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
这一整座山位于灵脉之, 悬空而起,故此名。
倘若翻阅古时典籍,这山也有别的名字, 但总不比“天山”来形象贴切、通俗易记。
而大抵“天山”的立派祖师也是一个懒怠翻阅典籍的散漫人,选择在此地开宗立派之后, 便大笔一挥, 所在派便被命名为了“天山”。于是,这地原本的名字越发不为人知。
天山高悬地面百丈有余, 平素弟子来往都是御剑而行、等闲之人不入内。
但有一日是特殊, 便是其大开山门、收纳门徒之时。
那一日,高悬于天的仙山降下玉阶, 传闻成功登阶者、便可拜入仙门,于是这玉阶便被人称作“登仙梯”。
这话说的其实也错, 那玉阶亦是天山开派祖师所留下的一法器,试炼心性、磨练意志, 确实也被后来的天山用于遴选弟子。只不过在非是收徒那一日时,普通弟子亦可以在其中心明志。然而, 只要是个人大抵都不喜欢自我折磨, 天山弟子要是有特殊情况, 也不愿意去再登一遍这仙梯的。
于是, 每每到了收徒这一日,便是这玉梯最热闹的时候了。
不过想要登梯寻仙的人不少,但往往最后成功的, 连十之一二也无。
非只体力不支, 玉阶有先人布下阵法。“明心性”,这才是这仙家法器真正用途。
燕处停在这个刚刚从玉阶中来的少年身前。
这少年满身狼狈、汗湿的发一绺绺地黏在额,神情还停留在刚才幻境中死亡的痛苦扭曲之中。
燕处自然是看见了少年在幻境中的表现, 他神色不明,“为么要杀它?它还吃过人不是吗?……如果有人给它一个好的引导,它说不定成为一个好妖。”
少年意识尚且不太清醒,但是幻境之中,类似此种拷心声的题有许多,少年不知那是他心底的迷惑,还是幻境人给的题,但仍是回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燕处沉默。
少年挣扎着抬起头来,他看着来人。
这次的题并不是从心底发,而是由他人开口。然而,这少年好像并有意识到其中的不对,也或许已经模糊的神智意识到了这点、无暇索背后的意味。
他只是执拗的看着这个发之人,“你觉我错了?”
他明显已经到了极限,不管神智还是身体,脸也尽是疲惫之色,但那双眼睛仍旧明亮。
“我有错!”他这么笃定又肯定。
“斩妖除魔,何错之有?!”
……
…………
“掌门……”
少年说完那段话就晕过去了,徒留值守的弟子战战兢兢地看着突然现的燕处,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被叫了这么一声,燕处这才回过神来,他对那满脸忐忑的弟子了一下,安抚:“么……我就是顺路来看看……”
他说着,顺手掐了个诀,把原本趴在地的少年移到一边,并且摆了一个相当安详的仰躺姿势。
然后好像就真的只是“顺路经过”一样,做完这件事之后就继续往前,路过的时候还顺便拍了拍那值守弟子的肩膀,了句“辛苦”。
值守弟子立刻激动到脸色涨红、高声回:“此乃弟子应尽之责。”
被燕处这一套行云流水的行为搞晕头转,等终于意识到那边是下山的的时候,掌门人早就离开一刻钟有余。
值守弟子:“……”
掌门又又、又下山“游历”了……观师叔知,会生气吧……
值守弟子尚在犹豫要不要把此事报给观荣,而作为罪魁祸首的燕处此时人早已离开天山的范围,连身的衣服都换了一件,变成了一袭不起眼的布衣青衫,像是一位误入山野的普通书生。
不过,换了这身衣服后,他脖子的那条黑色的毛领就格外不和谐了。
青年揪着毛领的一端将之扯下来,这条毛领也终于显露了它的真面目,是一只全身下有一丝杂毛的纯黑色狐狸——这会儿正被燕处揪着尾巴倒吊着。
睡好好的,突然被揪起尾巴、脑袋朝下,那张狐狸脸露些人性化的茫然,但只瞬间就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嘴巴一张、显露了尖利的獠牙。
燕处在被咬之前就眼疾手快地先一步松手,趁着黑狐翻的时候,一把扼住了对命运的后脖领。
他把狐狸拎近了些,保持在一个刚好不会被伸爪子挠到的距离,他长叹了口气,“小白,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暴躁?这样不好……”
黑狐做了个对狐狸来说高难度的翻白眼动作,短短的肢垂下,似乎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燕处又接着:“要是师兄知了,肯定又要关你禁闭了。”
到燕处提起那个人,黑狐耷拉下的眼皮掀了掀,看了青年一眼。它嘴巴旁的须须摇动了两下,隐约发了一声类似人的嗤。
燕处似乎见那点异常的动静,而是盯着黑狐不知在索么,半晌,他开口,“你说,刚才那个孩子……我收他当徒弟怎么样?”
黑狐又回了他一个白眼。
然而,到回答的燕处不罢休,拎着狐狸的后脖颈来来回回的摇晃起来。
最后……被抬起的狐尾抽了一脸。
黑狐则趁他松手之际,往前一跃,在他肩膀借力,灵巧地攀了青年的头顶。
同时,一婉转的女声从传下来,“你们天山的弟子,么时候容一个妖类置喙了?”
这声音柔媚动人,微挑的尾音好像带着一把小钩子、软软地勾着人心痒。
可作为对话的另一的青年像个不解风情地木头人似的,一点儿也看不有么动摇。
燕处仍旧以和刚才一般无二的语调:“别这么见外啊、小白,多多少少给我点意见。”
“我觉那个孩子、”燕处有点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但只片刻就接了下半句,“……和师兄有点像。”
黑狐:“……”
它决定讨厌那小子。
黑狐把尾巴盖在脑袋,将自己团成一个球,顺便堵住了耳朵。
燕处恍若未觉,然后就自顾自的往下说去,“……也不知观荣会会怎么想,会不会喜欢这个小师弟……”
这八字都一撇的事,他已经开始为师兄弟两人之间未来的相处真心实意地担忧起来。
虽然捂住了耳朵,但声音仍然模模糊糊的往里钻。
而燕处那些关于师兄弟两人未来相处的预设情形怎么怎么熟悉。
黑狐:“……”
不就是把他当年和江路的相处搬去了嘛,还擅自把师兄弟的身份倒换了。
黑狐觉燕处的假设半点都不可成真,别的不说,就有一点——这世不可再现第二个像燕处这么欠的人。
事实,做了这些年掌门,燕处的性格已经比一开始稳重多了。
但依旧让人头大。
真不知当年江路是怎么忍受这么一个小师弟的。
黑狐不喜欢那个人,但是只在这一点,它真是打心眼里佩服江路。
黑狐不耐烦燕处打着担忧未来徒弟相处的旗号追忆过去。
——也要是那些事太多次,它耳朵都要起茧子。
蓬松的尾巴从燕处的头顶落下,在他脸前面轻轻摇晃了几下,引起了他的注意。
狐狸的眼睛眯起、粉.嫩的舌尖伸来舔了舔鼻头,毛毛的脸露点人性化的来,但那里面绝有么善意。
“你既然这么想他,就把他放来啊……”沙哑柔媚的声音并不掩饰人试图引诱的目的,那双近乎和皮毛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眸中隐约有红芒闪过,“只要打开锁妖塔,对你来说很简单……不是嘛?你现在可是天山掌门人……”
“至于其他人?那些不相干的人,又和你有么关系?你……”
黑狐的话有说完,就被扯着尾巴拽下来了。
猝不及防的,狐狸毛一下子炸开,变成了蓬松的一团。
燕处则是食指拇指比了八字抵在下巴下面,一脸研究意味着看着自己左手提的狐狸,“小白,你最近……是不是吃胖了?”
毛发炸开、露獠牙利爪的黑狐一下子僵住了。
燕处则是拽着尾巴拎了两下,似乎是在认真评估。
最后的结论,“果然沉了好多。”
他抬手按了按肩颈中间的地,并且煞有其事地转了两圈脑袋,感慨:“……怪不我最近总觉脖子酸。”
黑狐:“……”
“…………”
“我杀了你啊——!!你这个混蛋!”
而与此同时,锁妖塔内顶层。
层层锁链封锁之下,青年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宛若泣血一样的赤红色瞳眸,透露着邪异气息的妖纹从左眼边缘蔓延,一直隐到了额际。
原本失焦的瞳孔一点点汇聚,像是躯体的人终于恢复了神智。
似乎不太适应现在的视野,青年缓缓眨了两下眼,那血色的瞳孔转瞬便恢复了人类的漆黑。
【别!宿!先等等!!】
系统的焦急声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在楚路眼睛恢复正常的瞬间,陡然生了一股被盯的毛骨悚然。
——有么要过来了。
身体的本产生了这种预警,下意识的想要握剑,被锁住的手腕只扯动着铁链哗啦作响。
而在这短暂停滞的瞬间,远处现了密密麻麻的红点。
是眼睛……
妖的眼睛。
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被重新唤醒,而他现在所在的地也清晰明了。
——锁妖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