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涧。
前往深处的天河殿,林间小径。
曾书书原打算,趁众人混战的机会浑水摸鱼,去最不起眼的地方,搞一点点忽略不计的好处,谁曾想,还让他遇见了一个熟人。
这次的相遇,纯属一个美丽的误会。
他只是想在树根放放水,可在吹口哨抬头四处张望时,恰好与一双明亮的眼眸对上。
身穿鹅黄裙衫,身躯娇小,正躲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树枝间,向远处的殿堂楼宇张望。
神色略有萎靡,且有担忧。
正是向北方逃走的小妖女,金瓶儿。
“是你?”
“是你!臭无赖!”
对视的两人,同时惊呼。
曾书书慌张摆弄数下,放下了外袍的前摆,闪身后退三步。
金瓶儿似乎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瞬间粉面微红,秀目一瞪。可随即一阵儿晕眩袭来,娇小的身躯,当即从粗壮枝丫间跌落下来。
曾书书以为是对方的阴谋诡计,再次闪身退后,将树下的场地完全空了出来。
嘭!
随后,便是身躯砸地的闷响。
尘土四散。
一团鹅黄,蜷缩在小径旁,一动不动。
曾书书没有贸然上前,而是站在远处静静等待,背上的轩辕仙剑微见闪烁。
盏茶功夫之后,尘埃落定。
瞅着那蜷缩的身躯还不见动弹,曾书书大着胆子捡起一截树枝,凑上前戳了戳胳肢窝,口中小声地呼喊。
“喂喂,别耍花招啊,我看穿了!”
“呀,严长春他们过来啦!”
“喂,小姑娘,你的裙子破了!”
“……”
连番的试探,金瓶儿不见任何的回应。
曾书书眼珠一转,轩辕仙剑蓦地祭出:“妖女,正好取你狗命!”
说罢,一道淡紫光芒电射而出,凌厉逼人的剑芒,朝着对方的头颅刺过去。
卟!
轩辕剑应声没进了地下三尺,锋利的剑锋距离金瓶儿的脸颊,仅有三五寸。
还是一动不动!
“真晕倒了?”
曾书书嘟囔着收回了仙剑,先摸出一个瓷瓶,往口中倒了一粒解毒灵丹,才小心翼翼凑过去,将那娇小的身躯翻转过来。
双眼紧闭? 睫毛不见半分颤抖? 气息也是微弱。
视线下移。
在她微有起伏的胸前? 三处雷电灼伤的乌痕分外醒目,皮肉焦黑外露了少许。
曾书书登时想起在鹿鼎岛发生的一幕,不禁心中了然。
“好霸道的雷狱符!”
猜都能猜到,先前这个小妖女逃窜时? 被太平道人祭出的雷狱符伤了要害。虽不致死? 可也受创不轻。
若是她觅地疗伤还好? 可偏偏跑回来查探消息? 在刚才心神失守之下? 引发伤势昏了过去。
“怎么办?一剑杀了?”
曾书书持握轩辕剑,心中迟疑不决。
若是换作寻常的魔教妖女,杀了也就杀了。眼前躺着的? 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还……
真有些下不去手!
在鹿鼎岛? 这个小姑娘口口声声称呼金钗儿为姐姐,可见在合欢派的地位不低。
若是留下她? 会不会埋下隐患?
短暂思索了一阵儿,他终于有了决定。
曾书书迅疾出手,封住对方的修为,又取出一粒青云门秘制的疗伤灵丹,塞进她的嘴巴,运功帮其催化了药力。
之后,才将她扛在肩上,离开前方的小径,向一旁的山林疾奔。
……
一处隐蔽的洞穴。
曾书书已将金瓶儿放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四处打量一圈,确定安全无虞,便解开了她的修为封禁。
又找来一颗石子,把写好的一张纸条压在她的身边,才放心地走出山洞离去。
仅仅过了数十息,金瓶儿霍然睁眼。
她神情复杂地瞥了一眼洞口,费力抬起右臂,捡起身边的那张纸条查看。
“小姑娘,合欢派没了,做个好人!
不用谢!青云叔叔留!
曾英雄。”
虽然是仓促写下,可字迹并不潦草,反而有着一种书法大家的气度。
金瓶儿不由轻啐一口,将纸条扔在了岩石下:“还‘叔叔’!没脸皮!曾英雄,名字倒是挺别致!”
嘟囔完毕,她也不坐起,依旧保持静卧的状态,闭目修炼疗伤。
##
碧霄宫前。
“我?”
杜必书一指自己。
随即,他明白了对方所说的深层含义。
蓝央生这是在让自己做见证人,从而安五方势力的心。
但是,他又不了解合欢派修道一脉到底是忠是奸,以后出了纰漏,那就是重大的人生污点,可是会上征信的。
“你们搞错了吧,我可没有那般的威信!”
杜必书断然拒绝。
蓝央生似乎知道会是这个答案,还是云淡风轻一笑,面向了太平道人。
“太平老友,哦,还有几位道友,若是不怕蓝某设下陷阱,也可到天河殿小叙一二。
也许,看过了修道一脉的家当,你们会改变主意。我们所求的,不过是一处安静修炼之地,其它正魔的纷争都不愿参与。
合欢派现有的修炼资源和收益,我们保留二成即可。”
听到这话,严长春等人着实有些心动。
尤其是夜枭已死的暗夜门。
现在,暗夜门群龙无首,随同前来的两位长老威信不足,自家也有的乱。
一伙人互相交换眼神交流,无非是看各家的态度,具体利益的分配还有后续。
等待一阵儿,太平道人主动出来打圆场,再次看向在一旁‘看戏’的杜必书。
“杜少侠是吧?我们五家不需要青云门作保,只是想请你做一个见证。
以后有了纠纷,我们自会解决,也有能力去解决。到时,只需你实话实说这里的一切,为我等多一句道义的喉舌。”
听到这句话,杜必书就知道,五家已经达成了意向。
合欢派修道一脉虽然势弱,可按照蓝央生展现的实力,若再有两个修为相仿的修炼者搭档,绝对抵得上任何一家势力。更别提,还有各处分舵的弟子。
妥协,有时,也是一种识时务。
“那就好!”
杜必书点点头。
有了他做见证,剩下的事就容易了许多。
在场的六七人,顿时变得融洽起来,仿佛刚才的厮杀是过眼云烟。
哪管什么正魔!
至于合欢派的秘库和资源,蓝央生这个挂名副门主,也所知不多,还得各家在逍遥涧好好发掘一番。
五方势力的首脑快速安排,让周围的弟子分头搜寻,只有七人留在了这里。
蓝央生自始自终微笑伫立,等到这边安排完毕,他才走向杜必书面前,拱手笑语。
“敢问杜少侠,你刚才所使用的扳指,可是从本门弟子的手上得到?”
干嘛?
要抢东西?
杜必书下意识就要摇头,却被对方抬手止住。
“那对扳指是流霞师妹曾用过的,虽然不错,但没有对应的合欢心法,驱使也谈不上威力。
若是,蓝某用修道一脉的合欢派功法交换,不知杜少侠是否愿意割爱?有其他要求也可说说看。
流霞师妹与蓝某有过一段过往,有些睹物思人罢了。”
话语坦坦荡荡,不避讳旁人,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亲和力。
严长春等人耳朵竖起,神情都有少许的意动。
合欢派叱咤东海,修炼功法的确有独到之处,他们也眼馋得紧。
“诸位,放心!
这功法,蓝某也会奉送五宗道友一份,算是合欢派表露的诚意。”
蓝央生轻笑开口。
可以说,他牢牢占据了场中的主动。
不管是言语,还是行动。
杜必书稍稍斟酌,随即做出了决定。
“好,我同意。不过这交换的功法,最好是传承的原版。
蓝门主,杜某对符箓一道有些兴趣,不知合欢派有无这方面的秘笈?”
既然是人手送一份功法,不再多要一些东西,总感觉自己吃亏了。
蓝央生登时哈哈一笑,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别说,正在天河殿闭关的赵师兄,还真有一册符书,稍后为杜少侠抄录一份。”
“杜少侠,老道这里也有一些自制的雷符和制符心得,多谢刚才出手相救。”太平道人在一旁插话。
要是刚才他被击中,重伤肯定免不了,搞不好送命都有可能。
蓝央生是和他相识,可并不代表两人的关系深厚,斗法场上分生死,再正常不过。
对于这些,杜必书当然不会拒绝。
得!
皆大欢喜!
“诸位,若是无其它事,就到天河殿传承石室抄录功法吧。”
说罢,蓝央生大袖一挥,率先向逍遥涧深处走去。
严长春等人眼眸一亮,立刻结伴跟上。
望着众人走远的背影,杜必书表面保持着平静,心中却对蓝央生的手段忌惮不已。
看似五家势力大占便宜,可他总觉得对方另有深意。
蓝央生的交际手腕不俗,要真与五家势力和平相处下去,又赠送过合欢派的修炼功法,将来在联盟的地位不会太低。
假以时日,一旦所有人都修炼了更为高阶的合欢功法,说不定,合欢派又会借壳重生。
表面是被灭派,其实是在演变。
和平演变!
算啦,这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
杜必书抛开这些无谓的念头,加快脚步追上了严长春等人。
……
逍遥涧深处。
地势较高的山谷平地,有三进三出的一处院落,在山林的遮掩下,显得格外幽静。
没错,是院落。
相比于碧霄宫附近的殿堂楼宇,这里八九间大屋,就如同世俗城镇常见的大宅院。
没有金碧辉煌,没有雕梁画栋,一切朴实无华。
在‘院落’的正门,悬挂着一面同样朴实的黑色木匾。
天河殿!
白字黑底,字体一丝不苟。
“诸位,这就是天河殿。是不是很意外?”蓝央生笑着指了指远处的‘院落’,向身后众人介绍。
严长春等人、杜必书目现诧异,觉得不可思议。
天河殿!
单一听着名字,就觉得气势非凡。
可这一见面,的确颠覆了心中的猜测。
“蓝道友,你确定没有消遣我等?”
严长春皱眉道。
“哪怎么可能,要不怎么说……”
还不等蓝央生自嘲解释缘由,院落中突然传来激烈的法术轰鸣。
还有绿芒、血色、青光冲天。
众人不由色变。
难道,有了其它意外?
来此的八人,不约而同祭出各自的法宝,掠向前方的天河殿。
片刻之后。
在第二进院落中,终于,看到了打斗声响的源头。
一个身穿麻衣的清癯老者,正与两个年轻修炼者打得热闹。
法术、仙剑、法宝你来我往,地面的青砖出现了一丝丝明显的裂痕。
这两个年轻修炼者,还不是陌生人。
天音寺法心!
青云门曾书书!
一个淡白锦袍疾掠似影,一个月白法袍安稳如山。
轩辕剑吞吐光芒,血狱珠血色弥漫。
在见到众人到来,法心和曾书书的神情都是一松,攻势不自觉缓慢下来。
在进攻逍遥涧时,法心不愿与五宗一道,选了人迹罕至的另一侧,误打误撞来到了这天河殿。
见到有人在此闭关,当然是冲上前辣手摧魔,谁料到遇上了硬茬子。
要不是曾书书凑巧赶来,法心肯定要暂避锋芒(逃走)。
至于曾书书,完全是想捞油水。
现在油水未捞到,还撞上了两个潜修的老怪物。
倒霉啊!
我怎么这么倒霉!
倒是与两人对阵的清癯老者,一对蓝色短刀依旧不疾不徐,不见任何的慌乱。
“小娃娃,你们两个的天资不错,若是再有数十年苦修,老夫不如你们!”
“那当然,你这‘前浪’,迟早得被拍在沙滩上!”曾书书大是得意。
“不过,与小和尚相比,你还是差的远。小和尚佛魔双修,竟然不发生冲突,好心性!”
曾书书:“……”
曾书书刚表露的得意神情,有些发僵。
合着这老头儿赞赏的,还是并肩作战的法心,自己就是一片衬托红花的绿叶啊。
“好啦,既然正主都来啦,就不与你们比划了!”清癯老者瞥了一眼渐渐走近的众人,忽地闪身后退至正厅前,一双蓝芒也随之收回了身畔。
那正厅,有些类似大宅院的待客大厅,门楣之上并无匾额悬挂。
正厅门前,还有一麻衣老者肃然站立。
白须白发,眼皮低垂,似不关心场中的打斗。
法心、曾书书面前没了对手,两人也不见任何的懊恼,各自停手站立。
不停手也不行,根本打不过的说。
一场激烈的斗法,就此消弭。
在瞧到这里并无损伤,赶过来的蓝央生,暗松了一口气。
“两位师兄,你们出关了?”
“那当然,两个小娃娃打算到这里斩妖除魔,再修炼下去,老命都要交待在这里。”清癯老者笑道。
另一白须老者,则是微微颔首。
与蓝央生的淡定从容相比,这位才是真正的超然于物外。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蓝央生哈哈一笑,侧身看向同来的严长春等人。
“诸位,他们是蓝某得师兄,方才与你们提到过。不喜说话的,是单福师兄。”
“老夫赵无双!”清癯老者主动拱手接话。
严长春等人郑重打量两人,不由对蓝央生的话信了七八分。
单是清癯老者展现的修为,就不低于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
果然——
合欢派这只庞然大物,就算元气大伤,也有几分底蕴存在。
不可小觑!
严长春等人大胜的喜悦略有收敛,正儿八经地拱手见礼。
“诸位,我们厅里谈。”
“好!客随主便,蓝道友请!”
“请!”
一行人客客气气,寒暄着步入了门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