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友,您这邮册哪儿来的呀?”
天精地华,是一座老茶馆,上下三层的老式古典建筑。
茶馆二楼,一位年纪约五六十岁,体态略微发福,穿着一身简单的家居服的老头在那儿坐着,仔细的翻看着邮本儿。听口音,看举止,是个老燕京人。看似貌不惊人,就是个邻居大爷,实际上应该也是来历不凡。
在这个年代,能当上一个玩主的,祖上都不是一般人。
“我存的,有什么问题吗?”刘强翘着二郎腿,喝着茶。
那人笑了笑:“这位小兄弟看年纪,也就二十多岁吧,这邮册,估计跟你差不多大。”
“嗯,我两岁就开始集了。”
“······”
“我打娘胎里就喜欢这个,抓周的时候就抓的这个,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邮票’。”
“······”
那人擦了擦汗,尴尬的笑道:“好吧,既然小友不想说,那我也就不多嘴问了。直入正题吧,这东西不赖,我挺喜欢,你打算兑多少钱呢?”
这些人不像当铺,是好玩意儿就是好玩意儿,对真正的玩主来说,说东西不好,本身就是对宝贝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亵渎一种侮辱。
况且能拿东西找上他们的,自然是行家,没那么好忽悠。
刘强拿茶杯盖儿推了推杯中的茶叶,轻轻抿了一口,不紧不慢的说道:“您也知道,这东西是个宝贝,我很喜欢。如果不是遇到了急事儿,我也舍不得拿出来兑。”
“说的是。”
“这个本儿呢,我不打算卖。”
这种回答,要是遇到个不懂的,可能会说:“哦,不卖?你这是找我聊闲天儿呢?我抽你信吗?”
不过这人是个行家,倒是也见怪不怪,习惯了。
“哦,了解,您这是打算先在我这儿存一些日子?”
说是存,其实是比较客气的一种说法。
这个和卖多少有些不同,卖出去的那就是人家的了,这种“存”出去的呢,则是会约定一个期限。你从这儿拿走多少钱,期限内就得还回来,这个期间人家帮你看着,只要按时拿回钱来,这东西你还能拿回去。
可要是你过了时间没能筹到钱,对不起,这东西就是人家的了。就是差一天半天的,那也不行,必须是说好的时辰。
这是规矩。
但是这个期限内,买主也不能损坏或者出兑这个物件儿,必须保证人家拿钱来赎的时候,东西是囫囵个的。
至少是不能有损坏不能少,至于你喜欢这个东西,想给他镶个金边嵌个宝石,你浪风抽的那是你的事儿。
这个规矩古来有之,有点儿像对赌协议。
“嗯,受累您帮我保管一些日子。”刘强这也是说客气话,“这东西呢是个宝贝,我很喜欢,自打我在娘胎里就起誓了,以后必须要集邮,要最全的最好的······”
“······呵呵······”买主尴尬的笑了笑,“您直接说多少钱吧。”
“行。”刘强把茶杯放下了,“反正这个钱我很快就能还上,多了我也不说,你就给我······”刘强伸出两只手,两根手指交叉了一个十字。
“十万?”
“十个亿吧。”
“······”买主愣住了,看了刘强一眼,“你是来时让驴把脑袋给踢了吗?”
“怎么说话呢!”
“你怎么说话呢?哪有这么要价儿的,十个亿!您看我长的像不像十个亿?”买主指了指自己的胖脸。
刘强细细观瞧了一下,眯着眼:“我看你长的像王八蛋。”
“就是,看着不像吧,所以说······嗯?”买主诧异了一下,随即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嘿!我刀呢?伙计,给我来把菜刀!磨快一点儿!要斩骨刀!”
“老哥哥,您这是干什么?”刘强立马站了起来,十分友好的把买主搀扶着坐了下来,“气大伤身,多大点儿事儿啊,犯不上。”
买主瞪了他一眼,心说:“你还好意思说呢?也就是岁数大了,搁早些年,敢这么跟我说话。过去两刀,噗噗——自行车带就给扎了。”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许我要就许您还啊。更何况您是玩主啊,您怎么问我价钱呢?您熟啊,宝贝您也看了,您倒是说说,这宝贝在你这儿值多少钱?”
这一句话,就等于是把问题又抛给买主了。
刘强到底是外行,他不懂啊,也怕随便报价漏了怯,高了低了的不像话。
那买主沉吟了一下,脸上的肉抖了抖:“这样吧,多了不谈,我给你二十万,为期一年。这一年内我给你保管好了,准保一个褶儿都不带多的,你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找我。但要是晚了,哪怕一天,这东西可就归我了。”
丑话,那得说在前头。
“二十万?”刘强皱起了眉头,说话时还摇了摇脑袋。
“我知道,二十万是不够,不过这会儿我也没那么多现钱啊,您要的又急。这样吧,我最多给您加三万,二十三万。您先用着,要是不够了你再找我,咱们另外再算。”
这个价格,刘强其实很满意了。
他刚才的意思,其实不是觉得少了,而是觉得多了。
他寻思着,邮票到底发展的时间还短,这会儿的物价也低,寻摸着能兑个两三万就不错了。万万没想到,竟然值这么些钱呢。
话到这儿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弯弯绕了,他也答应了,那边儿着急用钱呢。
“行吧,就二十三万,也不用一年。最多三五个月,这宝贝,我还得找您要。”
“行嘞,那我就祝您一切顺利,生意红火了。”
说罢,人家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份合同来。
其实也就是个字据。空口无凭,立字为据,这对双方都有好处。
条款倒是也不复杂,基本就是说的那些事儿,不像是企业签的合同,各种乱七八糟的上百条,看都给人看晕了。
这个,简单明了。
“行了,我住在皮条胡同一号,以后有什么事儿去那儿找我。只要是能办的,我拉一条······”说着话,买主拿起自己带的紫砂壶嘬了一口茶水,“绝不含糊。”
声落,人走。
看着手里签好的字据,刘强有些愣神,自己在那儿小声嘟囔着:“皮条胡同······拉家······拉一条?嗯······这是人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