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普诺斯闭上眼睛, 三秒后，他又睁开了眼。
他看到的场景和三秒前如出一辙。
依然是守在床头的哈迪斯，和播放着不可描述画面的电脑屏幕。
修普诺斯惊恐道：“我被困在梦里醒不过来了吗？！”
修普诺斯没有考虑, 对那种事一无所知的他，怎么会清晰梦到电脑里的内容。
他只知道，尊贵强大、沉默冷峻的冥王陛下, 是绝对不可能看这种一看就很不正经的东西的！
这必然不是现实。
所以他肯定还在梦里,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醒不过来了。
修普诺斯身为能操控梦境和睡眠的睡神, 几乎不会发生困在梦中无法苏醒的情况。如果有, 那只能说明是他自己潜意识不愿醒来。
什么情况下会不愿从梦中苏醒？
那当然是在做美梦的时候。
修普诺斯冷静思索。他做的一重梦境，是和冥王陛下在元宵灯会一起游玩, 他们在灯火阑珊处接吻，他被吻得面红耳赤，心如擂鼓。
他以为那是一场噩梦, 因为他要等的本来是弟弟塔纳托斯，最后出现的却是冥王陛下，这在他意料之外，何况冥王陛下还, 还强吻了他……这对修普诺斯是极大的精神冲击！他能不受惊吓么！
可他是睡神。
睡神是不会不由自主做噩梦的。
他的梦境, 反应了他的潜意识。
塔纳托斯告诉他，华夏的元宵节在古时代表情人节。
在他的潜意识里, 情人节出现的应该是冥王陛下, 而不是塔纳托斯……
所以, 不是冥王陛下唐突了他，是他在梦里肖想冥王陛下，幻想和冥王陛下接吻, 甚至，甚至去酒店睡到同一张床上。
入梦前冥王陛下和他说，情侣在床上可以做睡觉以外的事情，修普诺斯不知道那是什么事情，但就是想和冥王陛下试一试。
因为那样，就能证明他和冥王陛下是情侣了。
当然，因为知识的匮乏，这场梦并没有做下去。
所以梦境画面跳转，现在他正处于二重梦境里。
他回到了公寓，躺在公寓床上，被迫接收着新知识。
……他是铁了心想把事情做到底吗？
按理说，修普诺斯无法梦到他不知道的事。但现在心乱如麻的修普诺斯完全忽略了这一点，他在深深忏悔，自己竟然在梦中想要亵渎冥王陛下。
修普诺斯有点茫然地垂眸，他对冥王陛下的喜欢已经强烈到这个地步了吗？才会有这种不堪的潜意识，塑造这种羞耻的梦境……
他其实清楚自己是喜欢冥王陛下的。
冥王陛下对他们兄弟俩都很好，在冥界永恒的黑暗孤寂中，塔纳托斯和哈迪斯是唯二陪伴他的神。塔纳托斯是他弟弟，性格又很自闭，修普诺斯自觉有兄长照顾弟弟的责任，而忍不住将依恋这种情绪寄托于他的主神哈迪斯。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等他察觉到的时候，他就不敢和冥王陛下说太多话了，尽管他是个话唠，但一和冥王陛下说几句话，看到冥王陛下的眼神就要脸红结巴，实在太容易被看出来了。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修普诺斯都和弟弟更亲近，有什么话都讲给塔纳托斯听，却又故意当着哈迪斯的面，眼角余光偶尔瞥到旁听的哈迪斯，就赶紧收回视线，没去注意哈迪斯勾起的唇角。
在修普诺斯心里，哈迪斯威严，冷漠，没有感情。哈迪斯情绪内敛得像深沉的大地，修普诺斯从来看不穿他。他是个很好的上司，或许也是个很好的朋友，但喜爱这种情绪是不可能出现在哈迪斯身上的。
冥王陛下是他的上司，他是冥王陛下的从神，这是他们之间始终横隔着的距离。塔纳托斯不通人情世故，对冥王反而没有太多敬畏。反倒是更能融于世俗的修普诺斯，还遵从着等级差异间的泾渭分明。
而且冥王陛下看起来对恋爱毫无兴趣，当初连爱与美之神维纳斯的引诱都无动于衷，更不可能喜欢他了……
修普诺斯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好好的，却没想到还能从潜意识里流露出来，把他困在这样一场梦境里。
也许这已经形成他的心魔执念。
想要破除梦境，那就……在梦里把执念完成？
梦境总是在最美好的时候醒来。
醒后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反正是他自己的梦，只有他自己知晓……
修普诺斯眼神坚定下来。
哈迪斯看着修普诺斯神色变来变去，也不知道最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哈迪斯也是没反应过来。他被波塞冬发来的那些东西震撼到，没想到修普诺斯会醒过来，被撞破现场，本身也有点尴尬。
谁知修普诺斯会说出那样一段话。
修普诺斯梦到他了？
还梦到他……强吻了他？
哈迪斯想起修普诺斯刚睡着时含笑的睡颜，所以他那会儿那么开心，不是梦到塔纳托斯，而是梦到和他在一起……
维纳斯说，他们之间有爱情的味道，双方都有。
哈迪斯微不可察地弯起唇角。
被巨大的喜悦砸中，以至于他都不觉得现在的场面有多尴尬了。
没等他告诉修普诺斯这不是梦，修普诺斯却又自欺欺人地躺了回去，再睁眼时整个神都有哪里不一样了，仿佛想通了什么。
想通这是现实不是梦了？哈迪斯还有一点忐忑。
修普诺斯看着电脑，深吸一口气，心道，破梦第一步，先学好知识。
哈迪斯：“……修普诺斯？”
修普诺斯严肃地盯着电脑：“别打扰我学习！”
梦里的冥王陛下而已……就不用讲究尊卑了。
哈迪斯被呛得无言以对。他想过怎么对修普诺斯解释他为什么会看这个，并且已经做好把锅都推到波塞冬头上的准备。没想到修普诺斯一句都不问，跟着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他对感情向来迟钝，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想来想去，也只得把目光转向电脑。
黑发神祇与金发少年都沉默地看着电脑，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一脸严肃，仿佛正在播放的是什么国际新闻而不是爱情教育。场面十分诡异。
修普诺斯学习能力也很强，他弟弟是个天才，他也不差到哪儿去，看了几分钟，就大概有所了解。他转过头，定定地打量哈迪斯的侧脸，毫无征兆地扑过去吻他的嘴唇。
哈迪斯瞳孔一缩，没想到修普诺斯会是个行动派。
修普诺斯的吻很笨拙，哈迪斯也同样毫无经验，几乎是被动地感受着少年生涩的吻技。
……很软很甜。
甘甜柔软的滋味让哈迪斯想推开的手停止。
他并不习惯这种接触，可也舍不得拒绝。
修普诺斯很紧张，就算梦里也一样，毕竟他面对的是冥王陛下。
他是在以下犯上。
但反正也没人知道，冥王陛下更不会知道。
修普诺斯解开哈迪斯的纽扣。冥王的身体因为常年待在不见天日的地底显得异常苍白，可身材很好，八块腹肌一块儿也没少，摸上去非常硬实。
他动作没停，很快摸上哈迪斯腰间的皮带。
哈迪斯攥住修普诺斯的手腕，声音发紧：“修普诺斯……”
他觉得这发展太快了。在他的设想里，他们应该先坦明心意，再发展成恋人关系，举办一场像阎罗塔纳托斯那样盛大的婚礼，最后再水到渠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一步到位。
“冥王陛下……”修普诺斯金色的眼睛注视着哈迪斯，“我可以叫您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
“我喜欢冥王陛下。”修普诺斯眨了眨眼睛，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哈迪斯。”
“不想站在你的身后看着你的背影。”
“我想和你做情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但是我不知道哈迪斯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和他的下属发展出另一种关系……”
“我爱你，你也爱我吗？”修普诺斯像在问哈迪斯，又像在问自己。他以为这是个梦，眼前的哈迪斯是无法代替真正的哈迪斯做出回答的，所以他其实是在自问。
他不确定现实里的哈迪斯会给出怎样的答案。在现实里，他大概也根本不敢问出这样的问题吧。
哈迪斯一瞬间想到波塞冬那句话——喜欢就说出来，相爱就直接上床，这还需要教吗？
……不得不说，波塞冬那种看上就直接下手的风格，有时候真的能省去很多周折。
哈迪斯垂眼，倏然抽走自己的腰带，反客为主。
“我愿意。”
“我也爱你。”
修普诺斯笑起来。
真好啊，这个回答。
果然只有梦里才能这么如愿以偿。
……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修普诺斯失神地睁开眼，偏过头看着窗外的阳光。
出太阳了啊。
他是睡了一天一夜吗？
破梦果然很累，尤其是那种梦境……想到梦里发生的一切，修普诺斯又有点克制不住的脸红心跳。
当了这么多年睡神，头一次知道他的神职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那真是个美梦。不止是做了那种大胆的事，而且梦里的冥王陛下说也喜欢他。这真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失落。
梦境结束，回归现实。
一切又倒退回原点。
修普诺斯掀开被子，看到自己腿上的红点，有点错愕。
被蚊子咬了吗？
普通的蚊子怎么可能咬破神的躯体？
他迅速扫视全身，发现这样的痕迹还有很多。
修普诺斯：“？？？”
梦境照进现实？
正呆愣间，门突然被打开，修普诺斯立刻把被子盖上裹紧自己，不让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冥王陛下？”修普诺斯愣愣道，“您来喊我起床吗？”
一出声他就呆住，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哑？梦靥后遗症吗？
哈迪斯递给修普诺斯一杯温水：“润润嗓。”
“……噢，谢谢冥王陛下。”修普诺斯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
冥王陛下怎么知道他嗓子哑了？还是单纯大早上过来给他送水喝？
哈迪斯看着他喝水：“不是说了可以喊我名字？”
修普诺斯懵懵地抬头，嘴里还含着水。
哈迪斯声音平静，细看耳朵却有些红：“昨晚，你问我能不能喊我名字。”
“愿不愿意发展出下属以外的关系。”
“我同意了。”
“我照顾自己的男朋友，不需要对我说谢谢。”
修普诺斯眼睛越瞪越大，忘了嘴里还含着水，咽了口唾沫。
然后剧烈地呛咳起来。
“咳咳咳！！！”
哈迪斯赶紧拍他的后背。
修普诺斯还是无法冷静：“昨晚那不是个梦吗？”
还是说他现在还没醒？这是三重梦境？这个梦也太复杂了！
“梦？”哈迪斯一怔，随即想到什么，神色微沉，“你以为那是个梦？”
“难，难道不是吗？”
哈迪斯抿唇，突然抬手敲了下修普诺斯的额头，力道不重，响声清脆。
修普诺斯捂住微微发疼的额头，不敢相信现实。
真的不是梦？
那他都干了什么！那些丢脸的事都被冥王陛下看到了！他不活了！
这就去求死神弟弟给他一个了断。
“对，对不起冥王陛下！”修普诺斯惶恐道，“我真的以为那只是梦，不是有意冒犯您，我对您真的没有那个想法！”
他从没想在现实里来真的啊！！！
“哦。”哈迪斯平静道，“所以你把我当成梦中情人，和我约会，幻想我强吻你，做你春梦对象，但你对我毫无想法。”
修普诺斯：“……”
哈迪斯垂眸：“睡神。”
修普诺斯一个激灵：“属下在！”
都称呼神职了，这一般是冥王陛下有很重要的事要吩咐的时候才会唤的。
哈迪斯认真望着他：“我理当对你负责，迎娶你做我的冥后。”
修普诺斯茫然地“啊”了一声，低声道：“冥王陛下，希腊神系不需要为发生关系负责……”
“你以为那是梦，我还清醒。”哈迪斯不悦道，“你觉得我是宙斯那种见到谁都会上床的神？会荒唐到对自己的下属下手？”
“当然不是！”冥王陛下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甩宙斯十座奥林匹斯山！
“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责任，不是因为愧疚，只是因为我喜欢你。”哈迪斯陈述道，“如果你愿意，我会立刻筹备婚礼。如果你完全不愿意，可以给自己施个催眠忘记昨晚，我就相信你是真的毫无想法，也会和你保持原来的距离。如果你只是不想太快和我结婚，我可以先追你和你恋爱。”
修普诺斯：“……”
忘记昨晚保持距离什么的，傻子才这么选。这选项摆明了只有结婚和恋爱。
修普诺斯想了半天，别过头偷偷弯起唇，别扭道：“恋，恋爱吧。”
他没有理由拒绝，只是觉得很不真实。
哈迪斯不会说动人的情话，只会很直白又真诚地询问：“那现在，我可以亲吻我的男朋友么？”
修普诺斯话都不会说了，呆呆点了下头。
哈迪斯凑过来，低头，轻轻吻了修普诺斯刚被敲过的额头。
疼痛与亲吻，都是极度真实的触觉。
修普诺斯缓慢地颤了一下眼睫，随即闭上眼。
他能赐予自己美梦，但哈迪斯可以赐予他美梦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