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兰姬还真不是吃素的，原想这事也是不了了之，她竟说动了皇后要一个宫一个宫地搜查，各宫的太监算起来，没有数千也有数百，她还真不嫌麻烦。

她们姐妹的封号一个是莲，一个是兰，倒是清雅，只可惜一个蠢笨如猪，而这一个，又是聪明过头了。

皇后看她搜得累，提议道：“不如你说说他身上有些什么特征，众人一起查也要快些。”

“不必了，”兰姬斩钉截铁道，“他身上并无什么特征，婢妾只记得他的脸。”那是要她命的人的脸，那人是料定她必死无疑，才敢在她面前露脸，老天保佑，她没死，所以这回，他是怎么也逃不掉了。

这在皇后看来却是她不懂事的象征，她这么拒绝，分明是不信任自己。

兰姬不领她的情，她也不愿跟着受累，着几个宫人跟着，自己就回了，由着兰姬折腾去，看她是否能折腾出朵花来，尚大人查案都需费些工夫，她一个女子，还真以为自己是包青天在世了？

人终究要查到重华宫来，张嬷嬷有些不安：“小姐，得找个地方把常喜藏起来。”她提议：“要不，把人换到杜婉容那里，兰姬是奔着咱们来的，别的宫兴许不会留意。”

“嬷嬷，你太小看兰姬了，她既不嫌麻烦，也早料到了咱们会有这招。”倾落摇了摇头，此举行不通的。

各个宫有些什么人，内务府都有详细的记录，她这里突然少个人，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可要是被她认出来，小姐不是……”

倾落自信地一笑，“她认不出来。”

兰姬若是突兀地朝她这里搜来，势必会让人觉得她是故意找茬，所以她不得不一个宫一个宫地搜过来，兰姬的耐性还真让她佩服，从早上搜到晚上，硬是没歇过。

到重华宫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萍儿就要往里去，她知道人就在这里，兰姬等的也是这一刻。

熟料兰姬道：“不急，今儿累了，明日再搜吧。”

反正人也跑不了。

在外候着的人进来传：“兰姬回去了。”

常喜从屏风后走出来：“奴才这就去认罪，绝不会连累小主！”

明日搜起来，他是怎么也躲不过的，不如自己去认罪，或许还能从轻处罚。

倾落喊道：“回来，谁说你必死无疑？”

常喜疑惑地转过头来：“奴才大意，兰姬看过了奴才的脸。”

倾落站起来，仔仔细细地看常喜的这张脸，还让张嬷嬷等人跟着看，然后问她们：“你们看他是谁？”

菱儿想了想，小主绝不会让她们回答这么幼稚的问题的，莫非是心里有了主意？

张嬷嬷乍一看他，“常喜这张脸很普通，是大众脸，小姐的意思，莫非是兰姬就是见着了，也认不出他来？”

倾落点点头，张嬷嬷算是猜对了一半，这也是当初她选常喜的原因之一，常喜实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这张脸放在人群里，都很难有人认得出来，在这宫里，与他相似的人多之又多，且那兰姬还有个毛病，就是见了长相相似的脸，就分不出来。

“不仅如此，本宫还要让常喜置身事外，让兰姬将他从那些人里头忽略掉。”

这不得不拜当年在幻花楼的那段日子所赐，她不想以真面目在那些人面前出现，于是就自己琢磨了个易容的法子，也只是将原来的容貌稍加改变，让人见着即使眼熟，也认不出她来，现下正好用这个法子。

“兰姬自以为势在必得，想故意留了这一日让本宫自乱阵脚，也多亏了她多给的这一日，让本宫有了个准备。”

常喜当即拜在地上，却不说一句话，他一个奴才死不足惜，小主肯这样费心保住他，日后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辞。

倾落见他如此，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常喜在地上拜了几拜才起身。

倾落命人准备了易容的工具，让常喜坐在妆镜前，常喜起初不肯，被倾落按坐下去。

“你既是为我做事，我就要保你周全，我的人在我面前没有主仆之分。”

常喜心下更为感动，想想在宫里做奴才的日子，谁人将他当作人看待过？主子生气的时候一口一声“狗奴才”地叫着，你还不能还嘴，得用心伺候着，稍有差池便要吃苦头，谁肯来心疼你？

常喜两个拳头紧紧握在一起，暗暗发誓，今生他若是有半点对不起莳妃的地方，就让他被天打雷劈！

倾落的手很柔软，在他脸上捏揉了一阵子，就成了，倾落让他看看镜中的自己。

“你看看，可还认得出自己？”

常喜捏了捏脸，换上去的皮肤跟真的一样有弹性，一点也不似作伪，连他自己都认不出这是原来的自己，兰姬才见过他一面，又怎么会认得出呢？

常喜诚实道：“小主的手艺真好，奴才认不出。”

这便是倾落想要的，倾落嘱咐他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表现得自然些。

送走常喜，张嬷嬷一脸沉重地走过来：“小姐其实不必这么麻烦，建章宫那位不是有过先例吗？找个替死鬼，谁也不会怀疑到小姐头上来。”

张嬷嬷受了夫人所托，自然万事替她着想。

“嬷嬷的法子固然可行，可是常喜他对我忠心一场，若此时丢下他不管不问，岂不寒了人心？雪颖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她进了冷宫后从前伺候过她的宫人可有一个来帮她的？本宫对他们施以恩惠，来日他们也会以忠诚来报答。”

不管是奴才还是主子，人心都是一样的，你要想别人为你付出，你首先就要为人付出，否则你又不是人家的爷娘，别人为什么要心甘情愿、舍生忘死地为你做事呢？

倾落能有这番感悟，张嬷嬷很欣慰，夫人要她照顾小姐，怕小姐心思太单纯受人欺负，现在看来，小姐已不是当日一无城府的小姐了，她也学会了运筹帷幄。

倾落扶了扶鬓间的步摇，今日这凤钗，她看着甚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