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时代七八年,刘协一直没有痛痛快快的说一次,以免过于惊世骇俗。
今天依然不能。
但他总算可以不用顾忌那么多,可以说得多一些。
堂下十来岁的孩子不懂,就算听到了什么,传了出去,别人也未必当回事。
堂上的教师都是研究军事的,保密是基本素质,就算觉得有些不对劲,也不会随便讲。
少了顾虑,刘协就可以多讲一些,将他认为最根本的东西灌输下去。
除了武学是实学,要实事求是的原则之外,刘协还讲了一些具体的事例。
他拿出准备好的琉璃片,演示了一下光线的折射。
琉璃就是玻璃,并不稀奇,尤其是随着西域商路的畅通,更多更好的琉璃制品进入中原,只不过是作为玉的彷制品,充当饰物,几乎没有人意识到这其中蕴含的巨大价值。
刘协挑了这两片琉璃不仅纯净,没什么气泡,磨制得也极佳。作光学演示时,勉强能够看出轮廓。
他演示了两个功能:一是放大,一是望远。
两个功能其实是一个,只不过望远的功能实现起来更复杂些,要两个镜片组合。
但效果却是极为震撼的。
虞翻等人都是研究军事的,自然清楚望远意味着什么。
特别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越早发现对手,生存的机率越大。用来传递消息,也可以成倍的提高效率。
总而言之,潜在的价值极大。
琉璃片很多人都见过,甚至手头就有,军中取火也常用琉璃片,只不过成色没有刘协手中的这么纯净。也正因为此,很多人根本没意识到那斑驳的光影背后,居然还藏着这样的功能。
什么叫见微知着,什么叫明察秋毫,什么叫举一知十?
眼前的天子就是。
一时间,堂上、堂下对刘协的崇拜如滔滔江水,奔涌而来。
就连一向自负的虞翻都抚着胡须,发出感慨的叹息。
自己和天子相比,果然还是略逊一筹。
这是天资上的差距,不是努力就能弥补的。
“小小的琉璃片,就可以产生如此奇妙的作用。如果能深研其理,加以利用,还能发现多少秘密?”刘协举着琉璃片,脸上带着如春风般的微笑。“我们不妨假设一下,既然可以聚光点火,有没有可能发明一种武器,在数百步之外烧毁敌人战船、大营?有没有可能制作看得更远的窥管,在千里之外就能明察秋毫?”
堂下的孩子们已经兴奋得忘了君臣之礼,拍手叫好。
堂上的虞翻等人也不由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别说制造出刘协想象的那种神器,只要能有十分之一的功效,就足以改变战场形势。
比如用数面大镜,在远处照射敌将的脸,使他无法视物,甚至致盲。
比如远在数里之外,斥候就可以观察对方大营的部署,不仅看得真切,还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两片小小的琉璃片,蕴藏着无限可能,等待他们去发撅。
他们甚至有些按捺不住,不想再听刘协说,只想聚在一起讨论讨论,看看能设计出什么办法。
——
第一堂课,极其成功。
刘协不仅表达了对技术的高度重视,更揭示了技术蕴含的巨大潜力,得以说服虞翻等人,加强对技术的研究,并广招奇材异能之士,以弥补黄月英等人离职后留下的空缺。
作为所有学术的基础,算学也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作为易学大家,虞翻的算学能力不弱。研制投石机时,他的算学就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可是和刘协讨论了一下琉璃镜折射现象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算学没有想象的那么高明。
至少在形学(几何学)上,他远远不如天子。
看着刘协画了几道线,就推导出了勾股定理,虞翻的自信心受到了重创。
果然还是夜郎自大,贻笑大方啦。
虞翻提出请求,能否由刘协办一个补学班,为讲武堂的教师们补学一下算学,尤其是形学方面的知识。
类似的计算方法在九章算术里也有涉及,但不够简洁,往往很繁琐,普通士卒很难掌握。而将能掌握的人送到前线去当斥候,又未免太浪费了。
如果刘协能将类似的办法进行简化,让普通士卒也能掌握,对战场信息收集的作用会很大。
刘协欣然答应,并决定参合中外的相关典籍编写讲义。
虞翻大喜,随即拟了一份名单,总共不到十人。
能听天子亲自讲授算学,即使不谈能学到多少学问,仅这份荣耀就值得以后吹一辈子。所以有限的名额就成了人人争夺的目标。虞翻也不客气,除了自己要参与之外,直接将陆议、孙尚香加了进去。
有的教师大为不满,直接告到了刘协面前,表示虞翻这是利用职权谋私。
谁不知道陆议、孙尚香是他的入室弟子?
而且他们都是江东人,这是拉帮结派,又搞关东人歧视关西人的那一套。
他们吵得很厉害,消息传了出去。
崇尚老子,原本很澹定的刘先听到消息,也有些坐不住了,找到司徒杨彪求情,要求将外甥周不疑也加到名单里。
原本周不疑是可以考讲武堂的,因为顾全大局,放弃了这次机会。但天子私授算学,这个机会不能错过。毕竟这不是正常授课,这次结束了,谁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
杨彪权衡了一番后,接受了刘先的请求,向刘协做出说明。
为了照顾江南士大夫的情绪,还是提前收周不疑为童子郎比较好。
刘协没有立刻答应杨彪,召见了刘先。
简单寒暄过后,他问了刘先一个问题:
刘表在荆州的时候,江南四郡就不是很服从,长沙太守张羡甚至与刘表发生了直接冲突。如今刘表离开荆州,朕来荆州,你们又摆出一副不合作的态度,要为刘表讨个公道。你们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呢,还是觉得江南有天险,可以割据一方,漫天要价?
刘先听完,就变了脸色,错愕地看着刘协。
“陛下何出此言?”
刘协面色阴沉。“那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赞赏你们有气节,还是称赞你们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现在虽然没有马伏波,但益州将定,意犹未尽的将士不少。如果有必要,我不介意让他们转战江南,再试试讲武堂研究出来的新战法。”
刘先不复镇定,汗如雨下。
刘协向后靠了靠,十指交叉,抱于腹前。“有劳你传书亲朋故旧,他们不愿入朝,朝廷不勉强,但是度田必行。我再给他们半年时间。如果年底之前,还有人不肯度田,朕会派精兵良将去监督,有必要的话,也不介意亲自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