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元宝,江知意都忘了。
这大概是母爱的伟大吧,江知意忘记自己受伤,她只记得孩子丢了。
“我要去找我的孩子。”江知意坚持要下床,江槐和江杨挡在床边,江杨都给她跪下了,“五妹,你别这样,四哥答应你,一定找回来,你就好好养伤,好不好?”
江知意不记得岑清伊,但江槐和江杨的五官和她有相似之处,她对亲哥哥的抗拒少些。
岑清伊像是一个外人站在床尾,局促地不知该看哪里,最后愣是被江知意赶出去了。
“小意,你真的不记得她了?”江槐难以置信,曾经那么相爱的人。
“她是你的爱人,孩子就是你们两个的。”江杨劝道,“你也别对她太凶,她也伤着呢。”
江知意偏头看了一眼玻璃,那人低着头,身体微微摇晃。
“我不是想凶她。”江知意偏头定定地望着她,拧眉道:“看见她,我难受,我不想看见她。”也不知为什么,看见这个人,她难受,心烦意乱,一点都不想看见。
门口的人抬手,似乎擦了擦眼睛,身体慢慢软了下去。
“诶!”江知意吓得叫了一声,“倒了!”
岑清伊受伤,加上疲惫过度,此刻也倒下了。
世界好像突然间就逆行旋转,一切都本末倒置。
元宝没了,江知意失忆了,岑清伊昏倒了。
外部最先知道消息的是陈念笙,陈念笙和穆青一起来的,她们难以置信,江知意连她们都忘记了。
苏吟和苏羡,自然也被忘光了。
家里暂时还不敢让秦清澜知道,江树和江松得知江知意失忆,心头都是难忍的疼。
元宝还没有下落,江知意心焦如焚。
岑清伊也没睡多久,大概是惦记元宝和江知意,她从噩梦中醒来。
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她佝偻着背,梦里离她而去的江知意,她领着元宝走了,她说,我们离婚了,再见。
岑清伊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掉落。
房门突然被敲了下,岑清伊一动不动。
啪嗒,病房亮了,灯光却照不进她的世界。
秦蓁走到床头,轻声道:“难过就大声哭出来吧。”
很奇怪,长大以后,似乎很难再放声大哭。
习惯性地压抑自己,岑清伊捂着脸的双手,秦蓁看不见的地方,她正在死死地咬着掌根,疼得她不能自已。
也是岑清伊这个动作,秦蓁被她发顶后面的大片银发所惊到。
什么时候这么多的?秦蓁想要抬手摸一摸,岑清伊却像是感觉到,突然恶狠狠地说:“滚开!”
岑清伊突然挥舞双手,似乎要打她,这念头也就一瞬间,秦蓁意识到岑清伊是在打她的周围。
“别胡说八道!”岑清伊捂着耳朵。
秦蓁生出后怕,她立刻坐下来,双手捧着的脸,“你看着我,岑清伊,看着我。”
岑清伊被迫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我是秦蓁,不要听她们胡说。”
“她们太讨厌了,在我耳边吵吵嚷嚷。”
“嗯,你别听她们说,你睡会。”
“我不睡,我、我要去找我的孩子。”岑清伊推开秦蓁,赤脚下床。
最后是苏吟和苏羡帮忙,将岑清伊按住穿了鞋子。
苏吟一把薅住岑清伊的衣服,“岑清伊,你看着我。”
四目相对,昔日那双漂亮的黑眸黯淡无光,无法聚焦。
“我可以让你去找孩子,但是我要跟着你。”苏吟无法放心她一个人出门。
江知意失忆的事,她们很无奈,眼下元宝是她们的心病,必须得找到。
岑清伊出院前被强行带去抽血,苏吟跟着她一起去了。
苏羡等着加急的结果出来,一个小时报告出来,结果很不乐观。
岑清伊体内的α基因非常活跃,转变的可能性达到78.45%,根据之前的推断,达到85%,应该做强断治疗。
穆青的眉头愁得快要打结了,“她们家上辈子是得罪了老天爷吗?这辈子要这样惩罚。”
医生给出的建议,现在岑清伊最好别受刺激,好好休息,再加上新蒲标,那样数值可能会降低。
新蒲标,岑清伊之前服用过,对于医生服用的建议,她也没拒绝。
水也不喝,直接干吞药片,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这回可以放开我去找孩子了吧?”
岑清伊第一时间回家,苏吟请假,全程跟着她。
尽管袁怀瑾和苏显忠都不同意,苏吟却坚持己见,“我不要你们同意,她是我的朋友,她现在需要我,我必须在。”
袁怀瑾有心继续劝阻,被苏显忠劝退,“你忘了之前的事了吗?”
苏吟那一跳,跳得惊心动魄,她连死都不怕。
死都不怕的人,不能惹。
岑清伊回到家,没人了。
秦清澜年龄大,抵挡不住这般折腾,晕倒在家里。
江树送到医院陪护,岑清伊回到家,只有奄奄无力的知了。
岑清伊像是意识到什么,她慢慢往阳台走,苏吟一把拉住她,“你不能想不开。”
“我给它倒点猫粮。”岑清伊转身要走,知了却扑到她的鞋面,咬着她的裤腿。
岑清伊揉揉脑袋,回忆猫粮的位置,“储物间上面,第三个门。”
苏吟倒猫粮,倒水,收拾猫砂换了新的。
知了大口吃猫粮,但时刻留意岑清伊,她一要走,知了就嗷呜呜地叫,叫的很凶。
“知了啊,我得去找元宝,她不见了,你知道吗?”岑清伊说着,泪水滑下来。
苏吟蹲在旁边,注意到知了的脚掌似乎受伤了,“你看,还有血呢。”
猫毛尚有干了的血迹,不方便舔的位置更多。
苏吟抬起知了的下巴看看它的眼睛,“你家猫上火很严重啊。”
岑清伊没做声,她来不及管猫了,其实现在喂猫,只是缓冲自己慌乱的心,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孩子在哪里,她觉得警方指望不上了……她怕元宝遭遇了不测。
总以为泪水流尽,但眼泪总会突然落下来。
“你跟我说说,咱们得制定个计划,不能漫无目的地找。”苏吟轻轻拍了拍岑清伊的肩膀,“我答应你,一定找到元宝,你别难过,我们从长计议。”
岑清伊的双眼猩红,和欧美影视剧的里吸血鬼似的,苏吟劝道:“从长计议之前,你需要睡一觉。”
岑清伊直直地盯着知了,它吃饱喝水,毛也不舔,像是一只战斗民族的猫王,冲到岑清伊跟前,撕咬她的裤腿,拽她。
“喵!”知了叫了一声,很凶很急,又使劲儿拽她。
苏吟正在给她做思想教育,岑清伊突然站起身,她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地上。
岑清伊跟着元宝,知了果然向门口走。
岑清伊停下,知了便又回来咬她裤腿。
苏吟这回也看出来了,“它应该是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岑清伊跟着往外走,苏吟经过门口,瞥见立着的两根棒球干,她顺手拎上。
知了一跃跳上引擎盖,岑清伊拉开车门上去,苏吟坐在副驾上。
知了跳下引擎盖,一路向着大门跑去。
“这猫好像很通人气啊。”苏吟看得挺惊讶,知了跑出一段路回头确认她们是否还在。
路人能看到惊奇的一幕,一只猫在前面跑,一辆白色宾利敞篷跑车在后面追。
医院里,江知意对于治疗很抗拒,她只想出去找孩子。
为了安抚她,江槐给薛高朋打电话,薛高朋表示,确实正在找,已经有初步的线索,有人曾看见丽姐拎着行李箱走进森林。
警方利用无人机勘察,确定三条路,派了三路人在调查。
江知意似乎除了等,也别无他法。
“我想回家,我很讨厌这里。”江知意厌恶医院里消过毒的那种气味,医生检查整体状况尚可,建议配备私人医生随行。
当然最稳妥的还是不出院,“她毕竟是伤到头部,虽然是顶级omega,但万一在家里出现意外情况,这……”
医生叹口气,“她能这么快醒来已经是奇迹了,想来体质还是特殊的,你们要时刻留意她,稍微不对,立刻送回医院。”
于是,江知意被家人和朋友带回家。
家也是陌生的,江知意站在门口,像是环顾别人的家。
秦清澜在医院,岑清伊跟着前往陌生的方向,元宝不知去处,连知了也不在家。
这个家,突然就破碎不堪,很难拼凑完整。
“天色不早,你先休息,有事明天再说。”穆青催促,江知意也没拒绝,她现在是病人,体力也不够,现在有些头晕。
只可惜,人躺下也没能睡着。江知意坐在昏暗的卧室里,半晌摸了摸脑袋,恩,头发没了,真的没了。
早在医院躺着的时候,江知意就知道头发肯定没了,如今真的摸到,她微微蹙起眉头。
只是头发已然没了,再怎么在意,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秦蓁,穆青和陈念笙怕吵到她,三人坐在客厅轻声商量后面该怎么办。
卧室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三人一起回头,江知意淡淡地看她们一眼,“我睡不着。”紧着跟着一句,“我想逛逛自己的家。”
江知意不等她们回应,首先去了挂满照片的房间。
除了她自己,剩下的几乎都是她和岑清伊,照片里她笑得开心,看来她确实曾经很爱她。
可是,为什么现在看见她,会觉得痛苦呢?
江知意有些抗拒看到这些照片,那些灿烂的笑,她难以想象。
乌黑的长发,更是她所缺失的,江知意痛苦地闭上眼睛。
江知意又去了书房,两面墙,一边是应该是她的医学书籍,一边是岑清伊的法律书籍。
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扉页写着她的名字,啊,是她的。
江知意顺手一翻,恰好是最新的一页,抬头写着两个字:离婚。
大概当时写的很用力,纸被划出痕迹。
正文内容不算长,字里行间,都是劝自己离婚的。
离婚。
必须离婚。
没得选择,别抱有侥幸心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们不如换个角度想想,岑清伊哪里好?
她其实一点都不好。
她和别人结婚,让你活在噩梦里。
她与别热亲密的画面,你没看过吗?
她和你暧昧的时候,还和旧情人保持联系呢。
她和你结婚,你忘记结婚的过程了吗?
你们是协议婚姻啊,你为了和她结婚,提前承诺给她自由,就怕她不和你结婚。
她有什么好啊?你追她追得那么辛苦。
她有恃无恐,根本不懂得你的爱。
她不顾家,她的工作充满了危险。
为了你自己,为了元宝,你也得离婚。
离婚后,又不是不能见面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啊?
你希望她死吗?你不希望。
你希望她活,那你更得离婚,要不然你会变成杀死她的刽子手。
你的九里香信息素,对于现在的她,是有毒的。
离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离婚吧,江知意,别再犹豫了。
江知意通篇看完,眉头皱得很深,她合上本子,转身走到书柜前。
从左到右,最后在边角的位置看见了红色的硬壳,最后一个字是:证。
江知意拽出来,果然是结婚证。
证件下面压着一个黄色的文件袋,里面装的正是她们之间签订的离婚协议。
内容么,也是让江知意大受震撼。
江知意都难以置信,她居然会因为爱一个人如此深的地步。
这一晚,江知意难以入睡,最后是因为身体疲倦到几点才睡着。
清晨,江知意勉强喝了几口粥,撂筷后,大家突然安静。
秦蓁,穆青和陈念笙围坐在江知意身边,要跟她商量一件重要的事。
尽管江知意失忆了,但她和岑清伊还是法定的妻妻关系。
现在岑清伊的情况糟糕,α隐性基因转变为显性的可能性更高了,“我个人的建议,避免出现不可控的场面,现在应该采取强断治疗。”陈念笙这话说完,穆青偷偷瞟了一眼江知意。
江知意并无反应,秦蓁一旁附和,“是的,我看了她后面的白发,很多,而且她已经出现间歇性的幻觉了。”
三人一起看江知意,江知意挑眉,“所以是要怎么样?”
“你记得强断治疗吗?”穆青试探着问,江知意果然摇头,“我应该知道?”
“那你记得怎么做一个心理医生吗?”
“记得啊。”江知意不以为意,“我肯定是学过,我很有印象。”
“乳腺科的手术还会做吗?”
“会做是会做,但是我不想做,我现在手生。”
不记得强断治疗,那就再说一遍,穆青想说得委婉点,听得江知意一头雾水,有些不耐烦,“你通俗易懂点,说的什么啊这是?”
穆青委屈巴巴地看了一眼陈念笙,陈念笙懂她,大王好凶。
“你听我说。”陈念笙拍手,“我给你列请步骤,你同意的话就照做。”
第一步,和岑清伊离婚。
第二步,凭借离婚证去做信息素清除。
第三步,和岑清伊保持距离,不让你的信息素干扰到岑清伊。
“这样做的目的,是避免岑清伊体内α基因转为显性,因为一旦变成显性,她大概率就活不久了。”陈念笙严肃道:“虽然你忘记她了,甚至现在看见她只觉得难受想远离,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曾经很爱她,病入膏肓那种,现在你们离婚,会让她很难受,但是至少可以避免她病发,你考虑……”
“不用考虑。”江知意昨晚看到日记和离婚协议后,就已经走了决定,“我同意离婚,字已经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