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
亲眼看见,
你出轨了。
房间里,是久久的宁静,暗夜里却翻滚着异样的情绪。
袁怀瑾始终没做声,似乎在默认。
苏吟垂眸,淡声道:“那个下午,苏羡想要她的小熊,想吃汉堡,我从奶奶家跑回来了。”
苏吟原本不想回,但苏羡前一天哭了一整晚,只因为没有贴身的小熊。
奶奶对她们耐心不佳,苏吟自己哄妹妹,最后答应她,明天请她吃汉堡,可她兜里哪有钱?奶奶更不可能给她钱。
苏吟从她们的卧室拿到苏羡睡觉常抱的小熊,她去次卧翻找她们的存钱罐,母亲说替她们保管的。
她们一直被严厉地管教,不能在外面吃零食,更不能随意动家里的东西。
所以当听到开门声时,苏吟第一反应是害怕,她赶紧躲进衣柜里。
之后,衣柜的缝隙,藏不住声音,也隔绝不了空气。
浓郁的信息素,夹杂着细碎的低吟声,苏吟当时整个人都傻了。
那是两个女人的声音,不是爸爸的。
一向严厉正派的母亲,和另外一个人女人纠缠在一起。
袁怀瑾伟岸的形象瞬间崩塌,苏吟鼻翼间过分浓郁的玫瑰香,让她恶心,她也是那时产生应激反应,对玫瑰香排斥,连玫瑰花也讨厌。
那个女人是谁,苏吟不知道,但苏吟也闻到对方的信息素了,青草香。
“从那时候起,我闻到玫瑰香会恶心头晕,我叫不出那声妈,你怎么教导我们的,你最清楚。”苏吟苦笑,喃喃道:“你或许并不理解,你出轨这件事,带给我的打击有多大。”
年少的人,不敢跟任何人提起。
仿佛无意中瞥见那一幕,都是可耻的,让她再也无法抬头。
“你不理解我的变化,你对我更加严厉。”苏吟抬手轻轻抓了抓微痒的伤口,“我想,那大概是我抑郁的源头,我那时一直很痛苦,我不知道那个曾今让我仰慕的母亲,怎么会这样,她怎么能一边和别人做这种事,一边和父亲生活在一起,良心真的不会被谴责吗?”
苏吟也不是真的在问袁怀瑾,她只是藏不住了,也不愿再遮掩。
今天这一跳,她像是涅槃重生,她不想再这样压抑地活下去。
“我恨你,是因为你骗我,你觉得我有病,逼迫我去治疗,你不相信我,而选择相信老师的话。”苏吟如果知道母亲那一通电话是为了把她送进精神病医院,她宁可逃走。
“你不知道精神病院里住着的都是怎样的人,我原本觉得自己没事,但进去之后呆了一段时间,我感觉自己真的要疯了,”苏吟长叹口气,冷笑道:“最可笑的,是口口声声关心我的母亲,却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到现在都清楚,你是精神科的医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排斥和厌恶,好像我是多么见不得人的羞耻,你厌恶病人,是没办法真的把她们治好的。”
袁怀瑾仍是没做声。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秦蓁吗?”苏吟那时候多亏秦蓁才会活到现在。
秦蓁最痛苦的时候,听见了秦蓁唱的歌,歌词写着:心底的秘密,是疯狂滋生的野草,我的灵魂失去自由,再也无法飞向广阔的天空。
那感觉很贴切,那也是苏吟当时的状态。
歌词里也告诉苏吟解决办法了,她说:等我有一天,有足够的勇气,我会亲手剪断所有的枝枝蔓蔓,即便鲜血淋漓,我也要回到我的世界,那片天空依旧湛蓝,而我依然可以飞翔。
苏吟无法跟人诉说,无法剪断枝蔓,但是她试着跟路边的野草,盛放的花朵,抓不到的晚风……她试着说出来,让自己获得一丝呼吸的空间。
苏吟开始查找关于秦蓁的一切,她的歌,她的影视剧,她的广告……她一路走来,很多人躲在电脑后面神经般地敲着键盘,充当所谓的正义使者批判她。
然而一切都没能打到秦蓁,她从低谷走向巅峰,让曾经试图踩踏的人,最终只能仰望她。
苏吟被她越挫越勇百折不挠的一面所打动,她在宿舍里挂她的海报,她想提醒自己:她心底的那个秘密,只是一件小事,她在精神病院目睹的一切,也只是生活里的片段而已。
只是被迫接受治疗那段时间,她见过太多的歇斯底里,也听过刺耳的撕心裂肺,夜里她时常被噩梦缠绕,梦见自己被人撕碎,连灵魂也没能幸免。
袁怀瑾一直没做声,苏吟抬头,眸光很淡,“你和我爸,其实早就貌合神离了,尽管你们演得很好,但是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你们之间没有爱,同样也藏不住。”
袁怀瑾也没想到,她在一个孩子面前,完全被看穿,那个不喜欢说话的人,其实看得明明白白。
“你们之间,除了利益,还有别的吗?”苏吟平静地发问,在袁怀瑾听来,充满嘲讽,她也平静地问:“所以,你说完了吗?”
苏吟深吸口气,“我的世界你改变不了,除非我死。”
袁怀瑾眉头蹙起,苏吟淡漠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刚刚跳过楼的人,“至于苏羡,你或许可以拿捏她,但她会痛苦,”苏吟哼笑一声,“你看吧,要不然你痛苦,要不然她痛苦,就看你们谁更爱对方,谁就先妥协吧。”
苏吟的直白和通透,是袁怀瑾没有料到的,“所以,你是打算和秦蓁在一起了。”
“如果我能追到。”
袁怀瑾无言几秒,“合着你连人都没追到?”就敢跳楼?这孩子疯得不轻。
“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我的爱情,我自己做主,”苏吟毫无起伏的声音,却听起来坚定无比,似乎她早就思考良久,“我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不过没有也没关系,我不会把你出轨的事跟任何人说,也不想去评判,你或许有你的苦衷,未经你的苦,我也不想劝你什么。”
袁怀瑾今天毫无发挥的空间,苏吟句句扎心,她看得过于通透,明天才二十几岁的人,比她想得还成熟。
“顶级alpha怎么了?家世背景又怎么了?”苏吟嘴角扯出一丝笑,无所谓道:“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都是要空空离去的,我根本不在意这些。”
袁怀瑾这一晚,被苏吟上课,她几乎没怎么说话。
黎明时,苏吟累了,“我想睡会,您也去休息吧,我就跳这一次,以后会好好活着,至于您说的亏欠,确实,你生我养我,我以后会用金钱来弥补,当然,您年老那天,您需要我也会尽赡养的义务。”
苏吟躺下,背对着袁怀瑾,袁怀瑾静坐几秒,站起身,深吸口气缓缓吐出,“你看见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向你道歉。”至于去精神科,是听闻学校老师打来的电话,说她出现自我伤害的行为,她的测试表有中度抑郁症,学校不想担责任,要求袁怀瑾必须把孩子接走。
送去医院治疗,确实处于好心,只是为了让执拗的孩子就范,袁怀瑾选择了错误的方式。
对不起,苏吟。
听到袁怀瑾的道歉,苏吟眼眶莫名泛酸,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她确实压抑太久,她原来想过藏一辈子的,但她不想背着包袱和秦蓁一起,她想敞开心,痛痛快快地谈恋爱,她也希望……袁怀瑾可以如此。
袁怀瑾走出病房,对面长椅上并排坐三个人。
苏羡披着穆青的衣服,靠在她肩膀睡着,穆青微微低着头,似乎也在打瞌睡。
秦蓁端坐,定定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秦蓁站起身,微微躬身,轻声问:“我可以进去了吗?”
袁怀瑾拉着门把的手,紧握又松开,她抿抿唇,“有时间,我们聊聊。”
“随时可以。”秦蓁与袁怀瑾擦肩而过,袁怀瑾道了声谢谢。
穆青迷蒙中抬起头,这一动,苏羡也醒了,揉揉眼睛站起身,“妈。”
“去睡吧,你们两个都去睡。”袁怀瑾独自坐在长椅上,“我一个人坐会。”
穆青扯下苏羡身上的衣服递过去,“别凉着。”转而牵起她的手,苏羡的心跟着抖,她余光瞟了一眼袁怀瑾。
袁怀瑾看见她们牵手了,没有出声阻止,她偷偷松口气,“爸本来要过来,我让他早上来了。”
袁怀瑾摆摆手,让她们走。
苏羡一步三回头,拐角时,她握紧穆青的手,紧张却又有些欣喜地说:“我妈好像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穆青从刚才就意识到了,袁怀瑾态度虽然不愿,但确实没打算反对,她不知道苏吟跟她说了什么,苏羡刚才说的还是:母亲知道她喜欢她,不打算同意的样子。
苏羡生怕她打退堂鼓,打包票保证一定可以说服母亲。
穆青随手打了一下苏羡的后腰,淡声道:“你妈妈同意有什么用我可没同意。”
“呜,不是吧,姐姐。”苏羡今晚本就哭很久,现在顶着两个大眼儿,水汪汪的,越看越可怜。
穆青多看一眼都得心软,故意嫌弃地推开她凑过来的小脸,提醒道:“你可别跟苏吟学,这世界,方法总比问题多。”
苏羡抱紧穆青的手臂,哼唧道:“姐姐要我就行。”
穆青假意推搡两下,由着她抱着自己,蹭着往前走。
袁怀瑾一个人坐在微凉的长椅上,她此生唯一的一次歇斯底里,却被孩子撞见,她心口闷痛。
人长大了,真的没有机会再任性,代价太大。
她的苦,又有谁知道?是啊,苏吟说得对,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袁怀瑾的手机今晚响过几次,那是最熟悉不过的声音,是她给那个人设置的专属提示音。
这么多年,她从没有回复过她的信息,她每年节日都会发一条祝福,今天突然发信息给她,她还是翻出手机。
她:我看热搜,你们小区出现坠楼事件,我没记错,是你家的位置,什么情况,需要帮忙吗?
袁怀瑾握着手机,视线渐渐模糊,手机重新放回兜里。
有的事,一开始就不应该发生。
人总是这样贪心,她得到她想要的,却随着时间流淌,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开始想如果当初……或许这证明她开始老了,她回顾过去,却无力再去改变什么。
天亮,苏显忠来了。
高级病房区相对安静,苏显忠拎着早餐过来,放到长凳上,“吃完回去休息吧。”
袁怀瑾半晌抬头看他,像是在看陌生人,“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你喜欢我什么。”
苏显忠意外地看着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知道。”
“你的全部吧。”
“呵。”袁怀瑾只觉得可笑,“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全部。”
“我知道我原来很忙……”
“不是的。”袁怀瑾深吸口气,又垂下头,算了,“苏吟没事,幸亏都是皮外伤。”
苏显忠点点头,“今天要开庭,不行的话找个护工吧。”她们一直都很忙,尤其苏显忠。
袁怀瑾还记得怀孕到产后,苏显忠都忙得团团转,没人帮她,她也不想别人照顾自己的孩子,所以一直一个人伺候两个孩子。
等孩子们大了些,她发觉自己不能没有事业,她如果一直在家里,可能会疯掉,她也开始自私。
孩子们大了些,可以送到奶奶家里,哪怕老人并不热心帮忙,她也权当没看见,只是苦了孩子,不被喜欢却又不得不在他人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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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我可以在这。”袁怀瑾没再说话,苏显忠陪坐一会,轻轻推开门,见秦蓁趴在孩子床边睡着。
“孩子大了,不能硬来了。”苏显忠还打算劝几句,袁怀瑾突然说:“不管了,以后我都不管了。”听起来疲惫头顶。
苏显忠唇角动了动,“你也好好休息才行。”
岑清伊和江知意、钟卿意,一早三人来医院,正碰上苏羡和穆青,一行人去探望苏吟。
可惜,苏吟还在睡着,秦蓁像是个家庭代表,接待这批人。
秦蓁几次避开岑清伊的目光,江知意注意到,说了没几句推了推岑清伊。“你赶紧去上班吧,有事我找你。”
岑清伊没多想,也没去留意秦蓁,确认苏吟确实没事,她放心地走了。
其他人,陆续离去,最后房间里只剩下江知意,秦蓁,还有睡着的苏吟。
江知意站在床尾,双手背在身后,认真地问:“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认真的如实地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