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三)
王梓拉着简白的手走进她的家。
她拉起窗帘,打开了窗户。
风迎面而来,盈满房间,撩起旁边的洁白窗帘,吹散化学药品刺鼻的味道。
房间装修完毕后就交工了,王梓只来看过一次,家具整齐地摆放在房间的角落,没有人去动过它们,它们暂新的身体上没有留下过主人的温度,房间太新,像电视里做广告的样品房。
沙发的颜色是木黄色,足够大足够温暖,能坐着看电视也能躺着休息,前面的茶几是木头的,还没来得及摆放饰品,上面应该放一叠平时要看的杂志,再放一盆水养植物。杂志是随意翻开的,水养植物被水滋养的干干净净。
电视墙两边的架子上也是空的,王梓的音乐碟子和各种书籍都还装在箱子里放在地上。
好几个大箱子叠在一起,连拆封都没有拆开过。
简白站在客厅中间转了一圈,她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这边的摆设是什么样子的,这就是她想得到的家。
王梓想她应该看够了客厅,就带着她到别的地方去,往里面走去,过道一边是凹进去的,摆放着一张古旧的红木小柜子,连翻修都没有翻修过,上面的红漆半褪,铜制的小锁上的图案被磨掉了,柜子上面摆放着一个瓷质花瓶,还来不及在里面插上花。
简白设计的时候并没有这一块,她还来不及想到那么细,但是王梓却给了她一个惊喜。
墙上挂着色彩淡雅意境深远的画,画中的景与人都是平静的,波澜不兴,坐看云卷云舒,这份淡雅会让人变得舒服起来。
走到这边用的颜色是温暖的,灯光,地板,甚至是墙面的颜色都给人平静。
卧室的门是日式拉门,门上糊的是淡雅的水墨画。
王梓说:“我选中设计师作品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卧室的设计。她的作品充满了灵性,带给人家的温暖。别的设计师都在为别人设计房子,唯有他才是在为自己画房子。”
那个人就是她自己。简白在听到王梓对自己的评价的时候激动万分。
她没想到自己能得到一个人的首肯,甚至会被她变成梦想,尤其是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爱人,这个梦想里面包括了自己。
拉门拉动时候轱辘转动,声音轻微,却撞进心中。
里面封闭的世界被打开,展现在她们面前。
房间的空间是最宽敞的,欧式大床摆放在中间,巨大的床像一艘大床,能载着人在梦的海洋里飘荡。
床上华丽的帘子卷起,金黄色流苏垂下。
卧室的一面都是窗户,床边几步远就是飘窗,上面应该放一张小茶几,两个蒲团,泡一杯茶,慢慢品味一个下午。
“这里就是我的新家。我失恋了以后就把这里装修了一遍,把过去全部抹去,像不像一个人的重生,在原有基础上焕然一新,既然房子重生了,那你就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客人,你愿意拿另外一把钥匙吗?”王梓握着简白的手,对她说。
自己的家不再会寂寞了,会有一个新的主人过来。
也该把果果接回来了。应该告诉简白,她养了一只猫,那只猫是被她宠坏的王子。
不知道果果会不会喜欢简白。
“我愿意。”简白的眼睛再度湿润,今天她从王梓那里得到的感动那么多,多到溢出了她的身体,化作眼泪,一直在流。
又哭了,她何尝愿意在王梓面前哭泣,这样会让她认为自己是一个幼稚的女人,偏偏自己控制不住眼睛……只能怪王梓总在不经意间感动她。
王梓用拇指拭去她的眼泪,简白晶莹的眼泪像一颗水晶,在她指尖消失。
简白眨眨眼,通红的眼睛下那块皮肤也是红红的,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透,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王梓说:“你真会哭。”
“我知道我不够成熟,我以前都不是这样的。”简白解释道。
她才不愿意让王梓误解自己。
“这样很可爱。”王梓轻笑着说。
“别对我说可爱这个词,我都已经快三十了,搞的我好像一个小孩子。”
“小白,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孩子。”王梓说。
她说完,简白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王梓的成熟来自年华的慷慨,而自己却永远也无法变成她这样,她二十六岁却依旧稚嫩,不像王梓这般能干。所以王梓看她如看孩子是理所当然的吧。
只是简白不喜欢被王梓看清,就好像自己一无是处。
王梓撩开她的刘海,将她低垂的脸抬起,说:“我说你在我眼里是一个孩子,是因为我想好好宠你,并没有别的意思。”
“你没有嫌弃我幼稚?”简白闷声说。
王梓微笑着说:“那你有没有嫌弃我比你老?”
“没有。”简白快速否认,她怎么会嫌弃王梓老,恰恰相反,她羡慕王梓的历练,这是她自卑的地方。
岁月给了王梓沉稳,让她变成一个明白道理的女人,养出了她的气质,使得她变成浮生中一朵青莲。
简白该感谢王梓的年纪,心中只有仰慕,而非嫌弃。
“你很好,我对你无可挑剔。否则我也不会爱上你,简白,你不认为你很好吗?”
“我不好。”简白以为王梓只是在骗她。
没有人是完美的,简白明白自己的懦弱,这是她永远无法根除的弱点,王梓的话,只是为了安慰她,让她开心。
王梓说:“我之前一句说过,你是无可挑剔的,我才会爱上你。”
有时候,说的话再甜腻都不会过分,情到浓时,口中含着爱情这块糖,已经掩盖了别的甜味。
新家要住进来还需要整理,王梓一面叫人把寄放在别处的东西搬回来,一面是整理已经搬进来的东西。
放在客厅里的几个纸箱都密封着,要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摆放好,因为唯有挤得满满的才算是一个家,否则只是一个华丽的空壳子。
简白来王梓家里,就带着一个箱子,另外就是她这个人。其余的她都没有带,也不需要带什么。她回想自己的行为,像是私奔,一场秘而不宣的逃亡。
没有悲情的背影音乐也没有腥风血雨,她悄无声息地坐着王梓的车来到她的世界里。这不是私奔是什么。
简白站在浴室中,把她自己的保养品和化妆品放到王梓的旁边。
王梓用的东西很少很简单,一系列的都是香奈儿的,永恒的黑色,褪去浮躁。
一样样东西摆放上去,紧紧挨着王梓的。
简白走到客厅,看到王梓在整理她的书籍和音乐碟,好奇地走到她的身边,看到王梓正拿着一本书失神。
王梓以为自己已经把许如斯的东西都清理了出去,没想到还有东西留了下来。
在书中间夹着一张快照,照片拍了好几年,一时想不起是哪年的夏天拍的,加上那天阳光也很大,以至于照片糊了一大片,照片上的许如斯穿着白色t恤衫,手里拿着冰激凌,爬到了滑梯上,她的手张开,像在飞翔。她的背后是一片碧蓝的天空。
许如斯短发飞扬,年轻的脸庞带着稚气,青春放肆,无忧无虑。
那时候拍了好几叠照片,回来以后没有想过要好好保护于是陆陆续续地丢掉了。
简白站在她身边很久,静静看着她。
王梓回过神才注意到她过来,抬起头对她说:“东西放好了吗?”
“东西不多,不用花多少时间去整理。姐,你在看什么东西?”简白其实早就看到照片上的人,只是没有说破。
“以前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的。”王梓把照片递给她,说:“以前都是我帮她拍照片,跟在她的身后,从来没有想过给自己留一张。如果有拍下一张也许可以让你看看当年我的样子。”
“姐,这里有你。”简白惊讶地说。
她指着许如斯旁边巨大的反光镜给王梓看,反光镜里有一个人手里拿着相机。
那是王梓从来没有注意过的,大概从前她的眼里只看着一个人所以不曾看过自己。
“把照片扔了吧。”王梓继续低头整理。
简白说:“我把你剪出来。”说着就去找剪刀。
王梓把书放进书柜里,直到把书柜都摆满,剩下就是整理碟子。
她攒了十几年的音乐碟,到现在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张,尽管现在mp3已经淘汰了cd,但是王梓还是留着它们,在自己家里留一个地方给它们。
简白做她的帮手,把它们放进去。
很快事情就做完了,新家不再空旷冷清,有了主人的痕迹,变得充满了归属感。
简白坐在地板上随意找出一本书翻动,看到王梓在上面做的笔记,王梓那俊秀的字着实好看,写在方方正正的印刷字中间就像是开了一朵朵的花。
王梓打开冰箱,巨大的冰箱开着,里面却只放着一些矿泉水,她还来不及补充。
她拿了两瓶矿泉水到客厅,一瓶递给简白。
简白说了一声谢谢,王梓笑笑,说:“不用谢,简小姐。”
王梓是在笑简白太见外,简白被她笑话了一番,面红耳赤,借喝水的动作掩饰过去。
等休息一会儿,王梓要简白起来,两人该出去买生活用品和食物。
“拿好包,拿好钥匙,还有不要忘记关灯。”王梓说。
简白找到了自己的包,却想不起钥匙在哪里。
“小白,钥匙还在我手里。”王梓晃动手中钥匙,那把钥匙是为简白留的,王梓还没来得及把它放到简白手里。
两人一同出门,熄灯,关门,这一幕再平凡不过,却是两人第一次上演。
钥匙在简白的手里握了很久,以至于金属被她的手心握的发烫。简白根本不想放开钥匙,这把钥匙对她来说意义重大,她像宝贝一样对待着。
王梓的视线也落在她紧紧握住的手上面,简白自从拿到她的钥匙以后就握在手心不曾放开。她的珍重对自己来说是一种感动。
来不及去太远的地方买,附近有一家王梓最喜欢的家居店。
这类家居店最好的地方就是它把一个家展示在客人面前,让客人身处其中自然想要买下那些东西,被摆放起来的东西比货架上的货物更真实,触手可及,可以在脑海里想象出来它放在自己家里的样子。
一进入商场,简白就像进入了宝库,有太多她想要的东西,克制不住购物的欲望。
她想把全部东西搬回家,她想在她和王梓的屋顶上装上漂亮的水晶吊灯,或是那个复古的陶瓷灯,也许是木制灯具会更好。她有太多选择的机会,因此慌了神,那么东西她都想要,可是却不能全部带回去。
如果一个孩子走进了五光十色的糖果店,应该也会露出像简白这样的目光来吧。王梓心里暗自想着。
简白一定没有看自己的表情过,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写着多么纯粹的渴望。
那是不让人讨厌的欲^望,反而是让人欢喜想要去倾尽一切力量满足她的渴望。想让她把所有她要的糖果都装进口袋里,让她开心。
简白推着手推车,一路左看右看,她看到绿色的小灯,就幻想出一个画面,夜晚的房间里点这样一盏小灯,灯光很暗,驱散了黑暗,营造出一个小小的温馨的世界。
也许是那把木头椅子,它适合放在阳台上,旁边再摆放同一系列的茶几,可以喝茶,或是单纯的坐在上面看书晒太阳,最好是在冬天的时候,阳光温暖,穿的暖暖地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
这样的日子很好很好。
她想着就觉得幸福。
她想要这样的幸福,不自觉地走向她。
王梓发觉她离开了路线,像梦游一样走到那把不起眼的椅子边,蹲下来用手抚摸椅子。
王梓跟了过去,到她身边,对上简白充满期待的目光:“姐,我要买这把椅子放在我们家里。”
简白的目光会让一切抵御失效,包括王梓冷静的自持力。
王梓的脑海里甚至浮现一个念头,这样也不错,反正家里那么空,有很多地方让她放。
可是……
她们这一趟来根本没有时间买这些东西,计划要买的东西已经够把车子装满,更何况这把椅子那么大,折叠起来也足够装满后备箱。
现实归现实,王梓冷静了一辈子,却在此刻忘记了冷静,因为简白在跟她描述她的想法,她想这把椅子放在阳台外面是最棒的选择,阳台不大,但是足够容纳下这把椅子,阳台那边如果种些花草绿绿葱葱,坐在椅子上就可以欣赏窗外的风景……
简白的话太有魔力,王梓已经想到了。
她说:“那就买下来吧。”
“姐,谢谢你。”简白激动之余拥住了她,忘乎所以的吻了她。
待柔软的唇触碰到自己的唇,刹那的温暖让王梓愣了一下,简白也愣了,因为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为了一把椅子而高兴成这样。
王梓和简白尴尬得放开对方。
一对学生模样的小女孩从她们身边走过,自以为很小声地在说悄悄话:“她们好亲热,是一对拉拉吗?”
“不是啦,我听见一个叫另外一个姐姐。”
“那就是姐妹了哦?怎么可能,她们明明在亲吻。”
“姐妹为什么不能亲吻了,没准她们是外国来的。”
王梓和简白互看一眼,笑了起来,笑声惊动了那对女孩,她们急忙推着车子走开。
“姐,那椅子还买不买?”自从听两个女孩说完以后她觉得叫姐真的很尴尬。
可是她喜欢叫王梓姐,独一无二的称呼,而且分外亲切。
王梓说:“我如果说不买的话,你会不会生气?”
“不会。”但是会很失落。
“那……”王梓故意拖着长音。
简白咬着下唇,心被她吊到了嗓子眼上,手抓住椅子,她想就算王梓不买她也会抱回去。
“还是买吧。你说的没有错,阳台上应该放一把椅子。”王梓微笑着说,“不过我们没有必要现在就带着走,放在一边让工作人员拿去,我们先去楼上买生活用品。光是我们要买的东西就已经很多了,所以小白,答应我,别在临时起意买别的东西好吗?”
王梓很认真地对简白说,她以为以简白的性格应该不至于为这些小东西而疯狂,可是她错了。
王梓叹了一口气,目光放在熟悉的充满渴望的简白的眼睛上。
心想,她错了。
尽管她已经提醒过简白不要贪心,但是简白还是到处撒播爱的种子。
她看到了适合放在书柜上的一个玻璃瓶就恨不得把它带回去,木框画也适合放在墙上。于是这样的画面一再上演。
“小白,我们真的不能……”王梓指着自己已经装满了的小车说。
简白看到以后也吓了一跳,她只顾着看,却不知道自己要了那么多,吐吐舌头,把东西放回去,说:“其实它不是我想要的那个,我还是继续找找吧。”
简白这样说着安慰自己的失落。
“牙刷,毛巾,牙刷杯……”王梓看着手机上的记事念着,她们要买的东西真的不少,几乎是全部都需要重新购置。
什么东西都要买一对的,这是简白的坚持。
确定什么都买好以后由店员帮忙送到车上,王梓的后车厢装的满满的,有些东西还要简白抱着。
王梓取笑她:“你这一来买的东西就让他们高兴半天。我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还不够会员资格,今天一天就破了她们的记录。”
简白抱着怀里的东西还沉浸在高兴中,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看到就停不下来。”
“以后真不能带你去逛街。”
“不要,我以后不这样就是了。”简白真怕王梓以后就不带她出来了,她喜欢买东西的快乐,但是更喜欢和王梓一起出来。就觉得光是走走就足够幸福了。
“我开玩笑的。”王梓说。
两人合力把东西搬上楼,分三次才全部搬空。
反正搬家都是要伤筋动骨的,这还算是小事。
简白迫不及待地把她买的东西摆放在她之前就想好的地方,多了一样小东西或是一抹色彩,使得整个空间都亮堂起来,不再那么冰冷。
简白的眼光是让人惊讶的,她选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多余的,而且当她把那些东西摆放在那里的时候,王梓甚至觉得这就是应该在这里的。
这整个家都是简白自己设计的,她当然心里有数。
王梓走到阳台,阳台外小小的空间摆放了一张木椅子,阳台正对着上海的繁华,坐在上面居高临下看下去,就好像整个世界变成眼前的一幅画。
王梓坐到椅子上面,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她住在这里那么久,却没有看风景的心情,是没有发现也无心去发现。
“舒服吗?”简白坐到椅子扶手上,和她看同样的风景。
“很舒服,而且,很自在。”王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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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午休结束时间还有一分钟,不急着上班的人放缓脚步,走道上到处都是散漫的人。
从走道尽头走过来一个行色匆匆的人。
她原本一丝不苟盘起的头发有些凌乱,但是她没有办法去顾及,中跟鞋踩在地转上发出快节奏又充满规律的敲击声。而她的表情严肃,甚至有着显而易见的怒气,跟其余放松的人全然不同。
她一走过来人,原本漫不经心聊天的人赶紧后退一步,给她留出一条路来,方便她通过。
她走过人群,走过的地方卷起一阵风。
大家都心里了然,习以为常,财务部的万能助理办事效率高,连走路都不拖泥带水,这样的好员工值得表扬。
但是没有人发现唐宋今天的失常,她的脚步失去了平时的节奏,太过匆忙以至于连她自己都觉得难受。
唐宋怀里抱着急救箱,快速朝楼顶的卫生间跑去。
事情要从一个小时前说起。
有一个不知死活的笨蛋没有吃早饭就去喝酒,喝到醉醺醺打电话给唐宋替她请假。
唐宋帮她办理了请假手续。
一个小时前,笨蛋打电话给唐宋要她过去救命。
唐宋开车到了饭店,只看到那个笨女人跟客户谈笑风生,逗得那个老男人笑开了花,一个劲地说好好以后多合作。
笨蛋看起来脸色红润风骚依旧而且魅力无边,哪里有一点需要救命的样子,甚至说以她现在的状态再去秒杀一百个男人都绰绰有余。
但是一旦把她送回公司一进电梯,那个人就捧着肚子倒在地上。
后来问了才知道她连早饭都没有吃就喝白酒。
也是问了以后才知道,她昨晚晚饭都是在陪客户喝酒。
酒酒酒,她几乎是喝酒当喝白开水,连吃饭都不用吃了。
她蹲在公司电梯里大叫肚子疼,唐宋难得对她有了一点同情心,等别人进了电梯笨蛋又站了起来,完全一副健康宝宝的模样,还和公司男同事抛媚眼。
这不是在做戏是什么。
唐宋以为自己被她耍了,等走出电梯就不再理睬她。
没走几步又听见她痛苦的呻吟,这次唐宋才看清她连腮红都掩饰不住的苍白脸色。
唐宋走到笨蛋面前,说:“你骗我有意思吗?”
她抓着唐宋的西装裤腿,说:“老娘才没那个功夫骗你。我是真的胃疼。你要是不信就挖开我的肚子看看啊!”
“喂,你说真的吗?”唐宋推推她。
唐宋看到她额头沁出了汗水,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这下唐宋不信也难,如果这是元明清骗她的,这也太真了吧。
唐宋拉起她的手把她扶起来,扶着她走。
元明清踩着高跟鞋走路都是弯弯扭扭的,修长的身体往唐宋这边倒,唐宋本来就不高,被她压得更低。
每走一步都显得那么吃力。
谁叫元明清长的就是比她高,还高了不只是一点点。
元明清的高跟鞋踩到了唐宋的小牛皮中跟鞋的鞋面。
唐宋咬牙忍了下来,说:“你是故意的。”
“我……才不是故意的……”
“那你好好走路啊!”唐宋恶狠狠地说。
“我也想……可是,地面在晃……地震了吗?”
“不是地震,是你在晃动,别挤过来了,我快碰到墙了……”唐宋说,两个人已经偏离了轨道,元明清的重量压在唐宋身上让她越走越偏,最后肩膀碰到了墙面。
偏偏元明清还不肯把重量移开,两人站在那里依靠着墙,两两无言。
唐宋咬牙切齿,发出恐怖阴冷的声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故意整我是不是?”
元明清压着她的身体,拿她做垫背,所以感觉不到墙面的冷硬。唐宋的话总是那么冷那么硬啊,可是她的身体却意外的柔软。
元明清好像闻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这个味道很淡,几乎是要被她的酒味掩盖过去,于是她低下头,凑到唐宋的脖子边上闻。
对了,这下就明显了,很清晰。
唐宋被她突然的靠近弄的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鸡皮疙瘩到处都是。
元明清像一只猫在蹭她的脖子,不是,不是猫,是一条蛇,而且是一条看起来色彩斑斓却有毒的蛇,这蹭的动作更像是在思考这个猎物能不能吞下去。
唐宋扭动脖子,尽量离她远一点,嘴巴里发出抗议声:“你到底有完没完!”
元明清用混沌的脑子想这到底是什么味道为什么那么熟悉,灵机一动,说:“你用的洗发水的牌子和我一样,对不对?不信你闻闻我的头发……”元明清把整个人都压到唐宋身上,将唐宋限制在身体与墙之前。唐宋的身体前面是元明清凹凸有致的娇躯,身后是冰冷的墙。手还因为之前动作的缘故夹在元明清的身上不能离开,现在几乎就等于手无还击之力。
唐宋被她弄得无比尴尬,因为元明清那丰满的胸部正对着她的脖子,自己的眼睛不管转到哪里都能看到她胸前的丰满。
唐宋被迫看着她的胸部,想起同事之间的八卦。
他们说,元明清的胸部是假的,去韩国整容隆胸后才有那么大的,d罩杯里面都是盐水。
唐宋想说,不是的,那是真的,而且,里面根本没有塞什么海绵垫,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d罩杯。
唐宋的脸涨得通红,元明清要她闻她偏偏屏住呼吸不去闻以至于呼吸困难。
元明清还是不肯放她离开,似乎觉得压着她很好玩。
唐宋说:“你离我远一点!别像……”
被像一个色狼一样可以吗?明明是一个女人却跟男人一样,唐宋又不是什么美女,甚至说元明清本人都超越了一般女人,达到非一般女人的漂亮程度,她需要这样吗。
元明清没听清楚,事实上她现在脑子都糊了,胃在灼烧,喉咙在疼,整个身体里都烧着火,唯有此刻温暖的身体给她安慰。
唐宋实在受不了被她压着,忍到极限用力推开她,元明清轻易就被她推开,踉跄几步往后退,脚步不稳,像是失去重心的太空人。
唐宋感觉到不妙,立刻走到她旁边拉住她。
元明清对她露出苦笑,说:“你至于这样吗!”
“是你先对我不轨的。就算你是女人也不能原谅你,何况办公室性骚扰不仅仅只针对男人。你现在清醒过来了吗可以走了吗?”
元明清的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说:“我清醒了,但是我的脚扭到了。”
唐宋真想抱头大叫,然后狠狠的抽元明清一巴掌,这个女人真是一个妖孽,和她的胸部一样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妖孽!
她扶起元明清,这次她咬牙忍住元明清往这边倒的重量。
元明清不想回办公室,因为回办公室就意味着要从大家面前经过,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唐宋以为像元明清这样的女人应该是骄傲到毫不顾忌别人目光的,也不会去想别人在想什么,根本就是不屑在乎,以为她是厚脸皮外加完全自恋,没想到自己还是猜错了,因为元明清也有这一面。
唐宋还是把她带到了厕所,当元明清看到自己被带到女厕所,几乎要疯了,她捏着唐宋的肩膀说:“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
“这里是最安全的,这个厕所是高级职员专用的厕所,别人进不来,除了开会时间这个地方几乎没有来,今天恰好没有会议要开,所以你在这里是最安全的。”唐宋一本正经地说。
元明清自认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都经历过了,没想到还有更倒霉更可怜的。
她扶着洗手台慢慢蹲下来,唐宋也跟着蹲下来,她看着她痛苦却不知道怎么办。
唐宋没见过谁比元明清更可怕的,前一秒是交际场上的交际花一朵,后一秒就变成了伤残人士。这巨大的悬殊只有她一个人看到。
唐宋突然有点可怜她,同情她,外加那么一点点不值钱的怜惜。
“需要打120吗?”唐宋问。
元明清抬起头,说:“不用,老娘不想被人笑话,喝几杯酒就进医院,当我是纸做的啊。你给我去买一袋酸奶,还有胃药,越快越好。”
酸奶?胃药?唐宋终于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了,点点头,收到命令就出发。
元明清叫住她:“你会不会不回来了?”
唐宋转过身,不解地说:“我为什么不回来?”
元明清笑着挥挥手说:“唐秘书,快去快回。”
唐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元明清在她走后笑容扭曲,双手紧紧抱住小腹,咬牙忍着灼热的痛。
唐宋本来是按照平时的节奏走路的,哒哒哒……
可是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个笨蛋痛苦却忍耐的表情来,她好像很难受,是真的难受,她没有必要骗自己。
一想到那张痛苦的脸,脚步突然加快,连唐宋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元明清听到有人往这边走过来,艰难地撑起身体,再度忍着脚上的痛一瘸一拐地走向小单间,走进里面把门关上。
她绝对绝对不会让别人看到她自己狼狈的样子,除非她死了。
外面进来了几个人,在化妆镜前化妆,趁着人少的时候用一下高级职员的洗手间。
元明清坐在马桶上面,反省自己现在的狼狈,露出一抹苦笑,这到底是自作孽还是天作孽呢。
唐宋走回了办公室以后就在里面绕圈子,她失去了自控,控制她节奏的一根弦乱了,她需要有人把她拨回去。
对了,她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她打电话给唐欣,唐欣在咖啡屋里,背后传来舒缓的音乐声,唐宋急忙说:“妹妹,我现在该怎么办!”
她说话说的太快,让唐欣意识到不对劲。
唐欣说:“唐宋,先慢下来,不要着急,深呼吸。”
唐宋深深得吸了一口气,说:“我好了一点。”
“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生病,胃病,喝酒喝出来的,现在在卫生间里快死了,我该怎么办?”
唐欣一听,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拔高了声音对唐宋说:“送医院啊!”
“她不要送医院。说要酸奶还有胃药。”
唐欣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不算要死了,这只是快痛死了。
唐欣说:“唐宋,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先去医务室或是去办公室里找急救箱。”
“好。”
“如果你的公司没有医务室,你就去附近的药店买胃药,胃药要买即时起效的,再买一点吃的东西,然后拿到她面前让她把药吃下去,再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如果还有问题就带她去看医生。”最后一句话,唐欣把声音拔高了好几度。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咖啡厅里无疑是一阵巨响。
吧台那边的服务生往这边走过来,唐欣扶住额头,发出挫败的声音。
唐宋说:“好。谢谢。”
“不用谢,下次如果再出问题就找我。”唐欣挂了电话,有时候在唐宋面前,她才是姐姐,唐宋才是妹妹。
身高超过一米七穿着咖啡厅制服的高达走到她的面前,唐欣仰头看着她的面瘫脸,庆幸她是面瘫,否则没准会笑话自己。
高达跟唐欣的关系,在一个星期前是上海这个容纳了数千万人的大城市里两个小小的陌生人。
但是就在一个星期前住在了一起,不,是一起搬进了咖啡厅楼上的出租房里,成为了房客。
唐欣举起手,说:“ok,高达,我走。不用你赶我。”
“不是。”服务生轻声说。
“那是干嘛?你不会是要我赔偿你吧,消费者保护条例会保护我,而不是保护你。”唐欣的性格就像她的短发,很容易就竖起来变成一只刺猬。
“你需要续杯吗?”面瘫服务生说。
“……”唐欣翻白眼,说:“好。给我一杯。”
面瘫室友服务生转身朝吧台走去。
趴在吧台上面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扬起出一抹暧昧的笑容,轻轻摸着她身边趴在吧台上的肥猫。
唐宋冷静下来以后揉揉脸,立刻行动。
她跑到财会部的办公室里找药箱。
她记得王梓会特别准备一些平常要用的药,胃药应该有。
跑到办公室却没有看见王梓,连简白也没有看到。
有人神秘兮兮地告诉她今早发生的事情,而这个被她们加工过的版本说有多狗血就有多狗血,简直是一部tvb的肥皂剧。
唐宋本来还想多了解一下,但是有人还在楼上卫生间里等死,她没心情听,冲进办公室里找药箱,翻遍了柜子找到药箱发现云南白药纱布等各种东西就是没有那玩意,她跑到门口以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对大家说:“谁的地方有胃药,还有酸奶,最好给我一包面包。”
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下来,大家以陌生的目光看着她。
唐宋又说了一遍。
有人举起手,说:“我这里有胃药,效果非常好,是纯天然的,我吃过很多次都没有副作用。”
“酸奶,光明的,不汗三聚氰胺。”
“面包,克里斯汀的,你记得还给我一包,不,三包。”
“谢谢。”唐宋像一阵龙卷风刮过,把办公室席卷了一遍,卷走了所有的东西,然后化作一阵风离开。
等她走后大家都喧闹起来,唐宋今天意外的表现跟上午的狗血剧情有的一拼啊。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为什么好戏频繁上演?
哒哒哒……
脚步声急促,落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唐宋匆忙的样子像是赶去救火,就好像世界等着她去拯救,她不过去就是世界末日了。
大家纷纷让路给她,她终于一览无余走到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还有人在,员工在这里化妆,说说笑笑,唐宋站在门口脸上� �白就像是一只鬼。
大家吓得说不出话来,看到她以后匆忙完成下面的事情赶紧离开。
唐宋脸苍白是因为没有看到元明清。
元明清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难道真的送进医院里了?
唐宋脚尖一转就要走开,有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唐宋……”气若游丝的声音说明这个人已经快不行了。
唐宋冲到卫生间里,挨个推开门找人。
一间间看过去,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
最后一间,唐宋推开门,门在她面前打开。
元明清坐在马桶盖上,脸色死白,口红也糊了,头发被汗水弄湿,粘在了脸上,显得那么脆弱。
她是如此狼狈,但是即使到了最狼狈的时候,她还是元明清,还是公关部的元副经理。
元明清松了一口气,因为是唐宋找到了自己,而不是别人。
她都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她没有把唐宋归纳到别人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