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远大师打来的电话,费慧竹一言不发。
慧远大师大概有所察觉,他静默几秒,“没事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电话挂了,费慧竹淡漠地望着薛高朋,薛高朋将手机放在桌上,“打扰了。”
薛高朋转身走了,出了门打电话给队里。
“派人过来,盯着费慧竹,看她今天会去哪。”
“对,西北门。”
薛高朋又给秋语发了条信息,让她明天一早去报警,火灾的事,配合他跟上级申请立案。
薛高朋站在路口,一眼能看见深色墙面,他助跑跃身跳到墙上。
燃烧的废墟仍在,薛高朋看了一眼路线,跳下墙头,给小王打了个电话,“今晚夜里,跟我出个警,然后跟鉴定科说一声,让他们明天早点来。”
费慧竹一直看着薛高朋转弯,打给慧远大师。
两人约定今天见面,费慧竹看看时间,坐到座位上。
这一天,费慧竹面前的经书摊开,始终定在那一页没动过。
看似波澜不惊的外目标,内心却风起云涌,没有片刻的安宁。
周五,费慧竹提前离开,她关上门,锁上门后左右看看。
最终,费慧竹放弃以往常走的路线,她从正门离开。
刑警队的人发现时,实验室的门已经关了。
“老大,她没走西北门。”
“嗯,果然察觉了。”薛高朋并不意外,“这恰恰说明,她心虚。”
“那现在?”
“没事,我已经派人到檀香寺门口了。”ωWW.166xs.cc
可惜,薛高朋再次预测失误,费慧竹没有出现在檀香寺。
两人约在江城近郊的一家私人茶楼——清心居,费慧竹到的早,在庭院里小坐,听服务生的“欢迎光临”,她偏过头,慧远大师到了。
服务生见了他们,低头问好,一个身穿旗袍的姑娘领着他们。
“老样子。”费慧竹如是说。
木门拉上,费慧竹和慧远大师面对面坐下。
“今天怎么回事?”慧远大师问。
费慧竹简单说了薛高朋过来询问的事,慧远大师正欲开口,木门被叩三下,服务生送来茶水。
费慧竹从服务生手里接过来,替慧远大师斟满一杯,“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地下实验室。”慧远大师淡淡地望着费慧竹,“跟我说说吧。”
费慧竹给自己倒茶,垂眸道:“与你无关的事,不必要知道。”
“事到如今,真的与我无关吗?”慧远大师语气平和,不是责怪,“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我对你向来有应必答,也从不过问你的事,无条件相信你,但是……”
但是后面,才是重点。
但是,现在不同往日。
薛高朋频繁出现在檀香寺,岑清伊言行举行与过去迥异,一切都在说明,有些事正在发生,且正在失控。
慧远大师深吸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少有地露出痛苦的神色,“你知道,”他顿了顿,费了很大力气,来消化这件事,“我第一次听说檀香寺下面有一个实验室时,我有多震惊吗?”
费慧竹捧着茶杯的手,轻颤了一下,啜饮一口,轻舒一口气。
“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成熟稳重的人,你有主见,一直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你也是这样向我说明的,”慧远大师抬眸,静静地望着对面的亲人,不知为何生出陌生感,“但为什么我听见的,看见的,感知到的,却不是这样。”
慧远大师一再表示,他不想怀疑费慧竹,但现在他需要费慧竹跟他亲口说明,实验室到底是什么情况。
地下实验室,从发现那一刻,慧远大师的心便再也无法沉静,“我就一直想,那实验室有多大,会和后院的面积一样大吗?那可着实不小。”
慧远大师轻叹口气,“我又想,那实验室,到底拿来做什么的?如果是正规用途,你在协和医院,为什么不在医院研究呢?”言外之意,那是不是地下实验室,确实做了见不得光的事。
费慧竹始终沉默,慧远大师痛心道:“我夜不能寐,我更在想,我的家人,时常出入檀香寺,我以为都是为了求精佛法,我以为她去后院只是为缅怀亡灵,但是我不知道她去了地下实验室。”
慧远大师深吸口气,声音微微发颤,“慧竹,你告诉我,这个实验室,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人不知鬼不觉就有了那么大的实验室,你怎么做到的?”
慧远大师至今不明白,既然是实验室,总归有些设备庞大,那搬进实验室的时候总该有人看见吧?他却从未听人提起过。
慧远大师的情绪,从平和到激烈,从痛心到失望。
他多少年心静如水,禅定已久的心,乱作一团。
费慧竹一言不发,任凭慧远大师百般劝说。
薛高朋的出现,说明事态的严重性,“他问了我很多,他也一定会彻查到底,如果你真的做了……”
慧远大师想劝费慧竹主动说明一切,“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费慧竹越是沉默,慧远大师越是心情沉重。
服务生进来上菜,都是定制的素食。
慧远大师无心用餐,静默半晌问:“你是铁了心要这样,不计任何后果是么?”
费慧竹主动递过筷子,“这事你别管,再有人问起,推到我身上就可以了。”
慧远大师没接筷子,起身拂袖而去。
房门再次被关上,费慧竹僵在空中的手落下。
桌上缭绕的香气扑鼻,费慧竹默默地拿起手边的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放在对面的碗里,对着空气轻轻说了句:“浪费食物不好,我也没胃口,但不能浪费,这不是你教我的么?”
费慧竹自己吃了块豆腐,抿抿唇,嗯了一声,“味道依旧不错,我们两个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以后会越来越少,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费慧竹咽下豆腐,又夹了一块笋片,也是先放到慧远大师的碗中。
“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的,”费慧竹低着头,筷子落在碗边,“像你说的,你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长辈了,除了你,我也没有谁可以依靠了,但我又没办法依靠,我不想给你惹麻烦,但还是……”
费慧竹叹口气,她吃了小半碗饭,撂下筷子,擦擦唇,盯着对面凉掉的米饭,“有的话,我希望这辈子都没机会跟你说,但若有一天我跟你说了,那大概是我走进了绝境,再也没机会出来了吧。”
费慧竹站起身,离开时,外面下了雪。
费慧竹站在门口,仰头闭上眼睛,细碎的雪花洒落在脸上。
雪花融化,微凉,这感觉不陌生,像是她曾经滚烫的热泪转瞬冰凉。
费慧竹望着脚下的路,左边是死胡同,前面是高耸的墙。
她其实没得选择,只能往右走,不管右边路况如何,她也只能向右。
费慧竹转身迈出第一步,这一步至关重要,她决定了她想要的方向。
有没有过后悔?费慧竹没去细想,一路走到路口,驻足。
繁华都市特有的喧嚣,鼓噪着扑面而来,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前后左右,每条路上都有许多行人。
费慧竹眼中却只有一条路,哪怕越走越窄,也只能在夹缝里继续走下去。
入了夜,薛高朋仍在加班,和岑清伊通电话时,江知意也在旁边。
关于费慧竹追踪不利,江知意一旁补充,“她和慧远大师,去了茶楼。”
薛高朋深感惊奇,民间的力量比他还大么?
“不是我的力量大,是我舍得花钱。”江知意半开玩笑。
“那没办法,我们经费有限。”薛高朋笑了笑,“谢谢提供线索。”
“所以啊,薛队,我知道为什么上次钓鱼不成功了。”岑清伊说的是薛高朋以慧远大师名义约见X的事,“据可靠线报,他们两个应该是清心居的茶客,那里估计是他们见面的固定地点。”
“嗯,我跟局长汇报过了,局长会跟上面反应,火灾的案子大概会被重启。”薛高朋挠头,嘶了一声,“感觉今年开局就是一堆事,对了,那个传说中错误使用照明设备的人,已经去了国外,估计他这里是没得查了。”
“国外?哪国?”
“美国,纽约,那么大,上哪查去,我们也不可能为了这事出国查。”
江知意和岑清伊示意,岑清伊明了道:“薛队,你把那人的信息发过来。”
岑清伊收到信息,给江知意看了眼,姓名很特别:苟富强。
正因为姓名特殊,所以户籍科锁定的很快,全国就这一个苟富强。
江知意低头摆弄手机,不知在和谁说话。
薛高朋聊起今天和费慧竹的见面,岑清伊认定她的沉默,是无声的默认。
“明天要去见费慧竹么?”岑清伊一点都不想等,“夜长梦多啊,我跟你说,薛队长,那6个光标,都灭了。”
薛高朋惊道:“难道都转移走了?”
“那应该没有。”
“应该?”薛高朋转过弯,笃定道:“檀香寺附近你们安排不少人吧?”
江知意闻言轻笑,岑清伊也勾起唇,“嗯,怎么说呢,除非他们能从天空飞走,只要走陆地,我们就有人盯着。”
薛高朋听得大笑,不得不感慨,要是破案碰见神队友,太给力了。
“我今天和顾秋语商量过,让她明早报警,这样更加有利于立案,一旦立案,我就可以对名城天下施压。”薛高朋语气中透露着兴奋,岑清伊思路转了转,故意说:“我一直以为,你和许东晟关系比较好。”
“错。”薛高朋听得出她的意思,“是我原来的上级,叫武钢,是许东晟书记提到市局的,两人关系不错,武钢现在是市公安局支队队长了。”
薛高朋么,在领导手底下,有时不得不听,“别说许东晟的身份比我大,我原来的直属上级也有权命令我啊。”
只能说各有各的无奈,岑清伊也知道,但不能因此耽搁调查。
“费慧竹,许光伟,这都是关键人物,你们一定要提前留意,别让他们有机会出国啊。”岑清伊边说边叹气,“咱们啥时候能进实验室呢?我真觉得钟夏夜就在地下实验室,你们局长怎么还不给个信儿?”
“没办法。”薛高朋道出另一层原因,“这不是快两会,重心在这里,大家都得以两会为主。”
“那行吧,薛队长,你今晚早点休息。”
“休息?你想得美,”薛高朋压低声音,“我今晚可有个大事儿要干,我觉得你肯定有兴趣。”【崽们看下小绿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