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青垒拿起了梁强渠位置上的坐垫,压低头。梁强渠不在里面。
“你有看见梁强渠吗?”高青垒绕过了刘澎,他和他舅母舅舅正和警察协调中。高青垒不敢打断。
周运蓬:“小强不是在椅子上睡着了吗?”
高青垒摇了摇头。
“你们有见到小强吗?”周运蓬对着刚才和他们坐在一桌的人说道。
“椅子上……咦?”
“我去找他。”
周运蓬边说边走向厕所。见状,高青垒也跟着周运蓬去了厕所。毕竟,这里没他的事。
梁强渠不在厕所里,也不在这间吧的任何一个角落。
周运蓬小跑到了吧外。高青垒也赶紧跟着。
“那是……”高青垒暗暗举起了食指。
一走出门,高青垒便被吓到了。这边的街灯是白色的,在地上画成一个一个亮圆。而对面的街灯,是暗橙色的,在地面上,砸成一个又一个的圆孔。周运蓬似乎见惯不怪,在吧两边的巷子搜寻着梁强渠的身影。
“我可以问一下……对面的那些女人是什么吗?”
“妓女。”周运蓬看都没看她们一眼,两眼专心致志在寻找小强。
高青垒眨巴着眼睛,长长“哦”了声,随即,又眯起了眼,看着她们。高青垒虽曾听很多同学说过ck市的确有这种职业的人,但是,他从未亲眼见识过,不免有点好奇。
她们似乎注意到了高青垒,在暗橙色的洞里,对着高青垒挥手,扭着屁股,抚着自己的身体。高青垒赶紧移开了视线又挪开了头。
周运蓬还是不停地东找西找,高青垒跟在他背后,像玩贪吃蛇一样。
“年轻人也对她们感兴趣吗?——”高青垒舔了舔嘴唇,“我的意思是——来清吧的不都是年轻人吗?”
周运蓬没有看一眼高青垒,道:“这里是酒吧街,只是这一间清吧多年轻人而已——”
魆地,周运蓬停了下来,缓缓将眼珠子盯向对面。魆地,高青垒也停住了。
“梁强渠,会不会在她们手里?”
高青垒话音未落,周运蓬便冲向了暗橙色堆里。高青垒也赶紧跑过去。高青垒感觉到自己的脚踩到了一阵凹凸不平的地方——马路上的伤口。高青垒赶紧尽量迈大步,想要跳过那伤口。
到了这一边,高青垒才知道,这里的街灯,也是白色的,也是画在地面上的亮圆。而到了对面的清吧,是暗橙色的孔。
她们立马把高青垒和周运蓬围在中间。高青垒不得不看清她们的脸。要是这里的灯真的是暗橙色的,那该多好。
“小哥哥~”
“小弟弟~”她们像蜜蜂黏到了蜂蜜一样。
高青垒的鼻子一阵难受,像无数的针孔扎着。劣质香水的味道,或许还加上她们脸上各种东西掉下来的化学颗粒,而高青垒有鼻炎。
周运蓬面不改色,在裤袋里捡出了二十块钱,“我朋友在哪?”
“小哥哥~”
周运蓬的眉毛压了起来,像如来佛祖的手掌,压向眉心。随即,他反倒笑了起来,擎起了一边的嘴角。
“他长得很可爱,无可置疑。他身上有两张一百——”周运蓬耸了耸肩,竖起了拇指,“他未成年。”周运蓬又竖起了食指。
“警察在对面。”中指接而也立了起来。
“他穿着oe校服,他爸是——”
魆地,一个女人……高青垒不知道怎么形容她,才能和剩余的所有人区分开来。她一把拉走了周运蓬和高青垒。
高青垒咬紧下嘴唇,盯着周运蓬。原来,他是有内涵的。高青垒看着他那一条一条的发丝。那一条一条的发丝,变得愈发结实了,矗立在光滑的头顶上(虽然高青垒看不见丝毫他的头顶,他并不秃,头发旺盛),一点一点的,裹住高青垒。高青垒合上眼睛,深吮了一口气。他仿佛闻到了森林的味道。
女人把高青垒和周运蓬拉到一边,一转身,便伸出了五指。
“五十。”
“我只有一张二十和一张十块,见人交钱。”周运蓬说道。
“看你长那么帅,姐姐就算了~”那个女人向周运蓬眨了单眼。
高青垒看着那舌头一般长的眼睫毛,忽然觉得,刘澎也挺漂亮的。
女人随即又一转身,将整个身子投进了巷子里。巷子里,什么孔,什么圆都没有,黑乌乌的。走到中间,高青垒才看见一盏倒挂的灯悬在墙壁上,吊在和高青垒差不多高的位置,断断续续发着“咿呀咿呀”的声音。
高青垒和周运蓬跟着女人爬上了其中一栋楼。高青垒赶紧撑大了嘴巴和眼睛,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周边没有墙壁和窗的楼梯,像干涸的黑褐色树枝一样裸露。高青垒东张西望,又小心翼翼地踩在楼梯中间的位置。除了鞋底之外,他可不想自己触碰到这里的丝毫。虽然没有窗,楼梯还是有栏杆的——像阶梯长太大、太高了,就形成了栏杆。而且,楼梯靠外的那一侧,有积水。三四天前曾下过一次雨。但是,那以后,都是晴,且很干燥。高青垒估摸走着,如果下雨,甚至下暴雨的时候,上下这层楼梯,是不是也要撑伞穿雨鞋?
难怪,被朋友戏称是小导航的妈妈,也都不知道那幅照片在哪里。
楼梯有灯。在天花板上,灯似被白色的椭圆外壳抓住,才不会往下掉。灯发出的光,像临死老人说话的声音。高青垒高抬起头,魆地被它逗笑了,探出手想要和周运蓬分享——周运蓬的脸一点表情都没有,最前头的女人也无动于衷。高青垒只好赶紧召回手,用手遮住自己的嘴。
高青垒却仍旧依依不舍,回过头多看那灯几眼。平视角度下那老灯,还是很安静。高青垒忽的耷拉下嘴角。他怎么听到有多余的脚步声?
高青垒彻底控制不住了,两边的嘴角像掉在水里的救生圈一样,完全遏制不住地往上浮。女人忽然转过身子。高青垒赶紧捏着鼻子也往后转,把“按摩”两个字彻底驱出自己的眼珠子。
女人对着周运蓬和高青垒耸了耸肩,随即又转过身子,“啪啪”地大力敲响房门。高青垒顿时颤了一下身子。现在可是晚上十一点啊!高青垒紧张地东张西望。这一层周围还有十间左右的房间,门都严实实地关着。高青垒松开鼻子,呼了一口气。
女人对着门又喊了几句话,用的是方言,高青垒听不懂。但是周运蓬好像懂了,还用同样的方言跟女人说了几句话。
半晌,门忽然开了。一个和带他们来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但比前者高的女人从里面的木门里蹦出了自己的身子。猛地,房间里的女人戳着右手食指,又刺着左手食指,指着带他们来的女人,嘴里爆出一堆又一堆的方言。随即,带他们来的女人也开始复制了她的动作,两人对骂了好一会儿。
猛地,周运蓬右手伸进了外铁门的缝隙,“兹兹兹”打开了门。
高青垒目瞪口呆,瞅了瞅周运蓬,又瞅了瞅开得忒么大的铁门。这铁门的安全系数也太低了吧……
周运蓬随即猛地撞开两个女人,冲进了房间。高青垒一迈步——
“啊欠。”
高青垒摩挲着鼻子。手一放开鼻孔,那毒药似的香水味便杀过来。高青垒赶紧整个捏起自己的鼻子。高青垒瞄了眼前的两个女人一眼,又硬着头皮松开了手。高青垒自幼就接受着高素质的家庭教育,他们都说,这样很不礼貌。
“你干什么?!”
女主人连忙追上周运蓬,魆地却被后头的女人遮拦住了。两人又开始方言大战。
“呃——”高青垒吓了一跳,喉咙止不住叫了一声……他才刚走进门厅,怎么就到屋子的尽头了?
高青垒又捏了捏鼻子,墙边挂满的小招牌不得不闯进他的双眼。那一坨一坨的灯又来了——五彩的霓虹灯。高青垒叹了口气。不过,幸好,它们并不闪。高青垒咽了咽口水,赶紧往周运蓬的方向急走——那小招牌写满了双关语。高青垒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哒啷——”
高青垒被一只高跟鞋绊倒了。
那只鞋子摔得更重。高青垒赶忙蹲下身子,伸出手,想要把高跟鞋扶到原位——高跟鞋的鞋皮反光反得像一吨的油一样。而且,高跟鞋鞋跟贴着胶布。更重要的是,鞋底慢慢是灰尘和黏在里面的一根根头发。高青垒立即停下手,暗暗窥了她们一眼。她们还在吵。随即,高青垒又捏了捏鼻子,收回了手,站了起来,踏了一步半,站到周运蓬身旁。
梁强渠穿着衣服,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但是,衣衫不整。一个钱包也同样躺在床上,彻底敞开着,把《火影忍者》的外壳和漩涡鸣人的火色头发压在床上。
周运蓬拿起钱包。钱包并不是空空如也,里面还有一张梁强渠和他妈妈的合影。周运蓬转过身子,晃了晃手里的钱包。
女主人嗤之以鼻,翻了个白眼,眼睛翻得,上嘴唇也跟着翻,两个银色的门牙露了出来。
“警察!”
女主人的上嘴唇被吓了一跳,赶紧缩回嘴巴里。刹那,她抱起了头。带他们来的女人也抱起了头。高青垒见状,也把手举起,举到一半便又赶忙放下来——周运蓬没举。
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举着工作证走了进来,二话不说,铐住了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我什么都没干啊!”那个领着高青垒和周运蓬进来的女人说道。
“回警局再说。”
高青垒以为他会宣读米兰达警告——什么“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没有。他对着对讲机交代了这边的情况。然后,没有了。
“我什么都没干啊!我只是在家里!”女主人想要跪下来,但是被警察阻止了。
警察抖了抖嘴角,道:“他穿着校服,傻子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这可不是简单的卖淫,你们可别想被拘留几天就算了。”
“不干我事啊——”
“你们两个认识他吗?”警察直接忽略了她,看向周运蓬和高青垒,用头指了指床上的梁强渠。
“认识。”高青垒说罢,又点了点头。
周运蓬只是点了点头。
“他几岁?”
“12.”周运蓬说道。
“你!——”听罢,警察立马指着半伏在他身上、竭力让自己的膝盖压地的女主人,“猥亵儿童罪,可是有期徒刑!”
女主人彻底将自己的身子倒在警察身上。这下,警察却让开了。她的膝盖彻底扑到了地板上,“嘣。”
“我……我只是拿了……他他他钱包里的钱而已!”
警察“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那就又加多了一项罪名,盗窃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