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正在认真看那副画儿, 忽然前方传来了什么东西跌落的声音。是从三楼通往四楼的平台上落下来的, 像是一颗球, 在那东西即将从自己脚边滚下去的瞬间,林渊单手卡住箱子, 然后用另一只手捞起了那玩意。
反射性的将捞起的东西拿到眼前看了一眼,这一眼, 林渊皱起了眉头:
居然是一颗头。
当然, 不是真的头, 是假的, 就是那种木头模特儿一样的头, 只不过他手上这颗显然不是外面大批量生产的那些, 更像是手工制作的, 而且……
而是不擅长手工的人制作的, 画工惨不忍睹, 比起“楼梯上滚落一颗头”这件事,“滚下来的头如此诡异”这件事搞不好更惊悚!
还好接住这颗头的人是林渊。
镇定的和头对视了一眼,林渊大跨步迈上前方的平台, 将头递向正在那里站着的老者, 林渊道:“您的东西掉了。”
他的动作太快,老人的手还悬在空中,老人的对面是一个没有头的人体模型, 显然,这颗头就是从那个模型上掉下去的。
“……这是以前学生们用的模型,后来换了新的, 旧的这个就被放在这里了。因为没头的缘故吧,好多人都被它吓了一跳,我就想着自己做一颗头给它安上……”嘴巴张了张,老人从林渊手里接过那颗头,老人踮起脚尖,双手用力,想要把头重新安回去。
看他吃力的样子,林渊遂从他手里拿走那颗头,替他将头安回去了。
安好后,仔细端详了一下重新有了头的模型,林渊:……这颗头,总觉得还是不安比较没那么可怕。
“这些要送到哪里?”做完这件事,林渊重新将箱子抬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不仅抱起了自己的箱子,还把老人放在旁边的箱子摞起来抱起来了。
老人就有点意外的看向他,半晌伸出指头指了指上方:“顶楼,六楼。”
然后两人就继续上楼了,这一次林渊没再仔细欣赏墙上那些画,不过全部扫一眼还是做得到的。
就在他们刚刚踏上六楼楼梯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勉强称得上诡异的事:走廊里忽然传来了音乐声。
是那种有点怀旧风格的曲子,音色沙哑,在昏暗无人的走廊里听起来……普通人大概会毛骨悚然吧?
不过林渊不是普通人,面不改色心不跳,他直接低头问旁边的老人了:“这是?”
“是留声机,也是病人留下来的,我修好了放在……房间里了,只是,似乎没有完全修好,时不时它会自己自动打开放歌。”老人说着,引着林渊径直向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一直到走入房间,他才按开里面的灯。
在昏暗的地方走了这么久,忽然眼前一亮……林渊的眼睛适应了几秒钟,这才完全睁开。
房间里的样子完全展现在他面前的一刻,林渊怔了怔:
这是个相当大的房间,进门的墙上放着两排长长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摆着好些书,而在对面的架子上则放着更多东西:有娃娃,花瓶,小型乐器……甚至还有石头。
而当他身后的老人关门的时候,空气对流,窗户上挂着的数个风铃还同时响了起来。
没错,数个。
大小不一,材质不一,屋子里就两面窗户,然而每个窗户上都挂着至少五个风铃,风一吹,这些风铃就各自发出各自的声响,有点热闹,还有点吵。
听到风铃的声音,老人先是愣了愣,随即向窗户的方向走去,将两面窗户仔细检查了一下,最后他重新用力关了一下左侧的窗户。
应该是刚刚的风铃声提醒他,有扇窗户没关好。
和这栋房子一样,这里的窗户也有一定年月了,
风铃声慢慢停了下来,之前听到的音乐声便越发清晰,老人口中说的留声机就摆在房间右侧的架子上,唱片慢悠悠的转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古董的玩意儿,林渊多看了它一眼。
“喝点水吧。”老人终于说了一句类似“待客”的话。
点点头,两个人坐在房间里唯一两张单人沙发上,然后喝起了矿泉水。
别以为老人家招待人就是泡茶,起码眼前这位老人家不是这个类型,他是直接从沙发旁边的茶几下拿出矿泉水递给林渊的。
坐下的时候,林渊看了一眼自己屁股下面的沙发——这个沙发……总觉得刚刚路过病房的时候见过……
仿佛知道林渊正在想什么,喝了几口水后,老人将瓶盖拧好,再次对林渊开口了: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又喝了一口水,林渊也拧好瓶盖,静静的打量了一遍房间,最后视线落回老人身上。
“这里是遗物收纳馆。”看着安静看着自己的林渊,老人嘴角又勾起一抹僵硬的笑容,视线落在房间的各种摆设上,他的眼中充满了怀念。
“一开始没说是怕你忌讳,不过一路走过来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个没什么忌讳的。”
看着老人的眼神,林渊决定姑且把这句话当做表扬收下,没有出声回复,林渊继续聆听对方说话。
“医院里除了是新生命诞生最多的地方,大概也是最多人死去的地方了。”
“新来的人是□□裸的来,他们自然不会有任何物品留下,而死去的人们就不同了,他们总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各种各样的东西。”
“有亲人的还好,总有没有亲人的。”
“再者,医院这个地方原本就是待着待着就没了亲人的地方……”
“他们的东西按规定是需要处理掉的,可是——”
老人的视线落在旁边的留声机上:“没有亲人朋友陪在身旁的时候,是个人总要有个心爱的东西陪着,这里面的东西就是陪他们走完最后一程的东西,没舍得烧,我就都捡回来了。”
“放心,青合医院没什么传染病人,这些人的东西也干净的很。”像是担心林渊会顾虑这些,老人进一步解释道。
看看留声机,又看看窗户上的风铃们,林渊忽然道:“我给你修修窗户吧。”
“哎?”老人还没跟上林渊的思路,林渊已经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推开窗户,他开始仔细检查起窗户关不严的原因来。
厚重的窗帘被拉开,外面金黄色的阳光洒了进来,现在正是太阳低垂、即将落下的时候,一天中阳光最柔和的时候。
整个房间都被染成了金黄色的。
风铃变成了金色的;
窗帘变成了金色的;
地板、沙发、书架……变成了金黄色;
就连室内飞出去的音乐声仿佛都变成了金子一样的色泽。
“这边这个纸折得风铃,是一个名叫王媛媛的女孩子的,这是她的同学们知道她生病后折给她的,送风铃过来的时候,王媛媛高兴极了,身体也好了很多。”
看着窗户旁已经开始忙活起来的年轻人,同样金黄色的年轻人,老人怔了怔,忽然说起了这些风铃的缘故。
“那边那个陶瓷的是一个叫张亭的孩子的,这是一组杯子,不小心碎了一个,她就把剩下的做成了风铃……”
……
以风铃开头,老人介绍起房间里的各种“遗物”来。
这里没有大东西,全都是各种各样的小玩意,难得他将所有物品的来历都记得清清楚楚,同时,还把所有物品的主人也记住了。
一边修着窗户,林渊一边听了老人的回忆。
窗户被他修的非常好,再也不会忽然打开了。
然后,林渊又尝试着修了留声机。
最后离开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八点了。
“再见。”
“再见。”
挥手和老人告别之后,林渊快步跑下了楼梯,不知道是不是老人帮他打开了楼梯里许久不用的灯,林渊一层一层跑下去,楼梯间的灯光也一层一层亮起来。
只有他经过的楼层的灯光会亮,在他离开后灯光就立刻熄灭。
当林渊站在整栋大楼外面、转身抬头看身后的房子的时候,整栋大楼却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灯光的。
静静的看了身后的建筑物半晌,林渊离开了医院。
今天下午的经历真奇妙,总觉得那名老人仿佛不是真实的,下午的经历也不是真实的。
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吃饭的时候,林渊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可是一肚子水、一点也不渴的感觉却又那么真实。
甩甩头,把饭吃完,林渊返回了暂住的旅馆,然后第二天八点,他准时来到医院报告了。
然后,和另外几名实习生一起,他再次来到了昨天来过的那栋楼,然后,就在顶楼另一端的办公室内,他见到了昨天见到的那位老人。
“这是我们医院的院长。”
“何院长。”
林渊:……
然后,一个小时后,他见到了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