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义一直在关注皇宫宫门前的事态的发展,这群士子不仅仅是代表着读书人的群体,还代表着士大夫阶层,可以说他们起的作用非常的大,所请愿的问题,朱由崧如果没有这个胆魄动用军队驱赶,那么只有可能会直面这群士子所提的要求,然后便是买菜一般讨价还价。
“赵又元找到了吗?”看到陆飞走进来,秦义问道。
“暂且还没有找到!”陆飞说道,“不过有一点线索了,赵又元藏身之处很有可能是鲁王的庄园与阮大铖府邸连同的那个密道中!”
秦义一直派人盯着赵又元的,但因为一点疏漏,导致赵又元消失在了监控之中。现在为了找出赵又元,间谍司发动了很大的力量才找到一点线索。
“阮大铖要将赵又元藏着,极有可能就是藏在那里了。你差人去探查确定一下吧。如果赵又元真的在那里,不要杀了他,吓吓他,让他明日所做一切听我们的!”秦义说道。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这种吓人的法子,间谍司多着!”
赵又元作为明日三司会审举报史可法的重要证人,自然是不能死的。他要是死了,谁来指控史可法?那么秦义怎么翻盘将阮大铖马士英这些人打落下马?所以只有保证赵又元活着,然后还得继续明日在三司会审上咬定史可法通敌。
做戏就要做全套,秦义很想看到最后赵又元反过来做污点证人,说阮大铖等人威逼利诱他,让其污蔑史可法的那个时候,阮大铖等人的表情。
皇宫中,内阁学士悉数到场。
朱由崧对众人说道:“诸位爱卿,宫门外数百士子静坐,要求我处理阮爱卿和马爱卿,此时你们觉得该如何?”
高弘图直接站出来道:“陛下,数百士子,声势浩大,南京城上下全都在关注此事。陛下不宜武力驱赶,不如听听这群士子的意见,再做定夺!”
朱由崧点了点头:“爱卿所言极是,不如爱卿走一趟?”
“臣遵旨!”高弘图道。
“那就麻烦爱卿了!”
在场的其他几个大学士,一个个沉着目光看着脚下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这件事直指阮大铖,但是阮大铖可没有什么心急的意思,站在队伍中思考着这件事对明日三司会审的影响。
阮大铖没有丝毫的担心,毕竟因为檄文的事情已经花了一百万两了,这事朱由崧必须的兜着了。
高弘图一路来到宫城外,数百士子正席地而坐,看到宫门打开,走出来的高弘图,纷纷站起来行礼。
这些士子很多都是高弘图的弟子,弘光元年开的科举,会试正是高弘图监考,所以那一届的进士,都可以说是高弘图的弟子。
许多人喊着恩师,高弘图本来想训斥一番的,但是想了想也算了,反正要对付的人是阮大铖,高弘图巴不得阮大铖这样的祸害早点完蛋。
“圣上派我来询问你们的诉求,现在向我说说吧!”高弘图是知道这群士子的目的的,现在问一下,是想知道这群士子还有没有其他的诉求。
“高大人,学生是陈子龙!”陈子龙来到高弘图的面前,摘掉脸上的面罩。
“子龙,这次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让朝廷很难办啊。子龙说说你们所请愿的内容吧!”高弘图说道。
“大人,我们的要求就只要三点,第一点诛杀阮大铖、马士英、钱谦益这三个恶意掀起党争的人,第二点,首辅大人史大人官复原职,他是无罪的,完全是被阮大铖之流污蔑,第三点,我等士子张贴檄文告示,告示之中句句属实,觉无虚假,何来诽谤大臣?其罪从何而来?”
“高大人,最重要的是,请圣上诛杀阮大铖等人!”陈子龙说道。
高弘图道:“我会如实向陛下禀告!”
“多谢高大人!”
高弘图将士子们的话原封不动的讲述给了朱由崧听。
朱由崧听了之后,毫无意外的大发雷霆。
“这是要造反吗?朝廷之事,岂是他们所能明白的?他们以为他们堵着宫城们就能让我杀掉朕的肱骨大臣?那他们每堵一次大门,朕是不是就要诛杀一个朝中大臣?这还了得?”朱由崧大骂道。
“至于让史可法官复原职,明日三司会审自有论断,朕都没有权利干预司法,他们有什么资格?”
“陈子龙等人张贴告示,污蔑诽谤大臣,这是重罪。想要朕撤去他们的罪责,休想!”朱由崧怒火中烧的坐下来,继续道:“这群人是读书读傻了吗?那就让他们在宫外坐着吧!”
“陛下圣明!”阮大铖赶紧跳出来拍马屁的说道。
朱由崧对众人道:“诸位爱卿都退下回去处理政务吧!此事不用在意,这群人过两天就自己会散去的!”
“陛下,臣有一言!”姜曰广站出来躬身对朱由崧说道。
“姜爱卿但讲无妨!”朱由崧道。
“陛下,士子乃是国家基石,是根基所在,他们日后是陛下治理天下的助手,他们也是读书阶层的代表,他们今日所作所为全都是为陛下、为我大明着想,虽然所作所为有所偏激,但他们作为没有官身的士子,唯有此路可以上达天听。这群士子赤子之心,忠肝义胆,虽举止失措,但不应置之不理,应当派出官员,妥善处理此事,士子定然感恩戴德,归心归德,日后为我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陛下也将会成为人人称颂的圣贤之君!”
大概是姜曰广前面的一番话朱由崧觉得都是废话,朱由崧当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色才舒展开来,露出一副你的意见我听进了的表情。
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因为姜曰广的这席话让朱由崧觉得,自己能妥善处理这群士子的请愿,那么自己就是圣贤之君了。
虽然朕天天看戏曲,沉迷美色,还不理朝政,放纵武将做大。说过话转眼就丢到脑后了,也没有想法收复失地,但只要朕好好的和士子们谈谈话,深入了解一下,朕也不失是圣贤的君上啊。朱由崧如是想到。
“嗯,姜爱卿说的很有道理啊。朕刚刚是激动了,经过姜爱卿这么一提醒,确实是要好好的处理这件事,不能让世人诟病,也不能让士子们觉得朕不重视他们,诸位爱卿,谁愿代朕处理此事啊!”朱由崧扫视众人。
“陛下,臣觉得由阮大人去处理挺好的!”高弘图开口道。
阮大铖站出来忙道:“高大人开玩笑了,我是当事人,当事人应当避险,怎么能去处理此事?”
朱由崧也是说道:“阮爱卿确不宜参与!不如王爱卿代朕处理好这件事?”朱由崧将目光看向王铎。
王铎只得领命。
“处理虽然要妥善处理,但是朕也有底线,王爱卿定要遵守这条底线!”朱由崧说道。
“臣定遵守!”王铎躬身道。
“士子的三条请愿,第三条撤销陈子龙等人的罪责可以,但是处罚阮爱卿等大臣切不可行,这是底线。另外再是让史可法官复原职,可答应他们等明日三司会审,史可法若真是清白的,自当官复原职!”朱由崧道。
“臣遵旨!”
“没有其他事了,诸位爱卿就退下吧!”
……
王铎是属于东林,和钱谦益在私底下虽然是很好的关系,但是这次钱谦益不顾众人反对,于阮大铖合作对付秦义,这样的做法,一直让王铎以及姜曰广这些东林骨干耿耿于怀,甚至几人都已经开始和钱谦益断绝来往。
钱谦益至今怎么想的,从来没有和他们交流过。王铎,姜曰广也想过钱谦益为什么要和东林死敌合作对付秦义,想来想去,想到的各种可能,也不至于让钱谦益面对在东林内部的得失抉择,选择和秦义对抗。
思来想去,或许是钱谦益真的老糊涂了吧。
钱谦益今日并没有来内阁,也没有参与御书房的这场商议。
虞山有豪宅,名“绛云楼”和“红豆馆”,壮观华丽,极尽奢华。
这是钱谦益早些年为娶柳如是所建的房子。
钱谦益披头散发,昔日乌黑长发,这几日却是白发密布。
短短不足五日,局势多变,秦义的出手如雷霆,收到阮大铖送来的消息,钱谦益几乎是一日三惊。
这场争斗,明日就能落下帷幕了,可钱谦益却没有丝毫的胜利期盼感。
不同于阮大铖马士英的自我欺骗,以及有着圣眷,钱谦益越发深想,越发觉得自己这方失败的可能性极大。
“夫君,你在忧虑什么事情?”柳如是万历四十六年生人,如今虚岁三十二,正是一个女人成熟妩媚之时,柳如是身材依旧傲人,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轻纱,雪白肌肤若隐若现,撩人心魄。
清风拂过柳如是,带起一阵让人迷醉的香风,一缕发丝在轻风中飘荡,她身上的轻纱也被轻轻掀起,可见轻纱下的滑嫩肌肤。
如此旖旎风柔若貌的一幕,钱谦益却无心欣赏。
“我在思考明日过后,我会身在哪里。”钱谦益说道。
“夫君明日不也应该在家兄吗?”柳如是轻笑道。
“朝廷之事,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其中凶险。”钱谦益沉闷的说道。
“那夫君就给妾身说一说嘛!”柳如是拉着钱谦益的手摇晃撒娇道。
钱谦益看了一眼柳如是,叹了一口气:“若是我明日出事,你要好自为之,你虽是我侧室,但这虞山资产全部是属于你的,我家中那黄脸婆是拿不到的,我几个儿子也休想。地库中的银子也足够你过一辈子了。”
看到钱谦益如同交代后事,柳如是心中顿时悲戚:“夫君何出此言,难道明日三司会审,夫君会出事吗?”
“如果能胜,我还能多活几年,但最后绝不得善终,绝对死无葬身之地,秦义失败过后只会掀起更大波澜。明日若败,我会马上被下诏狱,依旧是死路一条!”
“我不同于阮大铖和马士英,他们败了或许凭借圣眷能保全性命。陛下素来对东林有所成见,他不会保我的,而阮大铖和马士英也会借机甩锅给我。”
柳如是已经是泪面如花:“那夫君为什么还要参与这些事情,明明弄的最后里外不是人,进退两难。”
“没有发生的事情谁知道?当初我踌躇满志,以为借此能扳倒史可法,甚至打击到秦义在朝中的势力,但是我们还是低估了秦义啊,也低估了武将势力,同样也高估了陛下的能力。时也,命也啊!”钱谦益叹息道。
“妾身不愿和夫君分开。纵是明日夫君败了,妾身也要随夫君而去!”柳如是坚定的道。
钱谦益看着泪雨梨花的柳如是,心中万分怜惜:“你这又是何必呢?”
柳如是擦掉自己的眼泪,对钱谦益道:“夫君,明日是必败之局吗?”
“只有两成的把握必胜,三成的可能阮大铖、马士英等人能保住性命,因为他们手里有一个赵又元,但是夫君我,就没有这三成的可能保住性命了!”钱谦益说道。
钱谦益被下狱,若是之前,东林可能会竭尽全力相救,但是现在钱谦益这个众叛亲离的局面,没有人会站出来为他求情的,这不是能用简单的朋友关系就能概括的,这背后包含的是政治局势,王铎姜曰广这些人想要救钱谦益,势必会惹得一身骚,那个时候阮大铖和马士英可不会和东林站一起了,完全有可能落井下石。
走到现在的这个局面,钱谦益是根本没有想到的,虽然又想到过恶劣的后果,但是没有想到到如今这种恶劣的地步。
“夫君,不如我们投湖自尽吧,黄泉路上也有一个伴,免得受下狱之后的皮肉刑罚和世人羞辱!”柳如是对钱谦益说道。
钱谦益听了将目光看向柳如是:“我死就行了,何必拖累夫人!”
“夫君若是死了,妾身还有什么颜面苟活?夫君,虞山下便有湖泊,妾身愿与夫君一同赴死!”柳如是坚定的说道。
钱谦益这个时候,已经心灰意冷,已有必死之心,闻言叹息不已:“有夫人这样的妻子,夫复何求啊!”
虞山下有山湖,钱谦益早年与柳如是常在湖中泛舟,在小舟上吟诗作对,是一对神仙眷侣。
而今日,这对神仙眷侣,坐在船上,四面相对,眼眸含情,满是不舍,但又透露了几分坚决!
钱谦益在上船之前,特意打扮了自己,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服,在钱谦益看来,死也要死得体面。
“夫君,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妾身只希望早一点遇到你!”柳如是流着泪说道。
“下辈子我不做官,只想陪着夫人游山玩水,逍遥自在!”钱谦益说道。
两人相拥在一起,抱头大哭,小舟停在湖泊的中间,柳如是松开钱谦益,对钱谦益说道:“妾身先走一步!”
说罢,柳如是跃入湖中,掀起的水花,溅在钱谦益的身上,钱谦益悲痛欲绝,水花溅在他的身上,让他一阵激灵。
就在这一刻,钱谦益突然害怕死亡了,他眼神惊恐的看着巨大涟漪的水面,死亡的恐惧瞬间占据他的脑海,钱谦益惊慌失措的抓起船上的竹竿,伸进水中,大喊着:“夫人,你快抓住竹竿,我拉你上来!”
柳如是刚刚没入水面,自然是听得钱谦益这喊声的,她抓住竹竿,被钱谦益救了上来。
身上的轻纱已经完全湿透,紧贴着柳如是的胴体,诱人至极。
纵然是如此香艳的一幕,钱谦益也无心观看,柳如是呛了几口水,一直在咳嗽着,柳如是撇着眉头问道:“夫君为何改变主意了?”
钱谦益有点尴尬,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柳如是披上,钱谦益支吾的道:“水太冷了!”
如今正是五月,艳阳高照,水面一尺以下都能感觉到水灼热,如何是水太冷?
柳如是叹气了一下:“既然夫君尚有生存意志,那妾身自当侍奉在夫君左右!”
钱谦益搂着柳如是:“夫人,我们回去吧!”
……
王铎接到与士子的商谈的任务,算不得什么开心,这是个里外都不讨好的差事,虽然朱由崧定了一个底线,但是士子们所请愿的主要目的还是要求诛杀阮大铖之流,如今只给出了撤销陈子龙等人的罪责,士子们如何会罢休?负责商谈的王铎,定没有什么好脸色看。
王铎出了宫门,士子们看到又一位大学士出来,纷纷行礼。
王铎看向为首的几个士子,说道:“陈子龙、徐孚远、于成龙,你们三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煽动士子,你们可知罪?”王铎板着脸训斥道。
王老大人素有贤命,深受士子子弟敬重,虽然王铎这训斥模样可怕,但几人都明白,王铎并没有动怒。
陈子龙就明白了,这王铎应该是过来谈判的,这番呵斥,完全是给一个下马威,让自己等人处于谈判低一等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