧拍着手掌。
“他。”王奋霎那之间又收起了笑容,拿出自己放在胸袋里的手机,将手机摊在桌上。
“单……单顾南?!”
高青垒稍微张开了嘴,又合上,又张开,再次合上,重复了几次之后,拿起王奋的手机,用左手捂着自己的嘴。
“为什么?”高青垒将手机推到王奋面前。
“你们不要太过分好吗?单顾南才15岁,他还未成年!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但是,他连一生的五分之一都没过完,你们就想要毁了它吗?”刘澎撇着嘴,两手握紧着拳头。
说不定,已经过完了。高青垒舔了舔嘴唇,注视着刘澎。人生的意外那么多,是吧?
刘澎半晌呼出一口气,胸膛随即便松了下来,“我。”
“不行。”周运蓬立即说道。
“元帅!”
“要不就我们。”
“他现在只要一个人!”
“要不都别上,要么,一起。”
“周运——”
“我不要你们。”王奋对着刘澎和周运蓬,搬起嘴角。
“我呢?”
“也不要。”
高青垒、周运蓬和刘澎随即把头齐齐低了下去。
“那你们有其他什么对象吗?”王奋见状,将左手摊平,伸向刘澎,伸向周运蓬,然后又伸向高青垒,最后,撇着嘴,缩回了手。
高青垒仰头深呼了一口气,一盏灯便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盏灯是暗的,空的,没开,还被一扎菱形空底的褐色外壳包着。高青垒看见,那褐色的外壳上,那一条一条浮起来的丝。
“你们想把他怎么样?”
“高青垒?!”听罢,刘澎和周运蓬立马瞪着高青垒。
“少年管教所。”
高青垒舔了舔嘴唇,把手夹在上下嘴唇之间。半晌,他说道:“其实,不一定要什么管教所,什么监狱这种地方,还有一个地方也可以帮你将这些人从你的眼中消失。”
“哦?”王奋挑起了眉毛。
“你只是不想见到他们,想给他们一个教训而已吧,干什么要拘泥于这种形式?”
“有道理。”王奋也把手指夹在双唇之间。
“你开口——”高青垒挑着眉毛,“你想让单顾南消失多少年?”
“唔……”王奋用食指敲打着下巴,“一年。”
“确定?”
“凡事都不能太过。”王奋点了点头。
“一言为定——”高青垒伸出了右手手掌,“后天,星期天,我把时间告诉你,让你亲眼看见我怎么让单顾南消失一年。还有,记得叫上你老板。”
“那么有效率?”
听罢,高青垒扬起了一边的嘴角。
“好。”王奋耸了耸肩,握紧了高青垒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