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村庄中,一位中年妇人蹲在荷塘边,就着不亮的月光浣洗衣裳,洗干净后忍不住锤了锤腰身,随后端着木盆回到某间不大的宅院内。
白日里在城里卖字画,没功夫做家务,傍晚赶回家后又得做饭,伺候完一家老小之后,才有功夫浣洗衣裳呐。
将衣裳都晾晒好之后,妇人才终于闲下来回到房内。
来到房中,看着这陈旧的屋子,以及自己粗糙的双手,似是想到什么,妇人不由得长叹一声,心中似有说不出的悔意。
听到她的叹气声,房内半躺在床榻上不解地开口问道,“娘子,怎么了?有什么事值得你唉声叹气的。”
“夫君可还记得慕青云、石睿英?”妇人转头看着那壮汉问道。
“知道,她们之前是与你一般的女文人,那慕青云头些年投奔东宁路去了,石瑞云去年也丢下齐家父子去了那边,”汉子回道。
说到这,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愤愤不平地道,“这齐石氏也真是不守妇德,竟行那抛家弃子之事,合该遭人唾弃,将来在九泉之下,有何面目面见齐家列祖列宗啊!可怜的齐家父子...”
说着说着,壮汉便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看着嘀嘀咕咕地怒骂着他人的丈夫,妇人又是叹了口气,又颇为羡慕地道,“那石瑞云去年考中了举人,得了个县丞的职位呢”
“啥?举人?县丞?”原本还在咒骂的壮汉一听此话瞬时便顿在了那里。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说她,这个抛夫弃子的齐石氏考中了举人?”
“是的,”妇人郑重地点点头。
壮汉忍不住再问,“那,那县丞就是县令之下的那八品官的县丞?”
“嗯,”妇人仍是点头。
“她,她,论才华,她也不比你好吧?”似是想到了什么,壮汉看着妇人问道。
“唉,”回应他的只有妇人的一声轻叹。
随后,在他还没回过神时,妇人接着道,“还有那慕青云。”
壮僵硬着脸问,“她又是考中了什么?难不成也考上了举人,当了县丞?”
没这么巧吧?
“她?她更了不得啊!”
“怎么了不得?难不成还直接当县令?”
还更厉害呢!
妇人微仰着头闭了闭眼,随后才挣开双眼,心中是万分的艳羡。
“她在去的头一年县试时便得了案首,乡试时又是解元,直接被任命为县令,在今年的会试中又一举夺魁,将会元收入囊中,从县令升为一府太守了。”
如果是县令还是一个县的父母官,那太守,可是掌管着一个府啊!管着上百万人呢。
这下,怕是要名扬天下了吧?
有史以来第一个女会元呐!
接连不断的消息,直接吓懵了壮汉。
许久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呆愣愣地看着满脸遗憾的妻子。
看着她脸上的失落,他心中不由得想到,如果,如果他当初同意她的提议,全家一起投奔东宁路,那她是不是至少也能考中举人,当上县丞,甚至是更高的官呢?
举人啊!已经是一个县里的大人物了。
到时,他的儿子们就是官老爷之子,他是举人的丈夫、县丞的丈夫,他们一家都能住进县衙,周围所有人看到他们都要毕恭毕敬的。
而她也不需要天天去码头抗麻袋,抗得肩膀麻木,腿脚天天喊疼...
可是,可是,再多的如果也只是如果而已。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只是,想着想着,那双眼又是一亮,不由得看向妻子。
“娘子,过去是我的短视耽误了你,不如,咱们也去投奔东宁路,争取让你参加下一年的科考怎么样?
那齐石氏都能考中举人,没道理你考不上啊!说不定咱还能考上更好的呢,像慕青云一样,当县令、当太守,考案首、考解元、会元,到时候我们就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再也不用为了每日的生计奔波...”
壮汉越说越期待,仿佛自己的好日子即将来临,想象着自己每日吃着山珍海味,被人伺候着叫大人的画面。
更远的程氏女院内,欢呼声也不断响起。
“姐妹们,秀兰姐得了会考第四呢,还有,还有婉涵姐第十三名,若玲姐十九。”
“咱们书院出了三位进士啊!”
“五位县令呢,太强了。”
“还有好多官职呢,让我数数...”
“太了不起了。”
“那个慕青云才是真的牛呢,次次头名,要不是没有殿试,她这是要把大小三元全都包圆了啊!”
“咱们要不要也去试试?”
“我也正有此意。”
。。。
像以上这种情况的,大楚各地似乎都有发生。
甚至还有这些人的亲眷们,都在想要不要去投奔东宁路。
受此诱惑,不少自觉有才华的女子便也是蠢蠢欲动,而原本限制她们的亲眷们也跟着动摇。
因为这诱惑太大、太大了。
而这些新进进士们的答卷,甚至是往届那些解元们、案首们、出彩的举人、秀才的答卷与他们的信息也都呈现在不少人案头,或是被那些文人拿来观摩。
有人不屑、有人觉得是他人代笔,也有人对这些佩服不已,觉得这些人不负这功名,也感慨东宁路科考的水平不低。
年年考秀才、考举人,还能有这般的质量,当真是了不得啊!
那连得头名的新晋太守,也就是这一届的会元——慕青云。
才二十出头便考上次名,得了县令位的黄静宜。
以及少见的六品县令李苏雁。
还有更多更多才华横溢的女子。
天下能有这么多女子有这般的才华吗?
他们从前是不信的,现在却不得不信啊。
一些文人、一些家族,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自家那些看起来似乎颇为聪慧的女子。
当然,当东宁道发生的这一切都传到林建元的御案上,成为金銮殿上众人的话题时,这位越来越容易暴怒的老人更是龙颜大怒。
该死的东宁路,该死的苏宁静,该死的叛贼。
这些词儿不断出现在他口中,他心中,让他每每想起都是怒从心中来,一股火气无处发,只能发泄在这些文武百官、这些宫女太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