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是个好消息,我立刻有些雀跃,朝摩诃飞过去,摩诃半闭着眼,那种含光微露的样子,总之,在棕黑的皮肤里,怎么也生不出讨厌的情绪来,我完全可以忘了,之前的那段不愉快,甚至可以随喜。
“摩诃,你这名字啥意思?”
“木瓜。”
“木瓜,能不能请你帮个小忙?”
“摩诃的草,怎么办?”
“我帮你先拿着呗,不好,还是你自己放下吧。”
“放不下。”
“哪有放不下的草,把你的手指松开就放下了。”
“找到主人,我的手指自然会松开。”
“别逗了,你的主人就在你自己的肩上,你还找什么?”
“摩诃的肩上,除了接收器,空无一物。”
“接收器?哈哈......”
“妖怪,请你小声点。”
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我就不信了,摆不顺你这只木瓜,飞快的去抓那几根草,居然没从摩诃的手里抓出来,那感觉,好像我只有一岁,拼命抓一颗大萝卜,萝卜纹丝不动,我,我感到了深刻的,不该有的虚弱。
桑始,桑始,桑始!
没有用,摩诃的草,连同摩诃本人,都是我无法撼动的碾盘石碌轴,真想吞了他们,吐到护城河里去。
事实是,蚂蚁吞不了大象,摩诃慈眉善目,像爷爷奶奶大叔大婶阿姨姐姐,在逗小育婴。
我悻悻然的松开了爪子,没意思没意思,我得找找别的玩法。
“摩诃,你看看那些小孩,你有何感想?”
“不敢想。”
“想想,你不觉得凄惨吗?”
“不敢想。”
“我们族长掉了银子在河里,你把它们捞上来,这个市场今天就能解散,你想不想干?”
“想是想,我的草怎么办?”
老天,又来了,我开始在心里抓狂,用翅膀抱头,放下,看看族长和方舆哥,马栓在树下,他们在跟人闲聊,我要是过去,得有多没用?
不好,有人朝这走过来了,这,这不是元载家的宝来吗,不对,元伯和的宝来,今天没挑担子,摇一把扇子,像挑着担子,晃晃悠悠的傻瓜,数九寒天的摆阔气,你得弄身雪裘穿,得坐进轿子里,摇下一半的车窗玻璃,带着金表金戒指,手腕上还有粗粗的金链子,搭在玻璃上,翘着肥肥的大拇指,大拇指上扣着玉扳指,那才叫阔气。
看看,宝来啊,你摇一把扇子,好没文化,没文化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只有一把可笑的破扇子。
我飞去对面的树枝上,看看这个可笑的宝来,要干什么?
“昆仑奴,宝爷又来看你了。”宝来哗的抖开扇子,摇的哗哗的,冷风只往木瓜身上扑。
哈哈,这宝来肠子坏了,越坏,我越高兴,谁叫他木瓜气的我抓狂?
木瓜冲宝来咧嘴一笑,宝来的扇子换个手,扇的更猛了。
我有些气馁了,木瓜不怕冷。
不一会,宝来两只手同时攥着扇子,像对着炼丹炉的童子,旁边站着气急败坏狠命催促的老神仙:“扇,给我狠命扇,扇他七七四十九天!”
木瓜笑的更灿烂了。
宝来气喘吁吁的扔掉了扇子,靠着墙根喘气。
“我说,我说昆仑奴,我家大朗看上你了,那是多大的福气,你要惜福,哈欠......感恩哈欠”
“啊欠,你认个错,宝爷带你回元府,吃香的喝辣的。”
“我的草,怎么办?”
宝来用手捂脑门了,哈哈,心里抓狂,浑身无奈的德行。
“宝爷背你回去。”
宝来站起身,跺到木瓜身前,呸呸往手心里吐唾沫,来回搓了搓手,撅起屁股,胳膊翘在屁股上。
“宝爷都做你的牲口了,上来,上来呀。”
“摩诃,你背不动的。”
“小瞧你宝爷了不是,背不动你,宝爷往后不来了,回去领鞭子,上来!”
“摩诃的三根草,能把你压死,你还是回去吧。”
宝来猛的站直了,转过身,已然一副笑脸,肯定是笑脸,苦瓜一样的笑脸。
“摩诃,我知道你厉害,我也不想被你压死,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别让我挨鞭子?”
“摩诃的草怎么办?”
宝来跺着脚,立刻就走。
木瓜又放大招了,大招就是一句,草怎么办?草怎么办?草怎么办......
宝来头也不回的走远了,族长和方舆哥又和马一起站在树下,远远的看着我。
我硬着头皮飞过去。
“摩诃,你说怎么办吧?”
摩诃不说话,摇了摇头。
好你个昆仑铁木瓜,真没办法给你开瓢掏瓤了?
“摩诃,你的主人在护城河里,就是那些银子,等你去救他们出来呢。”
“呵呵,妖怪,我的主人早就不是银子了。”
“那是什么?”
摩诃抬头看天,看了一会,又开始摇头。
时间都被他的头摇走了,我的耐性也走了,剩下悲哀,悲痛,悲不可言,扑过去抱住那几根草,比抱着菩萨还委屈。
去你的铁木瓜,神鸟有的是银子,吐出来埋了你,神鸟没有义务埋你,神鸟这就走,吐出银子,解散这个不该在人间出现的市场,你好好待着吧,跟你的草萝卜,化成灰,也没有人买你!
诅咒,这是神鸟的诅咒!
“妖怪,我的主人来了。”
“什么?”
我立刻松手,四下张望,一切都像在梦里,梦里的那些人,那些事,没有喧嚣的市场,还是那个灰蒙蒙的样子。
“哼,你好好做梦吧。”
我扭过头来,又想抱菩萨诉委屈,揉揉眼睛,摩诃手里的草不见了,真不见了,再揉揉眼睛,哈哈,不对,我笑什么?
摩诃对我笑了,笑的好贱,总之,我不待见你,凭你怎么笑,也笑不出好样来。
“摩诃的主人是慈悲,摩诃以后就跟着你了,刀山火海,地狱冰川,以泪为尊。”
什么?这铁木瓜开瓢掏瓤了,句句甜瓤瓤,莫名其妙,跟着我?
“凭什么让你跟着我?”
“凭你的泪,花掉了摩诃的草。”
“什么逻辑,嗯,这就对了,你去捞银子吧,捞上来,才许你跟着我。”
“好。”
摩诃走去护城河,半裸着胳膊,裹着兽皮裙,跳了进去,背影,一步一步的背影,邯郸人吧?
“投河了!有人投河了!”
城墙下一阵梦里才有的骚动,轻微,涣散。
有人轻轻的站起来,身上的草随着她摇摇晃晃了几下,掉了,她摇摇晃晃的走向护城河......
榜样,摩诃是个好榜样,那人被启发了,她绝不是去救人,自己都走不稳,很快就歪倒在地,一点一点往前爬,爬不出去,一点也爬不出去......可是摩诃,鼓动了别人求死的勇气。
城墙下,又是一阵骚动。
我方舆哥又看不下去了。
“到底有没有银子?”
“应该还在吧?”
话音刚落,咚的一声,一锭银子落在了她抓啊抓的手边,她好像看不见,却抓上了,居然慢慢坐了起来,盯着银子发愣。
这就对了,形状手感,这就对了,看见希望的人,没有力气也能生出力气来。
又是咚的一声,紧接着,银子像雨点一样砸下来,哈哈,谁说摩诃只会扫地潜水,简直胡说,摩诃还会扔银子,扔的恰到好处,城墙下扔了一溜,每个人都捡到了银子,每个人都来不及捡去捡别人脚边的银子,谁家来的人多,谁家占便宜。这种手法,这种速度,我所有的比喻,夸张,都不够形容。
勉强形容一下,天上给每个人都掉了馅饼。
“昆仑奴还真是个宝,族长,把他带回去如何?”
“你带不回去,我也带不回去,看看,只有绥儿带的回去。”族长看着我爬上了马背,很快朝城门口疾驰而去,我方舆哥随后追了过去,我也追了过去。
“族长,这是啥道理?”
“你看不出来,我也讲不出来,总之,绥儿和他,同气同求,臭味相投。”
“哈哈......”
这,这怎么说话呢,哥哥,做族长的人,这么说话不怕头顶打雷吗,不怕碰墙......算了,神鸟心情好,回去和你好好算一算,还有不会笑的那位。
会笑的人,怎么能那么笑呢,会笑的人应该像昆仑铁木瓜那样笑,笑的让人随喜。
不过呢,我不爱看感恩戴德的场面,他们也不爱看,这是遗传吧?
摩诃,摩诃还在护城河里潜水,他还算识趣,没给人家围谢一番的机会。
管他呢,走路很萌,要是皮肤长的浅一点,便杀花成片,草失颜色,幸亏那皮肤,又黑又糙,如若不然,道上还有潘安什么事,那些花容月貌穿金戴银空虚无聊的少女少妇们,是上天给潘安的肥料。
对不住,潘安的肥料,潘安是你们的牛粪。
对不住,我的嘴很毒,我也做过一阵潘安的肥料,做过就是做过,不否认,虽然那时候我什么也没有,没有花容月貌,没有金银,只有空虚和无聊,那酸溜溜的味道。
长安城如今很落魄,前几天,西市里已经一斗钱换一斗米了,人很多很多,提着空布袋进西市,提着空布袋出西市,这些都是史实,长安的粮荒,旷日持久,过了年,刘宴就会走马上任,解决粮荒,李豫又可以大吃大喝了。
刘宴,我只能说,天才,大天才。
不过,目前,李豫还在发愁,李豫不缺能臣武将,天下从来就不缺能臣武将,更不缺天才,只不过,算了,我吸收的那一点点墨水,不敢妄议天下。
总之,李豫的事,我不管,我管不着。
天下的事,归他管,他挑他的烂摊子,我做我的逍遥客,怎么高兴,怎么逍遥,我就怎么做。(未完待续)