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繁星点点。

微弱的星光下，数道矫捷的身影跳跃在陡峭的山崖上，不断地往上攀爬，好似几只猿猴攀登险峰。

“哗啦～”

突然，传出山石滚落的声音，紧跟着的就是哗哗的铁索抖动的声音。

有人赶忙问道：“怎么回事？”

有一人影答道：“没什么事，就是在下不小心将脚下的一块石头踩落了！”

最先说话的那个人影后者听到如此回答，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后者忙回道：“有劳主公费心，在下无碍！”

“诸位将军要小心，此处山崖太陡，想要爬上山顶，必须要抓紧这铁索慢慢攀缘才行。”这时，又有一个人影开口，提醒所有的人，听齐说话的语气，定是个向导。

这几个人影，正是董卓一行人。

昨夜董卓大军随盖勋进入陈仓，天色已晚，然而董卓军因为急于行军，并未用过晚饭，盖勋便在陈仓大宴董卓军，一尽地主之谊。

席宴间，董卓提出黄昏时分在马上遥望陈仓山，景色优美如画，提议早上共登陈仓山，呃，那个去看日出……

众人只道是董卓说笑戏言，并未当真，也都附和着答应了。

谁知夜间刚过四更，董卓便将一众人从被窝中拉了出来，董璜、皇甫坚寿、贾诩、卫觊，一个都不落下，甚至连盖勋，也被董卓叫上，盖勋无奈，叫上了姜叙，让他找了一个陈仓的老兵来当向导。

就这样，一行八骑趁着夜色出了城，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陈仓山下。

只是陈仓山太过险峻，山腰之上，到处都是陡崖峭壁、奇石怪木，险象迭生。山体道路崎岖，又无台阶，只有数条铁索自山顶垂下，游人若想上山，只能抓着铁索攀缘而上。

先前，便是身子骨最弱的贾诩一不小心，脚底滑了一下，将脚下一块山石踩落，这才引起董卓的发问。

因为带着几个文士，众人也就放缓了速度，缓缓的攀登上去。

等众人爬到山顶之时，天色灰蒙，黎明即将到来。一众武人还好，本就体魄健壮，依旧精神抖擞，此刻或坐或立。

而盖勋、贾诩、卫觊三个体质偏弱的文士，早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盖勋稍微好点，他虽是文士，却久在军旅，体魄自然比普通文人要强健许多，此刻他坐在一块石头一边喘息着，一边注视着屹立着山崖前的董卓。

卫觊坐在山顶的石块上，喘着粗气，毫无往日翩翩佳公子的潇洒风姿。

贾诩最甚，直接躺在一块巨石上面，毫无形象可言。

董卓就静静地站在山巅，注视着远方。

“啯啯啯……”

山下的陈仓城中，有鸡鸣声响起，东方的灰蒙之色变成了鱼肚白。雄鸡一声天下白，在这陈仓山上看得更甚。

过了会儿，东方的红日从地平线冉冉升起，映红了东边的天际。

天空渐渐地亮了起来，陈仓山上一切美景奇观尽在眼前清晰起来。

仙霞缭绕，紫气蒸腾，青峰翠秀，奇竹怪石，山在虚无缥缈间，人游流云飞雾中，宛若登临仙境一般。

“哇！这也太漂亮了吧，这简直就是天仙住的地方啊！”董璜看着眼前迷人的景像，沉不住气地叫唤起来。

“这山中不会真的有仙吧？”坐在一旁的卫觊问向充当导游的老兵，他休息了半天，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此时也不禁为这陈仓山中的美景所陶醉。

“肯定有的！”老兵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神情激动且又兴奋，“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陈仓山东接太华，西连吴岳，集天地之灵气，聚乾坤之造化，如此仙山，自然是有仙的！”

“真想见一见仙是什么样子的，尤其是天上的仙子，肯定会是美若天仙吧？”董璜一脸花痴地说道。

“哈哈哈……”董璜此话一出，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或许是这山中的灵气荡去所有人心中的杂念，让众人都卸下了心中所有的防备，回归到了人类最纯真质朴的一面，所有人都笑的那么亲切自然，毫不做作。

“天上的仙子美若天仙，少将军此言甚秒啊！”卫觊捂着自己的脸说道，却是他笑的眼泪花都出来了。

“天上的仙子，可不就是天仙么，少将军说得没错啊…唔…哈哈……”皇甫坚寿本来是想给董璜解围，只是说道后面，他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儿果然是天才，这么高深的问题都被你发现了，孺子可教也！”就连董卓也跟着起哄，打趣道。

“天才？此言何解？”姜叙问道。

“所谓天才么？自然是天生的怪才了！”贾诩一语道出真谛，言简意赅。

“哈哈哈……”众人再次爆发出哄笑声。

……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董卓站在高山之上，屹立绝顶，慨然叹道。

“董将军好文采！”姜叙闻言，由衷地赞道。

这时，卫觊灵光一闪，站起来看着众人，笑着道：“众位，在下有一个提议，咱们各自赋诗一首，以为助兴，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纷纷附和，表示同意。

董卓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精光。董卓知道，其实汉末时代并不流行才子佳人在山中聚会宴饮，吟诗作赋之类的娱乐活动，就连二十几年后，才高八斗、风流成性的才子曹植，也不过是在府中和一群文人畅谈宴饮，并未流传出名山游览聚会的佳话。

至于王羲之《兰亭序》中所描写的什么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少长咸集群贤毕至以及流觞曲水吟诗作赋的场景，那是在曹魏时期，竹林七贤所开创的，说白了就是这些人在官场上不得志，跑到山中聚会，脱离世俗，当一个世外高人。后来在晋朝为名士才子所喜，才发展出兰亭那样的盛会，这也就是后世所说的魏晋之风流了。

众人或是冥思苦想，或是淡定自然，不一会儿，所有人都作好了自己的诗篇，依次吟诵出来。

在董卓看来，众人的诗篇大同小异，如盖勋、卫觊等人，描写山中美景，董璜姜叙，则是绘画游玩之乐，总之，具是词藻华丽之风。

自汉朝司马相如以来，诗风开始偏向词藻华丽的方向发展，到后来变得浮夸虚无，建安年间，以曹操父子为代表的曹魏文士开始在曹操的影响下，渐渐地发展出了气魄雄浑、慷慨悲凉的建安文风。

众人吟诵作罢，只有董卓和那名陈仓老兵未发一言，老兵自然被众人忽略，直接叫嚷着让董卓作诗。

本来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董卓和带路的老兵最无才学，只是此董卓非彼董卓，自然今非昔比了。

先前董卓吟出杜甫《望岳》中的名句，这让众人颇为期待。

见众人叫嚷，董卓也不推辞，走到一块矗立的巨石前，直接拔出腰间虎啸玄铁剑，一剑将巨石的一面劈去，形成一面光滑的石壁，董卓当即持剑在石壁上银钩铁画，连贯自如，一气呵成。

众人纷纷上前，定睛看去，只见石壁上四十个大字，跃然其上。

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

二十抱此志，五十犹癯儒。

大散陈仓间，山川郁盘纡。

劲气钟义士，可与共壮图。

卫觊将石壁上的诗句反复读了数遍，怅然叹道：“主公之才，伯觎佩服。主公此诗，雄浑壮阔，豪气冲天，且又兼之清新自然，当开天下诗风也！”

盖勋看着董卓此诗，若有所思道：“董将军此诗何题？”

董卓略微思考一刻后，昂然道：“就叫作‘登陈仓山’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