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陈青云又带着陈文杰来到小院里和陈青莲见面。
陈文杰和陈青莲商量,他是否可以在下次见到乾隆的时候,先用言语试探一下乾隆对白莲教的看法,还有对陈青莲的思念之情到底有多深,值不值得他们冒险把陈青莲的事情告诉他。
陈青莲也在计划着,要如何找到借口,把白莲教的人调离京城,他们跟了她这么多年,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就让他们身陷险境。
要说乾隆还不知道陈文杰的身份,她当然可以带着陈文杰一起回十全县隐居,但是如今陈文杰在乾隆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行事就没那么方便了。陈青莲很清楚,一个帝王是不可能让自己的骨血――尤其是儿子流落在外的,否则大明朱三太子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而且,白莲教若是知道陈文杰的身世,凭他一半汉人的血脉,他们必定会打着推举陈文杰为帝的旗号来谋反。不论成与不成,陈文杰绝对没有好的下场。
三人正在屋中商议,时刻从窗户缝隙中透过院墙的破洞观察外面的陈青莲,忽然发现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人,那人虽一身富商打扮,却毫无商贾气质,反而一身贵气,与这个破败的胡同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陈青莲的眼眶忍不住泛红,那个人,她曾经深爱过、痛恨过,如今发现是误会,却是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心情复杂得很。
陈青云和陈文杰发现了陈青莲的异状,一同向外看去,均不由得低呼:“皇上?他怎么会来这里?”
说完,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骇然。乾隆会知道这个地方,甚至跟过来,必然是他们自己露了破绽,如今他们还不知乾隆的想法,哪里就敢贸贸然让陈青莲和乾隆相见?毕竟谁会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人有遭遇不测的可能?
“娘,你快躲起来!”陈文杰忙把陈青莲往里推,可是这屋子简陋得很,他们也没人住这里,除了桌椅是完整干净的,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摆设,要躲藏,却也是没有地方可躲的。
正当三人有些慌乱的时候,院门外已经传来清莲沉稳的声音:“清莲,朕知道你在里面,给朕开门吧。”
听到乾隆的声音,倒是陈青莲首先镇定下来,道:“大哥,去开门吧。”
“可是……”陈青云有些害怕担心。
陈青莲苦笑一声,道:“他既然都自称‘朕’了,这周围必定已经叫他的人给控制住了,躲也无处躲,逃也无处逃,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见他一见,是好是歹,我也认了。”到底是她太大意了,只顾着沉浸在儿子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却忘了周遭的危机。
陈青云开了门,乾隆带着吴书来、杭庆和杭丰走了进来。若是以前,得见红颜知己,乾隆必然是要孤身一人进门的,可如今,对陈青莲有了防备,他便不愿意以身试险了。
陈青云内心有着对皇帝天生的恐惧,乾隆进了门,他便抖抖索索不敢再多言语。
陈文杰对乾隆倒是没什么畏惧感,一来是天性如此,二来也是乾隆这些年对他放纵得很,几乎没对他黑过脸。所以,陈文杰只是草草行过礼,便护在了陈青莲的身前,拿戒备的眼神盯着乾隆看。
乾隆眼神深邃地看向陈文杰身后的陈青莲,发现这个女子,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差了很多。以前的她,天真单纯,笑容甜美羞涩,绝不是如今英气勃勃的样子。乾隆甚至不由自主地拿夏雨荷和陈青莲相比较,原本的她们其实是一般的模样,娇怯柔弱,小鸟依人。而论年纪,倒还是夏雨荷要大一些,但是岁月不曾在夏雨荷的身上留下痕迹,而陈青莲,也许是生活颠簸、习武辛苦,更也许是丧子之痛多年的折磨,她的外貌看起来要比她的真实年纪更大一些。
乾隆看着陈青莲,陈青莲也在看着乾隆,目光比乾隆的更要复杂十倍,乾隆毕竟是她唯一爱过的男人,又错恨了十几年,如今见了,心里其实混乱得紧,半晌也不过吐出一声叹息:“你来了?”
“青莲,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乾隆的话,一半真心,一半试探。
乾隆的话,勾起了陈青莲满腹的心酸委屈。如果当年乾隆的人来得早一些,如果乾隆没有被太后蒙蔽,她是不是能够和心爱的男人一起,呵护他们的孩子一同长大?是不是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进退维谷?
陈青莲惨笑:“好?你觉得我会过得好吗?未婚生子,遭人唾弃,被人追杀,连儿子都失散了,我一度以为他死了,若非要找你报仇,我当时就跟了他去了。到了今天,你居然还要问我过得好不好?”
乾隆叹息一声,道:“是朕不好,委屈你和文杰了。如今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以后,朕都会弥补你的。”
弥补?陈青莲恍惚,她逝去的青春,她经历的痛苦,要怎么样去弥补?这些年来,她是靠着报仇的信念一路走过来的,从一个无知的少女,到如今身怀高强武功,这其中究竟经历了多少的苦难,乾隆又怎么会知道?
如今即便发现那恨意是误会,陈青莲也做不到完全地消除芥蒂,可是那恨却也已经悄悄放下,再也无法对乾隆动起杀心。
“如果你真的觉得亏欠了我,那么可不可以放我们母子离开?让我和文杰回十全县隐居吧,至少在那里,我可以得到宁静的生活。”陈青莲到底还是有些幽怨的,如今他们的身份阴差阳错,是绝不可能再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的了,倒不如离开他,让彼此保留一份安宁,也免得牵扯出白莲教的众人,给他们带去灾难。不论是白莲教还是乾隆,谁伤了,都会让她觉得愧疚。
“不行。”乾隆想也不想地拒绝了,陈文杰的身份那么特殊,他是断然不会放他离开他的控制的。
陈青莲虽然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但到底还是忍不住失望,一时伤心失神。
“皇上,”陈文杰见陈青莲伤心,忍不住开口,“我要跟我娘和我爹回十全县!”
“你娘和你爹?”乾隆的脸色变了一下,他的思维拐了个弯,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永琪和小燕子,那两人,也曾经是兄妹,会不会陈青云和陈青莲同样不是亲兄妹?乾隆想着,看着陈文杰和陈青云,居然发现他们长得那么相像。其实外甥肖舅,陈文杰和陈青云长相相仿,再正常不过,可是在乾隆的疑心里,这却成了一大疑点。不得不说,乾隆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了。
陈文杰虽然知道乾隆才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把他养大的是陈青云,对他最好的人是陈青云,这称呼一时半会地,还真的改不过来。
乾隆阴郁地皱起了眉头,看向陈文杰的眼神也有些不善,但是其他几人压根就不会想到乾隆的想法会那么地匪夷所思,也就没有在意他的异常。
“你的事情,朕自有安排,”乾隆看着陈文杰道,“由不得你任性。”
乾隆的态度一下子生硬且强硬,让其他三人有些错愕,也有些不满。
尤其是陈文杰,眉头一竖,冲上前一步怒道:“凭什么呀?就算您是皇上,也不能限制别人的自由吧?我又不是你的囚犯,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是什么爹呀?没养育过他,倒想操纵他了,他才不干,反正他们父子又没正式相认过,他完全可以当没这回事。
乾隆眉头一皱,眼底的冷光一窜而过,他是皇帝,没人可以这样驳斥他的话,以前宠着陈文杰,倒是觉得他这般不怕他的性子十分可爱,可如今却只觉陈文杰不将他放在眼里,十分可恼。
发现乾隆动了怒的是陈青云,他和陈青莲、陈文杰的有恃无恐不同,他很害怕乾隆,因为陈文杰叫他爹,所以乾隆往往没有好脸色给陈青云,这使得他对乾隆的脸色变化十分敏感。
陈青云连忙上前,谄媚地对乾隆道:“皇……皇上,您请上座,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谈,慢慢谈。”
乾隆瞥了陈青云一眼,上前坐下,陈青云连忙殷勤地给他上茶。
乾隆嫌恶地看了茶盏一眼,没有接,陈青云讪笑着放下茶盏,连连对陈文杰使眼色。
陈文杰不清不愿地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异变突生。
房间角落里的一块地板突然炸开,几条人影相继窜出,毫不犹豫地提剑奔乾隆而来。
“莲儿?”陈青莲失声叫道。来人虽然都是黑衣蒙面,但是看身姿、看剑法,她一眼便认出为首的正是徐莲。
徐莲和其他人在地道里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她最靠近地面,乾隆等人的谈话她也全部听到了,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是她知道,这次将是她最有可能刺杀成功的机会,绝对不容错过。
她按捺着自己躁动的心,等着机会,务必要一击即中。直到陈青云让乾隆坐下,徐莲终于确定了乾隆的方位――以乾隆的身份,坐的必然是上首的那个座位,她曾经进屋查探过,直到那座位在哪,所以才在突然暴起发难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乾隆。
乾隆因早就排查过这里,也安排了人马守在周围,断然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行刺他,一时也有些反应不及。
徐莲来得太快,杭庆等人都来不及阻止,纷纷变了脸色。
乾隆条件反射地捞起眼前的人挡住了自己,徐莲一见,慌忙想要变招,可她务求一击即中,剑势太猛,只来得及将剑锋错开些许,但仍然刺入了陈文杰的腹部。
陈文杰刚走到乾隆身前,什么都不知道,就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愣愣地看着透腹而出的剑尖,顿时傻了眼。
乾隆也是一愣,他似乎也是不敢相信,他居然拿陈文杰挡了剑。这一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片刻的失神。还是杭庆和杭丰反应最快,立刻上前与徐莲等人缠斗到了一处。
徐莲收了剑,和杭庆、杭丰斗在一起,又因为伤了陈文杰,有些慌神,一时便落了下风。
屋子本身并不大,跟着徐莲一同窜出来的白莲教人被杭庆和杭丰阻挡,根本施展不开,更别提接近乾隆了。
乾隆僵硬地将陈文杰轻轻放倒在地,一时也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
“文杰!”陈青云和陈青莲两人连忙扑上前,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向乾隆的眼神,很快就从不敢置信变成了刻骨的恨意。
“娘……我好疼。”陈文杰疼得厉害,恨不得满地打滚,“我是不是要死了?”剑锋透体而出,血流得极快,陈青云拿手堵都堵不住。
“乾隆!”陈青莲凶狠又绝望地看着乾隆,她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个男人,她是迷了心才会想要原谅这个男人,她……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陈青莲的剑原本就放在桌子上,当下“锵”的一声抽出剑来,就朝乾隆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