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她叉腰站起来, 朝他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他道:“你别这样, 叉腰的姿势可不大好看。”
“反正怀孕了,过几天就要胖没了,趁着现在有腰, 我叉一叉怎么了?”她道:“别打岔,你难过, 你有什么难过的?不想要的话……不想要的话……”她顿了顿,大声道:“不想要的话也得要!”
夏宣心虚, 本就说错了话, 哪里还敢反驳,立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解释。”至于怎么解释, 他根本没想好, 只知道暂且把妻子的怒气压下来为妙。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怕我生了儿子, 不理你了,对不对?”
被戳破心事,只能认了,他蹙眉道:“我……”
“你不用担心……”她欲言又止。
夏宣仿佛看到一丝曙光,心道她难道要说, 不管是男是女,还会再生几个?他眨了眨眼睛,笑道:“我不用担心什么?”
她忽然间不想说实话了, 凭什么作为一个父亲,不为自己的子嗣降临高兴?!她便脸色一冷:“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揣测了,如果这次得男,我不会再生了!”
他仿若响起了一个炸雷,脑袋里轰隆隆的响个不停。他几乎可以预见未来是什么样子了,有了孩子,她整天心思都在孩子身上,等孩子大了,她也还清心寡欲了。
“……”要是以前,他肯定冷笑一声,回她一句,你想不生就不生?爷要你生,你还能有别的选择么。但现在,先用情的气短,她说一就是一,他没法反驳。
雨楼看出他眼底的不满,故意呛着他说话:“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别藏在心里,让你难过。”
“没……没事。”夏宣挤出笑容:“我有妻有子,我睡觉都要乐醒了。当初说过的话,我没忘。”说完,继续向外走,临出门前,朝她苦笑道:“我去跟爹说一声,让他也高兴也高兴。”
她知道他现在说的话,每一句是真的。从鼻孔里冷哼一声,缓缓坐下:“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
夏宣贴心的道:“让人扶你回床上歇着罢。”
她手托着下巴,面无表情的道:“怀胎十月,以后歇的时间长着呢。”
是呀,怀胎十月,再加上坐月子,休养,孩子满月满周岁,等这些都忙完了,估计她跟自己间不知又要隔了多远。
他心情沉重的去见父亲。就算今日不来报喜讯,他也得来见父亲,因为老六不见了,父亲安排他派人去找,说要把老六抓回来活扒皮,他不想让老六死的这么惨,所以今天也会上门劝劝父亲。
儿子出了这档子事,夏庆庚根本无心修道炼丹的事,在屋里骂骂咧咧,时而气急想冲出去找老六,时而又怨恨自己疏于管教。正烦闷的时候,听说五少爷来了,赶紧让人放了他进来。
“你弟弟找到了?”
夏宣猜老六就在几个朋友家躲着。他不是老七,不精骑射,要他不带仆人就离家,估计走不出几里路就得被人劫了。他回道:“还没,出去找的人还没回信。”
“那你来干什么?去把王八羔子找回来啊!”说着,挽袖子就骂娘:“都是那婆娘养的好儿子,我怎么没早瞧出来,她身边压根就好人!一个个贼眉鼠眼的,我……我非得扒了老六的皮,实草做成偶人挂在祠堂口给列祖列宗恕罪!”
他说的如此血腥残暴,夏宣却没什么反应,夏庆庚不禁问道:“怎么着,你同意我这么收拾你弟弟?”
“啊?”夏宣不咸不淡的劝道:“爹,你也听庆儿说了,他们之间早就没联系了,老六也知错了。罪不至死,他回来后,打一顿,严加管教就是了。没必要喊打喊杀的,吓的他不敢回家。”
夏庆庚摩拳擦掌的道:“我非得打死他不可!”仿佛老六就在自己眼前,恨的牙痒痒:“老子一巴掌把他脑浆扇出来!”他继续问道:“打完他,怎么严加管教?”
夏宣想着自己的事,他的孩子就要降生了,哪有闲心管教老六,便随口道:“此事还要父亲您拿主意。”
夏庆庚火了,浓眉倒竖:“我问你,你好歹是他哥哥,你平时是怎么教弟弟的?你要是好好的,他们都跟你好好学,能至于变成这样吗?!”本来憋了一肚子火,此时看夏宣也不顺眼了:“你弄个官奴,整日宠着疼着,变成了正妻!你弟弟睡了乳母,敢说不是跟你学的离经叛道?”
夏宣冤枉急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和庆儿搅在一起的时候,我还不认识雨楼呢!您怪错人了。”雨楼跟他提的,当初在梅园撞见的人,便是老六和庆儿了。所以雨楼嫁进来后,老六便越发谨小慎微,每次闷在屋里读书。毕竟雨楼是郡主,他找她麻烦,不仅赢不了,还可能把自己折进去。
夏庆庚说不过儿子,便吼道:“你有理,你做的好,你最让老子省心行了罢!”发了一通脾气,发现儿子还杵在这儿,便没好气的道:“还在这儿做什么,去给我把老六揪出来!”见儿子不动,又道:“不去找你弟弟,你就没点正事可做吗?滚去都督府!”
“爹,我今天在家是有理由的。”夏宣深吸一口气,才道:“蔡太医刚走,他说雨楼有了。”
夏庆庚受不了接连的打击,怔怔的道:“有,有什么了?”
“当然是我的孩子!”
夏庆庚熊眼圆瞪,待缓过神来,举巴掌就打夏宣:“她上次说,我还以为是她为了不让你纳妾,找的说辞,没想到是真的。你呀,你呀!我问你,康王和闽江王,你支持哪一个?老子攒的家业,早晚败在你手里。”
夏宣哪能让他爹打中,闪身躲开,也不乐意了:“我哪有闲心管那么许多?!皇位上爱坐谁坐谁!我更关心她生的究竟是男是女!”
“我,我——”夏庆庚喘着粗气。
夏宣捏了一把汗,道:“您就要有嫡孙了,您不高兴吗?”夏庆庚道:“我高兴个屁!你就不能等等?才进门多久,就怀了,你是有多喜欢她?你叫你姐姐怎么看你?!”
“……我也不想的!”在这件事上,他可以对天发誓。
夏庆庚口干舌燥,骂不动了,摆手对他:“你走,你走,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夏宣没办法,只好告辞。临走前叮嘱他爹身边的小童好好照顾着。一路上,心里空落落的,在他爹那里碰了钉子,反倒觉得好受些了。
估计,第一次很少有人像他这样,做了父亲却不高兴的吧。进屋后,没见她在桌前坐着,朝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朝里间看了看,夏宣便知道她去床上休息了。
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见她侧身卧在那里,身上连个薄洋毯也没盖,便道:“怎么就这样躺着了,也不说盖点什么。”雨楼回眸,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又把头扭过去了。
“……”吃了记白眼,夏宣浑身不自在起来,在床边安静的坐了一会。便挨着她躺下了,强行把人拽过来,扳正身子,审问道:“你瞪我做什么?”
雨楼道:“老爷怎么说?”
“他怎么说重要吗?!”
“是呀,他怎么说不重要,但你怎么想却重要!”雨楼坐起来,抱着腿颇有怨气的道:“说有孩子的是你,说不高兴的也是你,真难伺候。你不喜欢的话,趁早搬出去,免得看我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碍眼。”
“你何必说这样的话,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这么说,不是故意叫我难受么。”
谁知她竟也不否认:“对,我不舒坦,也不叫你好过!”说完,头扭到一边,眼圈红红的,嘟囔道:“还以为你会高兴,谁知道孩子还没出世,你就这样,是不是等他出生了,你就得恨不得掐死他?”
夏宣道:“我……喜欢孩子。但更喜欢你,如果他出生了,让你远离我,我是不大可能喜欢他……”声音非常低的道:“我现在能理解,为什么我爹不待见我了。”
雨楼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堵在心里难受,过了一会,像下了决心似的:“没关系,我喜欢就行。反正当初也是为了我自己,才想怀的。”
现在她只需说一句,就算生了嫡子,也不会离开你,事情便能解决了。但她偏不说出口,于是两人就僵持在这里了。
终归是夏宣没底气,道:“……生吧,生出来,说不定咱们的感情更深了。”
雨楼哼道:“废话!”难道一定要她把话说清楚了?一起把孩子养大的感情,总要深过床笫之间缠磨出来的情|欲吧,他怎么就不懂呢?!
夏宣还是不开窍,盯着她的小腹,喃道:“唉——究竟是男是女?”心里后悔的要死,当初应该去打探打探如何才能得女的秘方。但转念一想,世间方子多是得男的,得女的却鲜少见,估计就算真找了,也未必能找得到。
一切还是得看命。
她气不打一处来,扯过毯子都盖在肚子上:“就这样跟你赌气,说不定生了也养不活。”才知道怀孕,本来应该是个高兴的事,偏因为他的态度,让自己这么痛苦,撅着嘴巴,不时剜他一眼。
夏宣这时只觉得雨楼早晚又会离自己而去,脑子不开窍,还在钻牛角尖:“哪有你这么诅咒亲骨肉的,一定是个健健康康的胖……儿子……”‘儿子’两个字,让他心情再度沉重。
雨楼简直要气死了,抄过枕头就砸他:“蠢货!蠢货!”然后脸一苦,趴在床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蠢货’被砸疼了,他吸了口凉气,捂着脸道:“你还真往脸上扔,说着说着怎么动起手来了,你现在有孕在身,多少注意点。”
不等他说完,就听雨楼哭道:“你还知道我有孕在身呀,凭什么给我脸色看?我欠你夏宣什么呀,以前欺负我就算了,现在还给我们娘俩气受。”
“……”夏宣想了想,蹭到她身边,挤出笑容:“好雨楼,你现在看看,我笑脸相迎还不行吗?”她头也不抬的抽噎道:“你不想见孩子,我也不想见你了。”
这话简直要了夏宣的命了,他道:“我怎么不想见他了?这世上,现在还有比你们重要的东西吗?”说完,自己答道:“那是绝对没有的。”哄了一会,不见效,想了想,一咬牙道:“我明白了,你心气不顺,想跟我作,是不是?来吧,我受着!”
她肩膀一抽一抽的,不出声。
他参透了玄机一般的道:“……孕妇都这样吗?”
她这才道:“没错,你受罪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夏宣怅然道:“那也挺好,不管怎样,都好过你生了孩子后,就不理我了。”话音一落,就听雨楼带着哭腔的骂道:“蠢货——夏宣你这个蠢货!”
“我哪蠢了?”不服气的强行抱起她,把她揽在怀里质问道,瞧她哭的眼圈泛红,又忍不住心疼,给她轻轻擦了擦脸颊:“哭什么,哭坏了身子。”
她吸了吸鼻水:“你说我哭什么?”
“因为你有孕了,我不太高兴……”还是转不过这个弯来。
她恨的牙痒:“那我问你,我为什么要在乎你高不高兴?”
是呀,为什么?他呆呆的看她。
她喜欢孩子,现在有孕了,按照原定的打算,她可以高高兴兴的养胎了。
好像有点想明白了……
她想让自己高兴,为他们之间的孩子高兴。
因为她在乎他。
夏宣道:“我……”
“你是孩子的父亲,咱们以后要一起生活,你怎么可以不喜欢他?”雨楼埋怨的看他:“有了孩子,你我会更亲近,又怎么会疏远?难道孩子生下来,我能自己养着不成?”说完这些,忍不住恨道:“蠢货,这点道理都想不通。”
有了孩子,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新的开始。
夏宣心中的阴霾瞬间一扫而净,咧嘴笑了几声,把她搂在怀里亲昵:“那这些话你就直说好了,哭什么?”
“哭我自己命苦,要跟你这蠢货生儿育女过一辈子。”
听她承诺一辈子,他就放心了,说他蠢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