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统共就倾落一人怀了孩子,阖宫上下都重视,皇后更是请了广明寺的僧人入宫为倾落抄誊经书,给他们母子祈福。
倾落自入宫起还没有如此受人重视过,她站在院子里,看着僧人们走过,一身僧袍的僧人们个个神情严肃,其中一张面孔在众僧里头实为显眼,宫女们都议论着那俊俏的和尚,说是这样俊俏的男子,可惜是个僧人。
倾落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在广明寺中与她见过且对她投之以笑的那个僧人,他看着她时眼里烈焰似的欲望,倾落现在还清楚记得。
“是他?”倾落总觉得,这个僧人不是个安分之人。
抄了四五日后,皇后命人请她过去,殿中立着的正是这个和尚同一个年老的和尚,年老的应是他的师傅。
皇后一派慈眉善目,介绍道:“慧远,这位就是雪夫人了。”
原来他叫作慧远,慧远双手捧着经文,有礼地托到倾落面前。
他此刻低垂着眉,倾落看不见他眼里的神色,但她知道,他的目光,一定还是烈焰般的,让人不舒服。
倾落接过经卷后,一旁的高才人就伸长脖子道:“慧远大师是得道高人,他抄的经文最有佛气,定能给雪夫人带来福泽,雪夫人是有孕之人,身上带着喜气,婢妾斗胆请求皇后娘娘,能否让婢妾看看这经文,也好沾沾佛气与喜气,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
高才人生得高挑,整个人偏瘦,偏爱扬着脖子,给人一种轻视的感觉。
皇后温和地道:“这个,要看雪夫人的意思,雪夫人若是觉得可以,本宫也没什么好说的。”
高才人便转向倾落,欠了一身:“雪夫人,不知可否借婢妾一观?”
倾落笑笑道:“当然可以。”
将经卷递给她,高才人兴奋地拿过经卷去,一卷卷地翻看起来,慧远的字迹娟秀遒劲,叫人看着赏心悦目。
高才人正看得起劲,忽然“撕拉”一声,经文掉在地上,而其中的一页,就在高才人的手里,经文已然被毁,高才人当时就吓傻了。
妃嫔们议论着:“这可是佛家的东西,被毁坏了,实乃凶兆。”
“高才人真是该死,竟然敢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毁坏了。”
高才人反应过来之后,“噗通”便跪在了地上,双手颤抖着捧起地上的经文,泪水不断地掉下来:“娘娘,婢妾不是故意的,婢妾一时失手……”
眼里的恐惧如雾般散开。
皇后慢慢地站了起来,似乎要看清高才人是不是真的撕坏了经文,待看到她手中残破的经文后,皇后勃然大怒。
“高才人,你竟然敢毁坏给雪夫人祈福的经文,你好大的胆子!”
高才人伏在地上:“娘娘,婢妾真的不是故意的。”
高才人慌乱之下看向众人,见妃嫔们不是躲闪就是幸灾乐祸,倾落的表情则是冷漠的。
高才人知是重罪,拉住倾落的裙袍求道:“雪夫人,救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倾落退后一步,挣开她的拉扯。
她没有请高才人来看这经文,是她自己要看的,如今她撕坏了经文,众人认为“不祥”,就似乎是她这个孩子也是不祥的,她怎么还能帮高才人?
“高才人,东西是你毁坏的,本宫也帮不了你!”
高才人不死心:“雪夫人,您救救我啊,救救我!”求着求着,她眼看无望,竟跪到慧远那边去,抱住了慧远的腿:“大师您是佛家的人,济世救人,求您替我求求情!”
慧远双手合十,目中没有一丝动容。
皇后大为恼火,吩咐:“来人,高才人毁坏经文,罪无可恕,拖下去,赐死!”
“阿弥陀佛!“老和尚闭着眼睛念了一句,随即说道:“娘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位小主也是无心之失,娘娘就饶她性命吧!”
皇后冷眼扫了高才人一眼,哼道:“既然大师替你求情,本宫就饶你一命,以后你就在冷宫里待着,好好反省反省!“
虽是被打入了冷宫,好歹保住一条命,高才人感激道:“谢娘娘不杀之恩,谢大师回护之恩!”
高才人浑身抖得不成样子,被人拖了下去。
由始至终,慧远都冷眼旁观,丝毫没有僧人的仁善之心。
这场风波过去,宋常在小心翼翼地道:“经文已经坏了,娘娘看该怎么办?”
皇后扫了那经文一眼,经文是好经文,就只是坏了一页,还差点闹出人命来。
“经文已坏,当然不能再用,只是单是这一部,已花费月余,要是重抄,慧远大师就要受累了。”
只见慧远大师缓缓跨出一步,从容道:“为雪夫人做事是小僧的荣幸,小僧愿为雪夫人再抄一卷。”
慧远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宫里。
倾落经文没有拿到,反而受了一场惊吓。
师徒二人走在宫道上,四下无人时,老和尚责问道:“慧远,你刚才怎么对女施主的求助无动于衷?你可是佛门中人,怎可这样无视人命?”
慧远辩解道:“高才人是自己寻的死路,弟子为她求情不过是多此一举,师傅难道相信她拿雪夫人的经文只是为了求福吗?依弟子看,她是想夺走雪夫人的恩宠,抢走她的福气,这样用心恶毒之人,弟子为什么要救她?”
“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是人命,你怎么能因人而异?慧远,我真是白白教了你这么多年!”老和尚气得发抖。
慧远是他的弟子中悟性最高的一个,他把毕生心力都花费在了他身上,慧远却这么不争气。
慧远满不在乎道:“师傅觉得不值,便不值吧,难道师傅以为,单靠背几句经文,就能得道成佛吗?”
“你!”
老和尚指着慧远,说不出话来,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精心教导出来的徒弟,会是这么一个不成器的。
“弟子还要抄写经文,就不陪师傅了。”说罢从老和尚身边快走过去,老和尚气得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