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狐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互相看了许久,谁也有先一步妥协。
过了一阵儿,正盘腿坐着的燕处猛的直起身来, 动作大到把黑狐惊得往一跳, 却被眼疾手快的燕处更先一步伸手捞住。
他把狐狸举起来, 信誓旦旦,“我有办法了!!”
黑狐脸上满是懵逼。
燕处眨眨眼,一脸靠谱地笃定:“信我。”
黑狐:“……”
它一点不信, 甚至还想给眼前这人一尾巴的。
半个时辰之,通往津宁镇的路上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当今的世道虽也算得上安稳, 但是一个独身女子带着幼童上路却着实少见,又加之两人走的是条小路,荒郊野岭的什么人烟……这明明还是大白天、却平添了几分志怪神异的味道。
有路过的行人看见, 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觉得背有些发冷。
不过正心生恐惧之时, 却见孩童仰头,不知道和女人说了什么。他注意脚下, 被路边的碎石一绊,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也正因此, 刚才那点诡异的气氛霎时烟消云散,甚至让人忍不住带了点笑。
那孩子到底有彻底摔倒,被女人扶……拎、住了。
紧接着,女人直接就着这个姿势扯着领, 一把把孩子拎起来了……单手。
路人:……?
那孩子看着年纪不大,却也有五六岁大小了,论起来,分量也不轻。
这一下子大抵得让人不由感慨“女侠臂”, 似乎也知道对敢孤身一人带着孩子上路的依仗了。
女人习以为常的把孩子拎起来,甚至一时举得点高,差点儿把孩子扛到肩上。不过稍微调整了一下,到底变成了正常抱孩子的姿势。
这场景远远看上去,倒也可以称得上一句“母慈子孝”。
路人多看了两眼,不由也想起了自己在家中等候的妻儿,一时之间归心似箭,连赶路的速度快了不少。
只不过,倘若这路人的距离再近一些,能到看清这一大一小脸上的神情、再听到他们的对话之,大抵就明白事实和他所想的实在出入甚大。
“女人”拧着眉,一脸质疑的看向怀中的男童。
“她”朱唇轻启,一开口却是清朗的男,“你的这样?万一泄露出妖气来,被师兄发现就完了!”
男童冷笑一,发出的音倒是正常的男女莫辨的童,只不过尾音似乎带着些奇怪的上挑,“你顾你自己吧!”
让它染成白毛、还假装狗?
下辈子吧!!
燕处倒是对自己的变装相当自信,他微翘着尾指拢了一下鬓边的长发,眼波流转间,端得是风情万种。
说江路了,就是两人师父重新活过来,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徒弟。
形成男童的黑狐:“……”
人一旦不脸起来,连狐狸自愧不如。
燕处自信完了,还是不放心这只狐狸,他忧心忡忡地扯着男孩的头发上上下下检查,生怕黑狐一不留神露出耳朵来。
按说,依照黑狐的妖,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
但是这种事儿也不光是妖影响,也与对术法的熟习程度有系。此世界的天道眷顾人族,妖类一旦形,大多以人身修炼,但是他养的这只黑狐狸却因为种种原因,大部分时间宁愿保持原型、很少人。
——不然刚才也不至于还不习惯两条腿走路,差点摔个狗吃|屎。
燕处下手轻重,手指勾到对的头发,不小心扯下了几根。黑狐被扯得脸色狰狞,下意识就想伸爪子挠他,但是忘了自己现在形的身体,结果人挠到,差点把自己摔下去,重心不稳之下,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
它这会儿可不是那个能被燕处一把薅起来的小狐狸了,这一闹动静,燕处不由“嗳嗳嗳”地嚎出儿,道:“踢!你踢!我胸掉了!”
黑狐挣扎的身形一僵。
片刻之,质疑:“你不是的术法吗?怎么会掉?!”
燕处动作扭的把手伸衣领里去调整,口中阵阵有词:“灵得到刀刃上,师兄又不傻,得多了,他就看出来了……这种地随便垫垫就得了。”
黑狐:???
难不成随便垫垫他就看不出来?
燕处像是看出来它的疑问,略带得意地笑了一,“你以为我师兄是什么人?他会盯着这儿看?”
黑狐:……?
道理是这个道理,为什么被燕处这么特意点出来、就这么怪呢?
那边楚路虽然是根据卜算结果到了津宁这个镇子上,但是那只妖既然着意隐藏踪迹,根据妖气找起来仍旧困难。
而且,这镇子似乎有些奇怪。
……太干净了。
连一般山精鬼魅的气息有。
可分明客栈里面就住着一个兔子精。
像是有个看不见的结界,里面的妖气全隐藏起来,对于多数时候依靠气息寻找妖类的修行之人来说,简直是大麻烦。
……
楚路本意是在此处暂留几日,调查看看这阵子上有有什么奇闻怪事。
毕竟他卜算几次,结果是落于此地,说明那逃出去的妖并非意外途径此处,而是逃离锁妖塔一定会到这个地。
考虑到那只妖现在身受重伤、妖不存一的状态,能让它执着到这个地的,这镇子奇怪的遮蔽妖气的能可能是一,但更可能的是这里有什么能让它恢复伤势的东西。
不过楚路很快就发现,他像可以省下不少调查的功夫,有同行……或更准确的说,是“晚辈”,过来了。
就在他过来过多久,福悦客栈里面来了一群少年少女,打头的少年一身玄色镶边蓝衣、背负长剑。
很熟悉的装扮,在天上山天天能见,曾被燕处评价为“穿上之像挂了网的死鱼”,抵死不从,当然、最还是穿了……在被当时的天上山掌门一顿狠削之。
这少年是天上山在外游历的弟子。
少年身跟了几个人,装束各不相同,但是也能一眼辨认出门派出身。这几人在一起,也不知是巧遇还是结伴同行。
楚路是正准备出门调查的时候遇到了这行人,碰巧听了他们和小二的对话,得知这群年轻人是追着一只作恶的狸妖到此处来,但一入津宁镇就失去了妖气的踪迹,这才四下来打听消息。
在听闻那只狸妖开膛剖心,已经吃了数人的心脏之,小二的面色煞白、冷汗浆下,哆嗦着嘴唇道:“怎怎、怎么就到、到这儿来了呢?!”
想来是对那只狸妖的事迹有所耳闻。
那少年见小二害怕得厉害、说不出什么有效消息,立刻熟练地出言安抚,“店家莫慌,我等正是为了解决此事而来,倘若那妖再行恶事、必定有妖气泄露,到时我等必会察觉……”
或许是因为说话少年的神情实在冷静又可靠,小二表情虽还带恐惧,但是歹能正常交谈了。
那少年立刻见机询问了最近镇上有有什么怪事,或有有有什么人突然暴毙。
被问及者的时候,小二脸上的神情有一瞬的不自然,他眼神游移了一下,四下瞥了瞥,却终究不放心,又打着手势带着几人转了个弯儿,到了个被楼梯遮挡的隐蔽的角落。
大堂内的视线被隔绝,小二似乎因此松了口气,他压低了音小道:“说‘暴毙’,也只有城东那一件了……”
“那边庄子上的徐老爷,前几天,说是‘病逝’,但是——”
小二说到这里又稍停了一下,似乎担心有人偷听。
他就说一句停半天,非得让人一点点往下挖的态度,着实让人着急,少年身性子急些的同伴忍不住露出焦心的神态。
少年倒是耐心足,“店家放心,我才过来的时候已经设下隔音结界,除非有人修为高于我,不然不可能听到此间谈话。”
刘狗儿诧异地瞪了瞪眼儿,小低估了一句,“果然是仙家手段。”
然一改先前的支吾态度,开始绘绘色地说起了徐老爷尸体的惨状。
按他的说法,是“他妻妹夫家的远堂侄在徐老爷庄子上当帮工”,这才碰巧看见了,不过就那色俱全的描述,说是他亲眼所见也不违和。
然而,刚才还说被砍下来的右胳膊扔在湖里泡发了,这会儿又变成了吊在树上滴答着血……
这一会儿的功夫,那徐老爷已经长了四条胳膊八只脚。
他就算是个八爪鱼成精,这会儿也多了四个。
少年身一个粉衣少女沉不住气想说话,却被同伴轻扯了扯衣袖止住。
少年倒是一如既往的耐心,一直听到刘狗儿说得口干舌燥、意犹未尽地住了嘴,这才轻轻颔首,“我知晓了,多谢店家。”
这态度总算让刘狗儿良心发现一点。
他最含蓄地表示,这些消息是从“在徐老爷庄子上当帮工的妻妹夫家的远堂侄”那听来的,不定假。
一开始想说话的少女白眼儿已经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还“不定假”?怎么想的不可能是的吧?!
虽然里面的槽点太多,但是总比他们一路打听来的东家丢了只鸡、西家少了颗蛋来得靠谱。
这也是为什么少年一上来就言明“狸妖杀人”之事。
——实在是这地排外得厉害,不把情况的严重性说明,根本问不出什么东西。
这会儿难得有了个线索,一行人便准备往城东的徐家庄去了。
刘狗儿也点头哈腰的送人出去,“小仙长们慢走。”
——“小”仙长?
这略显奇怪的称呼,让领头的少年脚步在客栈门口停顿了一下,他侧头回望,正看见了刚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青年。
白衣墨发、气势凌人,但是云晦明却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丝毫修为。
么这个人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么是他身上有遮蔽气息的灵宝,再或者对的修行远高于他……
云晦明几乎立刻就断定了是最那种可能。
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青年也垂眼看过来。
眸光对上,云晦明下意识的站了个挺直,莫名生出些掌门亲临检查门下弟子修习的惶恐来,他不由自主的反思起自己刚才所为是否还有不周到的地。
还是刘狗儿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他看着下楼的楚路,小心翼翼问:“仙长可也是为了妖怪之事来此?”
听得此言,楚路视线从那位天上山弟子身上离开,落到刘狗儿身上,轻一颔首。
——虽然不是为了他们追的那只狸妖,但也确实因为妖来此。
不过看对犹带惊悸的神色,楚路到底有再详细说明这小镇上还有第二只更危险的妖的存在……毕竟对于这些凡人而言,得知内情除了徒增惊惧外,有任何益处。
不同于刚才听那一行少年提起妖时的恐惧,这次明明眼前的仙人什么也说,刘狗儿就露出了像“事情已经解决了”松口的气神情。
他又恭恭敬敬地躬身,“劳烦仙长出手,小的先代镇上的百姓谢过您了。”
这毫无遮掩的差对待,让已经走到了客栈外头的粉衣少女眼睛瞪得溜圆。
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见那一身白衣的前辈,嘴唇翕合了几下,到底什么也说出来。
她觉得……那小二的“差对待”似乎也不是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