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大战即将开始之前,朱四带着他的五千亲兵赶到了扬州城,陈友龙将他迎进来后,朱四没有寒暄,直接问他:“战况有进展吗?敌人会在何时发起进攻?”陈友龙如实的说:“回禀圣上,刚刚臣还在盘算着怎么给城外的清军办个欢迎仪式,只可惜这支清军极为狡猾,他们将营盘设在了我水师和我军城内炮火的有效射程之外。并且臣还侦查到,清军的营盘内部空间广阔,利于疏散。更为神奇的是,在清军大营之中还有纵横如棋盘一样的战壕,都是绝对高质量的土工作业。”
朱四来到了城头的东北角楼之上,也仔细的用望远镜观看了一下眼前清军的大营,看见清军将营盘设立在运河东岸,扬州城北偏东的位置,大营布置的星罗棋布。他便啐骂道:“呸,这群清兵还真以为扬州城是他们家的后花园,想来来,想打打?他们倒是还想再夺下一回扬州城,可是朕却没有第二个史可法的忠魂舍得送给他们!”
陈友龙一边听着朱四的骂声,一边好奇的摸索着皇帝带来的新玩具,他小心翼翼的从朱四手中拿过望远镜来,也用它望一望清军大营,还认真的分析了一下敌军的布置情况。随后又在望远镜中向城北广储门方向望去,但见梅岭之上正是一片梅花的海洋,便带着忧伤道:“圣上,那广储门外的梅岭,便是史公祠的所在呀。”
朱四一听,忙也向梅岭看去,只觉那花中乾坤,有一股清气直冲云霄。满眼的梅花在风中流泪,看不见的史可法衣冠冢似乎已越现于朱四的眼前。朱四面对梅岭方向双耳朝怀,对史可法深深一拜,起身后,哼笑了一声道:“尸山白骨满疆场,万死孤城未肯降。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这诗说得便是前次扬州之战,忠魂身死疆场,史笔流芳啊!后人将史公的衣冠安葬在万朵梅花之中,活人当真更是不如死人香了。多少士大夫为了忍辱偷生而开城迎敌,只有史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史公啊,今日朕来到此地,虽不能与你把酒言欢,却可以在你和八十万扬州亡灵的见证下浴血一战。”
随后朱四又像是以手引着史可法看向清军的营盘,轻蔑道:“若是他们只有这十几万汉军到是他们的运气了,如若多尔衮的大军主力真敢像当年多铎那样开到扬州城。朕要在这扬州城头为史公弹唱一曲《广陵散》,再与史公一同杀尽鞑虏百万兵!”
朱四说的豪迈,可陈友龙在他一旁听得却是心惊肉跳,因为此时在扬州附近的明军根本不足以完成朱四所要杀尽鞑虏百万兵的任务。然而作为全军中最后几支抵达战场的队伍之一,他却根本不知道朱四为了这样的计划,在扬州城的几百里之内究竟埋伏了多少强军劲旅。朱四不但有对付当下敌人的准备,更有在此地与多尔衮主力死磕的决心。可不管来到这里的敌人是谁,他都要在扬州城、在史可法的陵前为汉家男儿正名。他要守住这座城池,要和当年的八十万忠魂一样浴血淮扬!
入夜之前,从南京撤围东进的王允才到达了扬州城西,他等到自己的队伍被陈友龙放进城内后,径直跑过来管陈友龙要吃要喝:“老陈,上酒啊!老子在南京城外连日来弄了一肚子的窝囊气,眼看要将外城攻下来了,堵老头却命令老子撤退,说是我背后有清军。老陈你给评评理,我背后有清军他堵老头应该叫上几万友军弟兄们包抄过去,把清军给灭了,不完事儿了吗?合着这么大个阵势,六十多万大军摆在南京周围都是来看戏的?耍我老王一个人?回头你这扬州城才刚闹出点动静儿,还得让我跑一趟?不行,今儿个你非得请我喝酒不可!否则休让我替你出力,你这扬州城里十多万的队伍整天吃香的喝辣的,休闲的很啊。你没去带着弟兄们逛逛那勾栏院?”
陈友龙先是对六十万大军这个数字吃了一惊,随后又没好气儿的数落起王允才道:“我说你这家伙还有完没完?你能,别人的队伍都是摆设?你这么能耐怎么没把南京城给打下来呢?那秦淮河的妓子楼船,和这大江南北哪里的比起来还不都是最好的?想喝酒你去那儿不得了?我早听说啦,你在南京城外都让人家洪承畴给揍瘪啦。被打得成了死狗一般,撤到扬州来还不是为了还阳么?看你这汪汪乱叫的德行,还真像是诈尸了。要酒没有,这有几坛子老醋要么?正好去去你身上的酸臭。你要是不来,那该多好啊!城外清军那几头烂蒜,若是圣上下令留给我来收拾,还用的着你小子跑这里来蹦跶?可人家圣上是这么跟我说的,这支清军后边尾巴老长啦,没准一条尾巴拽着几十万的鞑子主力呢,专等着咱老陈去切呢。这要是在我的地面儿来一次大决战啊,最后又让老子把清军主力给一锅端了。接下来北上收复京师(北京)那还有你们什么事儿啊?都洗洗回家睡去吧!”
王允才嘴上依然不短:“行行行,你最厉害,你尾巴最大,你个大尾巴狼,老子不跟你争收复京师的好事儿,换你几坛子酒,外加几样好菜尝一尝,你看公平不?”陈友龙嘻嘻的笑了:“唉,这样的态度还不错,你要这么说话,到你哥的地面上来啦,想要啥排场那还不都是现成儿的?来呀,给这孙子好酒好菜上着!喂饱了好让他滚蛋!”
王允才:“嘿,你这张臭嘴!哎,对了,不是说圣上会来扬州吗?”陈友龙说:“早到了,刚才还在骂你小子行军速度太慢呢,看得出来呀,南直隶这一仗一定是规模空前的,我从长江上游一路来到这里,江边上几乎到处都能看到咱大明的队伍在行进啊。圣上对此战也是下了血本儿的,还亲临战场。他老人家从九江到扬州,走了那么远的路,早累了,现在正在休息,咱们不要打扰他老人家了。”
此时,高邮的王进才大军几乎倾巢而出,行水路走京杭运河,入夜便到达了扬州城外。这走水路可是即安全又安逸啊,还可以不用担心在路上遇到埋伏,又可以养精蓄锐,一到达目的地可以迅速投入作战。要说此时明军在扬州城外给予这支清军的待遇,真可谓高级别啦。不但有陈友龙的1万明军御营精锐,还有王进才11万人的河南新军,以及王允才的33000人,共计63000人。而城外清军只有133400人,二比一的差距,如果不是风传清军有条大尾巴托在后边,真不知道这点清军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对眼前的明军如此的轻视。
唐末的韦庄有一首《过扬州》是这样写的
当年人未识兵戈,处处青楼夜夜歌。
花发洞中春日永,月明衣上好风多。
淮王去后无鸡犬,炀帝归来葬绮罗。
二十四桥空寂寂,绿杨摧折旧官河。
可扬州城的几世繁华烟雨,刚刚于数年前化为虚无。是年多铎率清兵南下,史可法在此地与敌人血战,城破后,遭受巨大损失的清军下令十日不封刀。史载扬州十日:“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为五色,塘为之平”、“前后左右,处处焚灼”,““城中积尸如乱麻”。除极少数人幸免于难外,城中军民几乎全部惨遭屠杀,仅被和尚收殓的尸体超过了80万具......
朱四绝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对敌人的每一场战斗、每一个战场都是他精心策划了许多年的。大明的国殇是他心中积郁许久的痛,也是他半生的仇。他要用锋利的钢刀和血红的战旗掀翻那些不堪回首,他要让仇者痛,亲者快。
扬州依旧,繁华不在,如今这扬州还是那年的山那年的水,只是扬州十日后,当年扬州人已做扬州鬼。看那明日扬州城外梅岭旁,足有十几万满清的奴才、鞑虏的鹰犬。昔日的亡灵啊,请你们明天回到这里再看一眼!吹着明朝春郊好风来,想的是大明雄兵一战可翻天。
陈友龙和王允才正在小酌,朱四正在酣睡,明日的朝阳升起之后,两个帝国将会进行他们之间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一场恶战,到底是那十日的扬州,百姓得报冤仇,还是任由建奴在这大好河山上肆意驰骋呢?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决定谁应该站直,谁应该倒下。(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